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森》与诗
《帕特森》与诗
帕特森是个公车司机,他每日的生活总是按部就班,起床、看表、在工作开始前写诗、听同事的牢骚、开公交车听车上人的高谈阔论、回家扶正信筒、去酒吧喝酒、和女友聊天、写诗睡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比起他的外在身份,他还是一个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诗人,他并非心血来潮而去构筑几个简单的词句,而是把写诗当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写在纸上的字词可以称之为“诗歌”,可握住笔写下诗歌的人,又能否被称为“诗人”? 帕特森就是在这样的矛盾中渡过自己的每一个日夜,他的诗歌除了自己的妻子外完全不为人所知,因为他并不愿意出名,而是平静的写、单纯的写,享受着写的情趣与写的快乐。 哪怕写出整整一个笔记本的诗歌,但他从不认为自己是诗人,他的心里藏着诗,浓缩着对诗的渴望,但他并不追求成为诗人。 如此平静且富有诗意的内心也让帕特森的外在转换为了平静甚至冷淡的状态,他会听着公车上的人的交流而笑、会听着酒吧里为爱痴狂的男子的故事而笑、会听着妻子大谈特谈自己的爱好多么成功而笑,他的表情变化很多,但你就是感觉不到他的情绪,一如流水般蜿蜒绵长。 他的妻子劳拉是和他完全不同的人,她的每一天都富有活力和变化,乡村名谣、纸杯蛋糕、黑白作画,这些别具一格的爱好让她每天都充满了新奇的体验,这一切更让帕特森的处境变得压抑。
电影用七天时间记录了帕特森的生活,七天几乎是所有上班族循环生活的一个时间周期,甚至有的人按这样的规律穷极一生。这一周的生活片段可以当作是帕特森一生的缩影。 帕特森是一座城市亦是一个人,他开着公共汽车,思绪飘散洒落,他对光影、文字、话语那么敏感,以至于现实和想象的界限很模糊,模糊到他的生活仿佛是被偶然性组成的。 这一个星期中,他写下关于火柴盒的诗句、小女孩的诗句、为爱假意自杀的演员的诗句与被生活困扰的上司的诗句,他以自己都没有认识到的诗人之眼扫视着周围的一切,那些偶然把他们凝聚在帕特森内心的,那一首想要让自己成为诗歌的一部分的诗中,再把它们投射进自己的秘密笔记本当中,仿佛如他的归处。
当这归处被撕裂时,他那寄托了自己的思想与意志的诗词在犬牙中纷飞的时候,帕特森的表现是静默的,他或许伤心、或许悲悯,但他没有任何表现,不对任何人发泄,只是来到一处瀑布前,观察水落的痕迹。 直到一个日本诗人来到他的身边,在他的身边翻阅他最爱的诗人[威廉·卡洛斯·威廉姆斯]所写的《帕特森》,并且向他搭话,介绍自己是一个诗人的时候,帕特森也意识到了,原来承认自己的热爱那么简单。 他是个远道而来的人,只是来到这个叫做帕特森的城市,见证威廉·卡洛斯和艾伦·金斯堡的出生之地,那仿若朝圣般的行径将写诗的乐趣再度显现,也让帕特森想起了写诗的初衷,即为崇拜威廉而写,最终演变成为自己而写。 但他说出自己是个公车司机时,日本诗人只是露出他缠上绷带的手,暗示他和帕特森一样,一边干着平凡普通的工作,一边坚持艺术创作。
最后的笔记本,则是赋予了帕特森新的意义。撕毁的笔记本,毁便毁了,心有惋惜,但仍需继续向前,空白的纸张上恰恰书写着让帕特森再度回归自己内心与组合诗歌的道路。 于是他离开了“星期天”,回到了“星期一”,重整旗鼓继续开始写诗,进入又一次寻常往复,这一切才是现实的诗意,一种真正意义的诗人,而不是一种陷于表演的身份。
虽然《帕特森》中的诗句因为翻译问题,就像穿着雨衣沐浴般难受,甚至让人难以感觉它可以称之为诗。 但《帕特森》这部电影就如同一首工整、浪漫、有趣的诗。章节体的结构就如同诗的句型;时不时出现,且不做解释的“双胞胎”角色就如同诗句的押韵;诗意流畅的镜头就如同流动的韵脚。 贾木许用镜头作诗,这首“诗”太过迷人,读起来平淡乏味,细细品起却余味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