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能过法考吗？人工智能对法律人的冲击究竟有多大
AI能过法考吗？人工智能对法律人的冲击究竟有多大
人工智能时代已经迎面而来，法律界的“人机大战”一触即发。凭借在极短的时间内搜集、整合信息并给出反馈的强大能力，AI能够完成的工作已经超出了许多人的想象。对于法律人而言，通过法考是迈入法律职业之门的第一步，那么强大的AI是否有能力通过法考呢？AI又给法律人带来了哪些冲击呢？让我们来一探究竟。
AI能够通过法考吗？
2023年初，GPT-4以平均分75的优异成绩通过了美国的统一律师资格考试（UBE），并且得分进入了前10%，超过了90%的人类考生。研究人员还发现，GPT-4在不同学科的表现可能会有所不同。其中，一些学科可能需要更多复杂的法律知识，并且GPT-4回答出错的题目也是法律系学生觉得最困难的问题之一。这一消息吸引了法律圈人士的广泛关注，向人们直观地展示了科技力量的冲击：大型语言模型可以通过解决需要深度法律知识、阅读理解和写作能力的复杂任务，来满足美国几乎所有司法管辖区适用于人类律师的标准。
那么，AI能否通过中国的国家法律职业资格考试呢？当下，国产大模型的开发如火如荼，人们所常见的AI工具包括ChatGPT、文心一言、Kimi、通义千问等。我们选取了法学生使用率较高的ChatGPT-4o模型和Kimi，试以2022年法考中的几道真题下达指令，测试人工智能在法考试题的正确率如何。
第一题 刑法
甲欲抢劫乙的财物，计划开枪打死乙，然后取财，不慎击中路人丙，致丙死亡。下列说法正确的是？
A.甲属于打击错误，按照法定符合说，甲对丙的死亡承担过失责任
B.甲属于对象错误，按照具体符合说，甲对丙的死亡承担过失责任
C.甲属于偶然防卫，按照防卫认识不要说，甲构成正当防卫
D.甲构成抢劫罪致人死亡
本题是2022年客观一卷刑法第11题，正确答案为D选项，答题正确率约在56%左右，可见有一定难度。在这道题的作答及分析上，两个AI工具都给出了正确的答案，但是细看答案的分析过程却能发现其中的漏洞。例如，在这道题中，ChatGPT认为“甲的主观故意是针对乙的，但客观上伤害了丙，属于对象错误”，而本题属于典型的打击错误情形，与该理由并不相符，GPT的回答更可能出现误导的情况。
第二题 民法
某大学在未设围栏的露天篮球场举办篮球比赛，拾荒老妇詹某为抄近道横穿球场，篮球队员马某专心比赛快速奔跑不慎撞倒詹某，致詹某头部受伤。关于詹某的人身损害，下列哪一选项是正确？
A.应由马某承担部分赔偿
B.应由某大学承担全部赔偿责任
C.应由马某承担全部赔偿责任
D.应由詹某自担损失
本题是2022年客观二卷民法第30题，正确答案为D项，考查一般侵权、安保义务人责任和自甘冒险，难度较大，错误率较高。在这道题中，Kimi给出的答案是“无法确定哪个选项是正确的”，GPT给出的答案是A选项，两个AI模型都回答错误，分析过程也存在纰漏。
第三题 民事诉讼法
关于公示催告程序中法院作出的除权判决，下列哪一说法是正确的？
A.因具有排除他人对票据享有权利的效果，属于形成判决
B.因申请人可凭判决要求支付票据上记载的金钱数额，属于执行依据
C.因不具有解决实质争议的效果，属于非诉程序的判决
D.因具有推定票据权利归申请人所有的效果，属于确权判决
本题是2022年客观二民诉第27题，正确答案为C项，难度整体不大。这道题中Kimi给出的答案是正确的，GPT作答的A选项错误。在这道题目上，两个AI工具都能够给出关于形成判决、确权判决等概念的定义，但基于此作出的分析却未必是准确的。本文无意比较和推荐各类AI工具中何者更优，仅希望提示法考生们，尽管AI总能对于给出的法律问题进行分析，但许多时候AI是个“胡扯艺术家”，答案中极有可能存在智识上的显著缺陷和逻辑上的谬误，因此需要运用人类的智慧加以辨别和判断。
根据如上的测试，我们不难发现，在简单问题的分析上，AI表现出了令人惊喜的一面，其作答水平许多时候甚至更甚于某些人类考生，然而AI也很有可能掉入命题人的“陷阱”中。同时，对于同一个指令，不同模型给出的答案或许是大相径庭的。鉴于目前的大模型所连接到的数据库存在较大的局限性，而不同工具的演绎、推理、分析能力也各不相同，AI工具仍需要经过专门的训练才有可能通过中国的法考，更印证了有着“天下第一考”之称的国家法律职业资格考试的难度所在。
AI对法律人的冲击
法学教育
在人工智能进入市场时，学生运用人工智能来完成课程作业、乃至在考试中作弊的话题就引发了人们的热烈讨论。对于法学院的学生来说，法律考试并不只是简单的公式计算、概念解释，而需要动用复杂的法律思维体系，经过缜密的论证，方能给出问题的结论。在此过程中，学生们很快尝到了人工智能的“甜头”。例如，人工智能可以帮助完成令许多人苦恼的论文降重工作，只需给出相应的指令，AI就能够对文章的字句进行调整、同义词替换和润色，以使文章的重复率符合要求。这样的捷径可能导致学生思维的怠惰，更可能引发学术不端的严重后果。正因“双刃剑”般的效果，人们对于生成式人工智能的使用也看法不一。
在国际上，已经有院校对学生使用人工智能作出了规制。美国的著名的T14法学院——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法学院2023年发布了规定，明确学生可以使用人工智能技术进行research或者纠正语法，但人工智能技术不能用于考试或者编写任何需要上交的作业。一些教授正在重新设计他们的课程，包括更多的口试、小组工作和手写评估，而不是打字的评估。而在国内，高校老师们也已经意识到。国内查重软件目前并没有针对AI的查重，学生即便使用了ChatGPT，也难以查到。但有老师提出，通过论证的深度、总结的维度、知识的广度等方面，能很轻易地看出来学生使用了ChatGPT。抱着一种乐观的心态，许多老师认为AI虽然能够肤浅地谈论法律，但并不能深入地理解法律。
许多法学家都前瞻地意识到，法学教育面临挑战与革新。2017年，时任清华大学法学院院长的申卫星教授就在开学典礼上发表了《迎接人工智能法学教育新时代的到来》的致辞。申教授指出，身为高等院校的学生，大家必须拥抱新时代的到来，“等到机器人可以写判决书的时候，只会爬梳法条和记笔记的法律毕业生或许就要面临毕业即失业了。”今年举办的第二届世界法学家论坛主题同样聚焦于“人工智能时代法学教育与研究”，张文显教授指出，法学教育必须与智能法治相适应，实施智能化的教书育人。因此，随着技术飞快地更新迭代，法学院的教授和学生们都需要进一步思考法学教育、诚信与效率之间如何平衡的问题。
律师行业
世界上首个机器人律师DoNotPay诞生于2016年，发明人希望用它帮助消费者在无力承担法律帮助的情况下以及在律师无法介入的情况下打官司，自成立以来，它已经解决了200万个案件或业务。尽管人们对AI律师的探索还处在初步阶段，但不可否认的是，律师工作中已经开始使用AI来完成一些基础的工作。
2020年，由浙江大学光华法学院、计算机科学与技术学院和阿里巴巴达摩院共同举办了我国首个法律合同审查人机挑战赛，四位来自国内知名律所的人类律师率12位浙大法学专业学生组成队伍，与人工智能机器组展开较量。他们需在30分钟内审核5份租房合同，标注出合同中的风险点。人工智能“律师”效率惊人，看合同一目十行，仅花费2分钟就完成了答卷。**最终比赛结果是，人机组以630高分获得第一名，总体排名是人机组>机器组>人类组。**人工智能再次展现出了强劲的能量，也让律师们看到学习和掌握人机协作技能的重要性。
身处法律行业，不论是资深律师还是准备进入该行业的年轻人，都在思考人工智能会不会抢了律师的“饭碗”。在工作中试用过AI工具的律师可能已经发现这些问题：首先，将交易文件、诉讼材料上传至云端处理，如何确保客户信息材料的保密性与安全性；其次，AI可能在回答中捏造不真实的事物，例如虚假的司法案例、法律条文、文献；最后，大型语言模型并不代表对真理和意义的追求，在个案中结合社会生活的一般经验，使法律服务超越技术层面而成为一种人性的交流，这是人工智能难以做到的。
对于律师事务所来说，人工智能的应用还可能拉大行业内的竞争差距，例如较小型的律师事务所预算有限，缺乏资金去购买昂贵的人工智能系统，大型事务所则能够较轻易地承担相关投资和成本。要想在行业内立足，律师事务所的管理者也必须找到办法应对时代的新产物。
司法领域
2022年12月，最高人民法院发布《 关于规范和加强人工智能司法应用的意见》，提出到2025年基本建成较为完备的司法人工智能技术应用体系，减轻法官事务性工作负担；今年全国两会期间，“数字法院”更是作为重点工作首次出现在最高法的工作报告中。
在一些经济发达的省市，司法人工智能辅助办案系统已经开始协助法官们办案。立案阶段，“数字导诉员”运用人机对话的功能，解答当事人对于立案流程的困惑；庭前，AI助手能够预先整理好案情材料，供法官阅览；庭审后，法官只需下达指令就能一键生成判决书。上海二中院的李洋法官表示，使用“小至数字助手”协助办案已经成为他们的工作常态。
在享受科技带来的便捷同时，不可忽视的是，人工智能是无法取代法官审慎决策的。在英美法系的传统中，人类陈述的诚意是通过直接言辞原则加以确认的，颤抖的声音、变化的语调、一滴汗水、片刻的犹豫、短暂的眼神交流都会影响审判员的判断，而机器人却无法识别这些包含情感在内的元素。从实质正义的角度来考虑，司法裁判最终的目的是定纷止争，强调实质性化解纠纷，因而法律适用绝非是机械的套用法律，即使人类法官作出的司法裁判存在缺陷，但其始终比机器得出的结果更加公平。
AI的最终目的不是战胜人，而是辅助人。即便人工智能的时代已经到来，法学生们也不可轻视法学功底的重要性，反之，更应当全副武装大脑，时刻准备好面对和审视生成式人工智能给出的答案。在法学教育、律师和司法机关的工作中，找到与AI和睦相处的方式，让科技成为真正的生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