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理学对“三纲”及忠君道德的凸显,将忠君思想上升至天理?
宋明理学对“三纲”及忠君道德的凸显,将忠君思想上升至天理?
宋明理学通过对两汉以来的“三纲”思想进行更深入透彻地论证,使其在理论上更加精致,地位上处于神圣天理的位置。其中忠德更是被帝王和广大臣民奉为首要的政治伦理。
理学的最高范畴是理。在理学家的眼里,理是宇宙的本原,是不假安排的天道自然,也就是“天下万物当然之则”。程朱理学高扬了理的哲学意义,创新地将理作为绝对至上的观念提了出来,从本体论的角度论证了理的至上性、绝对性、神圣性、先验性,所谓“天者理也。”
与理本论的程朱不同,陆王则高扬心本论,认为“心外无理”,“心外无物”,“心外无事”。但在对先验的绝对观念认同上,陆王也强调“人心至灵,此理至明;人皆有是心,心皆具是理。”
一、宋明理学将“三纲”上升为天理
哲学上的论证是为现实服务的。理学的出发点绝不仅仅是为了论证天理的至高无上性,而主要是着眼于为君主专制统治提供纲常伦理的依据。
因此,理学的目的表现在道德领域上就在于以理来阐扬纲常伦理的合理性、合法性,用理来强调纲常伦理的神圣化、普遍化、绝对化、永恒化。
在理学家看来,“人伦者,天理也。”具体而言,人世间所谓的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等伦常皆属于天理范畴,是天经地义、亘古长存、永不磨灭的。
而作为约束人伦的道德规范——三纲五常,特别是三纲无疑是先天地而存在、不假人力创设的,即所谓的“未有君臣,已先有君臣之理;未有父子,已先有父子之理。不成元无此理,直待有君臣父子,却旋将道理入在里面!”“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自然合做底道理,便是天之所为,更不作用。”
同时,三纲又是普遍存在、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即所谓的“宇宙之间,一理而已,天得之而为天,地得之而为地,而凡生于天地之间者,又各得之以为性,其张之为三纲,其纪之为五常,盖皆此理之流行,无所适而不在。”
在理学家看来,三纲五常是“天理民彝之大节,而治道之本根也”,是万古不变的天理。在三纲之中,君臣父子最为重要。所谓“仁莫大于父子,义莫大于君臣,是谓三纲之要,人伦天理之至,无所逃于天地之间。”
三纲乃天理是不证自明的真理,就像人们眼前所见所及之物,“物物皆有理,如火之所以热,水之所以寒,至于君臣父子间皆是理。”甚至连动植物都天生符合天理,具有三纲五常之性,所谓虎狼知有父子,蜂蚁知有君臣,豺獭知报本,雎鸠知有别,人类社会就更是如此。
心学家尽管在对世界的本体认识上与理学家不同,但在根本目的上却殊途同归。心学家论吾心,论良知,都意在证明纲常伦理是天经地义、万古不易的。
在心学家看来,纲常伦理是先验地存在于人心之中的。他们将孟子所说的四端之心视为人之“本心”,即“恻隐仁之端也,羞恶义之端也,辞让礼之端也,是非智之端也,此即是本心。”
王阳明以此发挥孟子的良知说,提出致良知的思想。他将封建社会的纲常伦理看成是先验的,存在于人良知中的必然之理。如王门四句教所言“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根本点就在于要人们发明本心,“向里寻求”,“从自己心上体认。”所谓纲常伦理是人头脑中所固有的先验的真理,人们不需外求,只要发明本心、致良知就可以。
宋明理学一方面论证了天理的绝对性、神圣性、至上性,另一方面论证了三纲就是天理的体现,从而将三纲上升到天理的高度,将三纲特别是君为臣纲视为天下之定理,天理民彝之大节。
二、宋明理学对忠君道德的凸显和高扬
宋明理学论证三纲为天理,其出发点和落脚点都在于维护君尊臣卑的统治秩序,夯实忠君道德的理论基础。
“宋兴,《六经》微旨,孔、孟遗言,发明于千载之后,以事父则孝,以事君则忠,而世之所谓道学也。”这句话深刻揭示出理学的根本目的就在于宣传忠孝,忠君道德无疑是宋明理学论证的重点。
首先,宋明理学极重君臣尊卑。理学家强调天理旨在维护上下尊卑的秩序,因此,在五伦中,理学家特别重视君臣父子之伦,并将其视为天理之所系,治道之根本。
他们虽然认同“物物有个分别,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但却一再强调“君臣父子,定位不易,事之常也。君令臣行,父传子继,道之经也。”也就是说君也好,臣也罢,都各有各的位置,这是天理,这种上下尊卑的等级和位置是不可变的。这种等级次序不变就是和谐,反之就是不和谐。
在此基础上,理学家特别突出“君臣、父子皆定分也”。要求人民要守本分,所谓“天分即天理也。父安其父之分,子安其子之分,君安其君之分,臣安其臣之分,则安得私!”“君臣之间,君尊臣卑,其分甚严,若以势观之,自是不和,然其实却是甘心为之,皆合于理,而理自和矣,且天子舞八佾,诸侯六、大夫四,皆是当如此。……若诸侯僭天子,大夫僭诸侯,此便是失礼,便不和。”
程朱一再宣扬的“存天理,灭人欲”也是通过对理欲的辨析,要求人们按照当时社会普遍认可的规则和等级秩序行事,而不要过分追求超出本分的、欲望层面的东西,其根本就是要人们安于现状,顺从于等级尊卑制度,不要有超出自己位置的所谓“欲望”,做一个忠君守法的顺民。同时,理学家要求人们甘心服从于君父,而不可对君父的权威产生丝毫的怀疑。
实际上,在商周之际,姬昌是否有这种“天下无不是帝君父”的观念是很值得怀疑的,但从韩愈到程颐、朱熹等人对此语的推重而言,儒家纲常伦理无疑旨在强调君臣之间的不平等权利义务关系,强调臣民必须无条件地服从和忠实于君主。
其次,宋明理学强调事君以忠。忠君道德的理论基础在理学家那里是建立在理这一本体论基础上的。他们指出忠君实际是天理的必然要求。按照理学家的逻辑思路,“下顺乎上,阴承乎阳,天下之正理也。”而“阴者,臣道也。”故而,“忠者,天理也。”显然,忠君是建立在天尊地卑、阳尊阴卑、君尊臣卑的天理基础上的。
在忠君问题上,理学家一再强调“君道即天道”,“君德即天德”,臣子要绝对服从君主,所谓“天子养天下,诸侯养一国,臣食君上之禄,民赖司牧之养,皆以上养下,理之正也。”此外,理学家们继承了先秦儒家的移孝为忠的思想,认为“于亲孝,故忠可移于君;事兄弟,故顺可移于长,便是本。”强调讲孝悌实际上要落实到忠君顺上上。
他们认为忠君与孝亲都是义理所在,是“精义致用”的用功之处,“得一义须固执,从粗入精也。如孝事亲,忠义君,一种是义,然其中有多少义理也。”忠孝等人伦道德要求都是符合天理的。
理学家反复强调忠君与孝亲的一致性,其核心在于凸显忠君的重要性,目的是维护君主专制的统治秩序。
再次,宋明理学重视忠恕之道。忠恕之道是先秦儒家忠德观中的重要内涵。到了宋代,虽然随着君主专制集权的不断强化,在忠德建设上更加重视忠君道德,但对忠恕之道,宋儒也没有忽视,而是注重从心性本体入手进一步论证其理论基础,挖掘其时代价值。
三、宋明理学的广泛传播及其社会影响
在宋代,理学初起,一些朝野人士将党争与理学联系在一起,当时情况是:“因恶道学,乃生朋党,因生朋党,乃罪忠谏。嗟乎,以忠谏为罪,其去绍圣几何!”特别是庆元以来,道学受到打压。“指道为伪,屏其人,禁其书,学者无所依乡,义利不明,趋向污下,人欲横流,廉耻日丧。”
对道学的打压直接导致忠臣杜口,士风气节大沮。“往年以道学为伪学者,欲加远窜,杜绝言语,使忠义士箝口结舌,天下之气岂堪再沮坏如此耶?”朱熹遭到林栗的弹劾,并以道学治党为罪名。此后韩侂胄抨击道学为伪学,宋宁宗逐朱熹,公布道学为伪学,是为打压理学的庆元党禁。
应该说,在两宋的大部分时期,理学并没有受到当权者的重视。开禧北伐失败,韩侂胄失势被杀,党禁被解禁,理学才得以复苏。嗣后,对理学的尊崇日甚一日。先是嘉定末年,对北宋五子、南宋三大家和陆九渊的赐谥,朱子四书学在官方学校和私人书院的流行。
紧接着,端平二年,胡瑗、孙复、邵雍、二程等十人从祀孔庙;淳祐元年,朱熹从祀孔庙。至此,官方逐渐认可了程朱理学,并将之奉为儒学正统,成为国家主流意识形态。
元代以后,朱学北上,并出现了朱陆合流的趋势。元朝统治者非常重视理学,“蒙古贵族征服中原汉地后,一方面采取中国传统的统治方式,以建立中央集权的政权;另一方面,在意识形态上采取儒家的理学作为统治思想。”在元朝君臣看来,“儒者之道,从之则君仁、臣忠、父慈、子孝,人伦咸得,国家咸治;违之则人伦咸失,家国咸乱。”
至元十三年,元代大臣不忽木等联名上疏建议设立学校,推广儒家教化。他们认为“古之王者,建国君民,教学为先。”“人伦者,王政之本,风化之基。”这种观点并非个别的声音,很多蒙古官员对此都有共识。如平定南宋后,合剌普华就上疏建议“兴学校,奖名节,以励天下之士。”蒙古建国时尊崇喇嘛教,“帝命(廉)希宪受戒,对曰:‘臣受孔子戒矣。’帝曰:‘孔子亦有戒耶?’对曰:‘为臣当忠,为子当孝,孔子之戒,如是而已。’”
在这里,廉希宪不仅将孔子比喻成宗教教主,而且将忠孝作为儒教的核心戒律。这说明在元朝臣子心目中,儒家伦理具有宗教那样的道德约束效力。
皇庆二年规定,科举考试均以朱熹注释为标准,朱熹的《四书集注》甚至被称为“圣经章句”。从而确立了程朱理学在元代官方意识形态中的重要位置。有元一代,“海内之士,非程朱之书不读。”
元朝统治者不仅建学校,兴教化,复科举,而且还非常重视发现和网罗儒家人才。姚枢、杨惟中等为元朝笼络儒士,争取到了理学家赵复、许衡等与元政府合作。“克宋枣阳、光化等军,光、随、郢、复等州,及襄阳、德安府,凡得名士数十人,收伊、洛诸书送燕都,立宋大儒周惇颐祠,建太极书院,延儒士赵复、王粹等讲授其间,遂通圣贤学,慨然欲以道济天下。”
明代阳明心学盛行,是儒学发展的又一高峰。对此,前文已有论述,后文还将述及,兹不展开。清朝时期,满族入关后,为了统治中国,也极力尊崇儒家治国,高扬理学,并将理学进一步推向了极端化、八股化的“死胡同”。同时清朝大兴文字狱,实行思想专制。
受此影响,清朝儒学发生了转向,由重义理的宋学转向重考据的汉学。有着聪明才智的知识分子不得不从事“诠释故训,究索名物”,以此自藏。一些考据学者不关心经世致用之学,而一味地“嗜博、嗜琐、嗜异、嗜矜己。”
更有甚者,一些汉学家“借经术以营利”,道德出现滑坡。姚莹指出道光年间士大夫“人心陷溺”,乃至“孝弟忠信礼义廉耻之防荡然无复存者”。这种说法尽管有些夸大其词,但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当时知识界的道德状况。
总结
宋以后一直到清末的曾国藩,宋明理学始终牢牢占据主流意识形态,发挥着建构纲常秩序、维护君主专制统治的作用。
在宋元明清四朝,随着中国社会的专制程度越来越加深,特别是通过宋明理学家的论证和宣扬,绝对天理、纲常名教等日益深入人心,成为钳制人们思想的工具。“名之所在,不惟关其口,使不敢昌言,乃并锢其心,使不敢涉想。”“三纲之慑人,足以破其胆而杀其灵魂。”人们对纲常的束缚逐渐从心理上完全认同,并自觉践行,而不觉其非人道。这种浸润之深,乃至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都念念不忘尊卑秩序,须臾不敢有所懈怠和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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