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与家鸡来自同一家族?
凤凰与家鸡来自同一家族?
在人类的文化中,爱情值得付出生命去追寻,甚至可以超越生死。而在动物界,个体牺牲生命,换取基因的延续与种群的繁衍,在某种程度上,这也可被称为“生死相许”。
凤凰是象征爱情的神鸟,寄托着人们对忠贞爱情的向往。然而,凤凰并不只是浪漫的想象,孔雀、红腹锦鸡都是它的原型,它们都同属于一个家族——雉鸡。雉鸡家族拥有华羽霓裳的外表,对爱情既浪漫又疯狂,用生命书写了爱情在自然界最令人叹为观止的一面。
华羽霓裳
广义上的雉鸡属于一个大家族,它泛指鸡形目的鸟类,包括几乎每天与人们来场“亲密接触”的家鸡(Gallus gallus domesticus)。家鸡的祖先是野生的红原鸡(Gallus gallus),人类长期的驯化让我们忽视了这位恐龙后裔的真正实力。令人热血沸腾的公鸡战斗,自古便是公子王孙的游戏。
相比家鸡,红原鸡的体态更雄健、羽毛更华丽。作为一个庞大家族,全世界共有约300种雉鸡,分布在除南极洲外的世界各地。中国是雉鸡资源最丰富的国家,堪称“雉鸡的王国”,种类约占全世界五分之一。
美丽是雉鸡的代名词,古人用诗词歌赋赞美它们,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中华鹧鸪(Francolinus pintadeanus)体羽上点缀着一块块的白斑,犹如镶嵌着的珍珠。褐马鸡(Crossoptilon mantchuricum)粗狂奔放,像是画师用中国水墨绘成的,浓褐色的身体与尾羽一抹留白相得益彰。
区别于水墨的典雅,锦鸡代表着中国人的另一种审美。红腹锦鸡(Chrysolophus pictus)富丽堂皇,雄鸡体长约一米,身披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羽毛,光彩夺目,炫彩缤纷。白腹锦鸡(Chrysolophus amherstiae)高贵冷艳。北宋皇帝徽宗曾亲自为锦鸡作画,画中的锦鸡既非红腹锦鸡、也非白腹锦鸡,而是两者的混血,是极为难得的品种。
领略了锦鸡的雍容华贵,再来看看集万千华彩于一身的棕尾虹雉(Lophophorus impejanus),它身披彩虹,被誉为“九色鸟”。也许不是所有雉鸡都符合人的审美,像这只火鸡,虽在火鸡界属于潘安、宋玉之流,但相貌着实令人不敢恭维。
在雉鸡的华羽霓裳当中,最具代表性的要数它绚丽夸张的尾羽。作为世界上尾羽最长的鸟类之一,白冠长尾雉(Syrmaticus reevesii)尾羽可达近2米长。有的尾羽不仅长而且漂亮,白鹇(Lophura nycthemera)白色尾羽上密布着涟漪状的“V”字形黑纹,宛如一位能工巧匠镌刻而成,腾空飞起恰似一条在空中舞动的白绢。
在尾羽的雕琢上,孔雀属(Pavo)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尾羽上遍布纳米大小的精巧网格,光线在网格中发生复杂变换,让羽毛绽放出绚丽的色彩。除了摆弄尾羽,雉鸡还拥有千姿百态的“发型”,很多雉鸡的头上都有一簇特殊的羽毛,称为“羽冠”。有的金光闪闪、披在头后,有的锋利如剑、高高耸立在头顶,有的乌黑柔顺、成簇披在头后,有的十分“杀马特”。
除了羽毛,雉鸡身上还有别具一格的装饰。岩雷鸟(Lagopus muta)是著名的彩妆大师,眼睛上部红色的眉纹极为鲜艳醒目,像赤红色的眼影。佩戴饰品最花哨的还得是黄腹角雉(Tragopan caboti),它头顶长着一对钴蓝色的肉质角,项下还生有一块图案奇特的肉裙,在胸前摇晃飘洒,像是一条美丽的裙子。
雉鸡之美,融入了中国文化,华羽霓裳成为了华夏衣冠的一部分。武将佩戴它的尾羽,象征着英勇与无畏。文臣穿着绣有它形象的华服,象征着尊贵的身份与高洁的品格。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雉鸡的华羽霓裳,大多都是“男孩子”的专属。与雄性的精心打扮相比,雌性倒显得黯淡许多。
狂歌劲舞
每当清晨或傍晚,雉鸡家族的雄鸟就开始举办一场场情歌演唱会。绿尾虹雉(Lophophorus lhuysii)的歌喉雅致婉转,雄鸟常在破晓时站在山顶的岩石上放声歌唱。勺鸡(Pucrasia macrolopha)的嗓音粗犷嘹亮,沙哑得犹如公鸭,因此被当地人赐名“山鸭子”。西鹌鹑(Coturnixcoturnix)常常潜伏在草丛中,发出水滴般的清亮哨音。
雄性的独唱往往单调,环颈山鹧鸪(Arborophila torqueola)雌鸟往往耐不住寂寞加入其中,像山歌对唱一样,当雌鸟认可了雄鸟的嗓音,便会通过歌声回应雄鸟的爱意,情歌二重唱响彻山林,群鸟相应、此起彼伏、遍及山野,给春天带来勃勃生机。
歌声不能没有舞蹈,华羽霓裳的雄鸟们在山林之中为了爱情奋力一舞,不同的鸟儿会跳不同的舞,有正面舞和侧面舞,前者主要向雌性展示浮夸的尾羽,后者则向雌鸟使用侧颜杀,采用哪种取决于哪个角度更能将雄鸟之美展示得淋漓尽致。孔雀开屏是最典型的正面舞,发情时雄鸟的尾羽展开,形成一个宽约3米、高约1.5米的巨型扇面,称为“尾屏”,100多只斑斓的眼斑均匀分布在尾屏上。
雄鸟迈出迂回的步伐,以弧线绕着雌鸟奔走,面对雌鸟的躲避,雄鸟时而急速奔走、步步紧逼,时而原地踏步、欲擒故纵,同时雄鸟发出阵阵鸣叫,如歌声般表达自己的心意。除了眼花缭乱的正面开屏,侧面舞也同样纷繁复杂,最具代表性的舞者是红腹锦鸡,当它遇见心爱的姑娘时,金色披肩羽毛如折扇般展开,上演一出“犹抱琵琶半遮面”。
发情的雄鸟会围绕着雌鸟不停地转圈,雌鸟则会不停地躲避雄鸟的追逐,并发出惊叫声,如果雌鸟选中了“如意郎君”,便不再躲避它的追逐。雌性雉鸡虽然表面上躲避雄鸟的舞蹈攻势,其实对欣赏它们的舞姿乐此不疲,有的雌鸟有观赏“斗舞”的传统,黑嘴松鸡(Tetrao urogalloides)会举办一场“舞林大会”,它们通常选择林间开阔地带作为“舞场”,开始一年一度的选配偶活动。
比赛之前,一只雄鸡上场活跃气氛,它率先飞落在舞场上,张尾垂翅、昂首挺胸、头部前后摆动,发出“bang-bang”高亢叫声,因此民间将它们称为“梆子鸡”。接着其他雄鸟也相继赶来,有的昂首挺胸、高歌鸣叫,有的相互追逐、争斗,雌鸟则安静地欣赏雄鸟的舞姿,当它看到气势凶猛而叫声嘹亮的胜利者时,便会飞到雄鸟面前跟随胜者离去。
然而这样的“斗舞”有时会演变成“斗武”,繁殖期的雄鸟性格极其好斗,雄性之间为了争夺领地和配偶,时常大打出手,红腹锦鸡雄鸟之间常常因雌性而打斗,它们以尾羽做支撑站立起来,相互用强而有力的喙撕破对方的皮毛,抓烂对方的皮肉。雄鸟为了爱情,互相残杀、以死相拼,这场“凤求凰”的追逐中,爱情成就了“凤”,一曲霓裳羽衣曲唱响千万年。
生死相许
当雄鸟“抱得美人归”,它们有的却做了“渣男”,交配后立刻寻找下一个恋爱目标,筑巢、产卵、孵化和育雏皆由雌性料理。但这并不是背叛,而是一种生存对策,雉鸡养育雏鸟十分省心,它们大多破壳而出时体表便具备羽毛且很快可以行动觅食,加上雌性羽色暗淡、更适合隐蔽山林,因此雌性完全可以接受“去父留子”。
雉鸡家族普遍实行“一雄多雌”的婚配制度,这也意味着只有少数雄鸟才拥有交配权。然而雉鸡家族中,也有一夫一妻制的“模范家庭”,它们一般生活在高寒地区,为了应对生存条件的艰难,它们需要雌雄共同育雏,否则后代根本无法存活,这时雄性也会担负起“好丈夫”和“好父亲”的角色。
柳雷鸟是鸡形目中少有的“一夫一妻”,雄性雷鸟长得十分朴素,毛色与雌鸟接近。它们生活在北极附近的冻原地带,育儿期的柳雷鸟分工明确,雌鸟负责孵卵,而雄鸟负责守护领地。然而即使是“长相厮守”的鸟儿,也时常出现婚姻危机,例如藏马鸡(Crossoptilon harmani)它们是一夫一妻制的社会性鸟类,社会地位高的“老大哥”通过炫耀,压制自己的“小弟”,同时引诱小弟的配偶。
鸡形目中大多数雄鸟拥有夸张的肉垂、华丽的羽毛、锋利的脚爪以及动听的歌喉,追逐爱情是它们一生的使命。这项使命可以跨越时空,雅尾鹓鶵(Yuanchuavis kompsosoura)是距今1.2亿年前的鸟类,它和如今很多雄鸟一样拖着长长的尾羽,长度甚至超过体长的1.3倍,追逐爱情的使命也可跨越物种,雄鹿的角、狮子的鬃毛等,都是以美追逐爱情的结果。
然而这让达尔文十分苦恼,他曾被孔雀开屏震撼到,因为雄孔雀的美艳与招摇,令他对自己的自然选择学说产生了怀疑。“每次看到孔雀尾部的长羽毛,我就想呕!”他认为生物拥有繁衍的本能,它们为了将自己的基因传递下去,会付出巨大的精力、甚至是生命的代价,他称之为“性选择”,它同自然选择一样,影响着生物演化的方向,让万千生灵义无反顾地美下去。
在人类的文化中,爱情值得付出生命去追寻,甚至可以超越生死。“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而在动物界,个体牺牲生命,换取基因的延续与种群的繁衍,在某种程度上,这也可被称为“生死相许”。雄鸟的劲歌狂舞,并不是对雌鸟的讨好,而是雄性在向雌性展示健康的身体与优质的基因,求偶炫耀,关乎物种的生存与演化。雄性之间的生死角逐,也并非什么深仇大恨,争斗能筛选出更加适应环境的个体,成功地在自然界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