着眼语用反常处,探秘情感意蕴
着眼语用反常处,探秘情感意蕴
文学作品的语言表达不同于日常的实用表达,往往以其含蓄、反常的语言表达收到言有尽意无穷的效果。其中反常之一是语言表达的重复性,看似随机的重复,实则蕴含着作者的情感倾向;反常之二是言语表达的冲突性,语言表达看似不合理但很契合人物的情感需要。着眼于语用的反常处,就能与作者的独特经验产生共振,获得情感的审美体验。
一、零散的重复蕴含情感的倾向
文学作品语言表达的反常之一就是会出现重复性的词句,看似是随机的重复,实则蕴含着作者的情感倾向,将这些词语整合起来就能发现作者的情感密码。
1.重复使用体态修饰词渲染复杂心绪
写人记事性的散文离不开对所写人物进行情境性描写,作者在描写中离不开修饰性的词语,所用的修饰性词语既表现描写对象的特点,又蕴含着情感的密码,作者重复使用同一修饰词语,就会有情到深处发乎于外的意味。杨绛在散文《老王》中描写老王送香油鸡蛋的情节里,反复用到“直僵僵”“僵尸”形容病态的老王。第一处“直僵僵”是杨绛突然见到镶嵌在门框里的老王而生的惊愕;第二处“直僵僵”,加之老王“面如死灰”,强调老王的病态,生发了对老王的担忧;第三处则是夸张性的丑化描写,作者将“僵尸”和“骷髅”“干皮”“白骨”组合一起,渲染了老王僵硬孱弱得没有生命活气,强化担忧的心理;第四处“直僵僵”,是老王离开杨绛家时的再一次强调,当杨绛读懂重病的老王如此敬重自己,内心感动与同情交织,这是以善良来体察善良的表现。作者反常性地重复老王病态,衬托出小人物身上善良的人性光辉,又含蓄地承载着杨绛“那时那地”的思想情感变化,也为文末的“愧怍”作铺垫。
2.重复使用表情修饰词凸显爱憎情感
小说在塑造人物时为了表现人物“此刻”的心情,会着力于人物的表情,达到观其色知其心的效果。文学家鲁迅在其小说中着眼于人物群体的塑造,看似零散的重复,却能读出鲁迅的情感态度,最妙的是鲁迅重复使用“笑”字来写群体人物,同样的“笑”字,在不同的作品中情感意蕴截然不同。在《社戏》中,鲁迅用“笑”来写平桥村的少年和大人们的表情共有八次,少年们的“笑”是快乐心性的天然释放,是童真的美好;大人们的“笑”是和谐人际关系的体现,更是人情美的自然流露,这些“笑”中蕴含着鲁迅对儿童自然天性的喜爱,对人情美的怀恋。而鲁迅在《孔乙己》中,写“笑”的语句达到八次,有短衣帮的笑,掌柜的笑、孩子们的笑,这些笑都指向于对孔乙己的嘲笑。同样写群体人物的笑,《社戏》中的笑是一种美好的表情,而《孔乙己》中的笑则是除了孩子之外的可憎,鲁迅以“笑”写悲,用笑来揭示人性的“恶”,深刻透视出当时的社会氛围和人际关系的凉薄。
3.重复使用关联词强化起始态度
在语言表达中使用关联词能体现作者思维的逻辑严密性,隐含着作者欲说还留的情意,其中表示转折关系的关联词就凸显出作者对某种思想情感的强调。郑振铎的《猫》是一篇具有浓郁抒情色彩的小说,作者以叙事的笔调呈现“我”在养猫过程中思想情感的变化。其中在写第三只猫初到“我”家时“我”对其很冷漠,作者就是重复使用表示转折关系的“但(却)”来强化的。在四次使用“但(却)”中,两次强化了“我们”虽然收留这只流浪猫,但是不喜欢它;两次强化了第三只猫虽然长得肥壮,但是性格忧郁,道出了“我们”不喜欢它的原因。这组省略“虽然”,强调“但是”的关联词,既体现了作者语言表达的严谨性,又隐含着作者对第三只猫态度冷漠背后的“振振有词”,从而为下文冤死第三猫以及事后的忏悔、反省作铺垫。
二、语义的矛盾隐含情理的冲突
文学作品善于通过言语表达的“冲突”来写人物内心的复杂纠结,运用还原法解读,就能发现语言表达看似不合理但是很契合人物的情感需要,着眼于语言表达“矛盾处”,就能体味出文学语言的含蓄美。
1.自相矛盾的词语体现“此时心理”
文学作品中有些语句表面看具有语法错误,但是利用还原法解读,将读者还原为作者,就能理解矛盾的背后却是合乎心理的。鲁迅在其文章中将表示推测性的词语与表示肯定性的词语连用,例如《孔乙己》的结尾处,为了向读者交代孔乙己的人生结局,鲁迅写“他大约的确死了”;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鲁迅对百草园的印象是“其中似乎确凿只有一些野草”。鲁迅将“大约”与“的确”、“似乎”与“确凿”连用,从现代汉语的语法来看,从生活交际的实用表达来看,这是不合适的,可是结合上下文的语境来理解,又是合乎作者“此时心理”的:由于没有听到孔乙己死去的确切消息,所以只能用“大约”来表示推测,而依据孔乙己最后一次到咸亨酒店的惨状,加之如此凉薄的社会,孔乙己的死又是必然的,因此用“的确”来强化悲剧效果。对于百草园来说,儿时的记忆尚清晰,因此用“确凿”,而鲁迅七八年未见到百草园,对它是否变化不太肯定,所以就用“似乎”。这样的语言表达具有情境化与主观性的特点。
2.不合逻辑的语义隐含“言不由衷”
散文的语言表达着眼于作者独特的情感经历,虽说语义上不合乎逻辑事实但有言不由衷的情感之美,借助还原法,还原到事发环境中,就会发现文字背后的真意。朱自清在其《背影》中描写“父亲”的语言就是言不由衷的典例。例如文中写父子车站惜别时,父亲说了一句“进去吧,里面没人”,并非是因为车厢里没人照看行李而催促儿子,实际上是不忍心儿子看到父亲远去的背影而伤感,抑或是父亲掩饰伤感情绪的一种说辞。再如父亲写给儿子的书信,更是自相矛盾不合乎事实,“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厉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既然是身体平安,又何来“大去之期不远”,实际是父亲向儿子示弱,是思念儿子、盼望团聚的含蓄说辞。可见语义虽然不合乎事实,但有情感留白,话语是言不由衷的借口。
3.相悖情理的碰撞暗示“言此意彼”
从语言表达的严谨性来看,所表达的事理不能前后矛盾,而在文学中那些事理相悖的语言却能起到言在此而意在彼的表达效果。杨绛的散文《老王》中,老王强调自己给杨绛送香油和鸡蛋不是为了卖钱,而杨绛解释“我知道,我知道——不过你既然自己来了,就免得托人捎了” ,杨绛的解释在语义上不合事理,既然明白老王的心意,可为什么又找借口来给钱?实际上杨绛想表达的是自己懂得老王心意,但也想表达自己对老王的心意,钱在这里不是买卖的媒介,而是善良心意的传递。再如鲁迅的散文《阿长与<山海经>》中,阿长向“我”询问《山海经》时,“我知道她并非学者,说了也无益;但既然来问,也就都对她说了”,说了无益还要对她说,岂不是自相矛盾?实际上鲁迅想表现的是迅哥儿被阿长的热心所感动,对阿长的态度开始发生向好的变化。有些文学语言表面看虽然前后矛盾,但实际上暗含有深意,要依据人物心理揣读言外之意。
在培养学生语文核心素养中,发展其语用素养就会联动思维素养、审美素养及写作素养的生长。发展学生的语用素养,就要引导学生在语言文字中行走,在整合阅读中锻炼学生对文字的敏感性,教师需要引导学生再走一步,发现语言表达反常处不合理但合情的特点,运用境还原法,感受汉语表情达意的含蓄美,熏陶出学生的文学语言表达的格式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