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日报》独家揭秘 | 从门徒到宿敌：马斯克与阿尔特曼的AI权力暗战
《华尔街日报》独家揭秘 | 从门徒到宿敌：马斯克与阿尔特曼的AI权力暗战
埃隆·马斯克与萨姆·阿尔特曼，两位科技界最具影响力的人物，正在围绕人工智能展开一场前所未有的权力争夺战。从昔日的合作伙伴到如今的竞争对手，这场关乎千亿美元的较量不仅影响着AI技术的未来走向，更牵动着整个科技产业的神经。
一场意外的公开对决
特朗普就职第二天，埃隆·马斯克在白宫办公楼内得知自己的对手即将与总统举行新闻发布会。他打开电视，看到OpenAI的CEO萨姆·阿尔特曼和笑容满面的特朗普站在一起，宣布了一项名为“星门计划”(Stargate)的5000亿美元AI基础设施投资项目。
知情人士透露，尽管过去几个月马斯克与总统形影不离，但这个消息还是让他大吃一惊。马斯克立即向身边的助手和盟友抱怨，认为星门计划的支持者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阿尔特曼在特朗普圈子里如鱼得水：通过在棕榈滩精心安排的一系列会面和与白宫的电话沟通，阿尔特曼完全瞒着总统的“头号好友”，促成了这项计划。
从合作伙伴到竞争对手
阿尔特曼和马斯克在2015年共同创立了OpenAI，但两人因权力之争闹翻，马斯克在2018年离开了公司。后来马斯克为了对抗ChatGPT推出了竞争对手xAI，两人的关系更是跌至冰点。
今年39岁的萨姆·阿尔特曼和53岁的埃隆·马斯克在很多方面都截然不同。马斯克童年经历过殴打和言语虐待，而阿尔特曼却备受老师喜爱，父母总说他想成为什么样的人都可以。马斯克为人直来直去，阿尔特曼则善于察言观色。马斯克是个专注于火箭和电池设计细节的工程师，阿尔特曼则是个痴迷技术的知识分子，广泛涉猎哲学、科学和文学，还写文章探讨如何组织社会。
不过，他们对权力的渴望却出奇地相似。
多年来，80后的阿尔特曼把70后的马斯克视为偶像，认为他就像现实版的托尼·斯塔克，是美国技术停滞的一个反例，而阿尔特曼在担任创业加速器Y Combinator总裁时曾大肆抨击这种停滞。几年前，阿尔特曼通过Y Combinator合伙人杰夫·拉尔森认识了马斯克，并参观了马斯克的SpaceX火箭工厂。
2014年至2019年间，阿尔特曼掌舵Y Combinator，成为硅谷权力中心的核心人物。他以解决问题的能力和广泛的人脉闻名，既可以为自己投资的初创公司争取利益，也可以惩罚背叛他们的投资者。他的特殊才能是筹集资金，常常穿着标志性的牛仔裤和运动鞋，盘腿坐会议室的椅子上，用真诚的态度描绘宏伟蓝图，让投资者难以拒绝他的项目。
埃隆·马斯克和萨姆·阿尔特曼在2015年《名利场》初创公司峰会上罕见合影。
2015年初，马斯克和阿尔特曼开始在湾区固定每周三见面吃晚饭。他们总是聊些世界末日的话题：世界会怎样毁灭，该如何应对，以及可能要逃到哪里去。两人都认为人工智能可能会变得比人类更聪明且失控，这是末日的一种可能。
当年5月，阿尔特曼提议他们启动一个“曼哈顿计划”，开发能在多数任务上与人类匹敌的通用人工智能(AGI)。他们想确保不让谷歌凭借其巨大的技术优势来决定AGI对人类的影响。
年底，马斯克和阿尔特曼共同创建了非营利人工智能实验室OpenAI，马斯克承诺提供大部分资金，总额达10亿美元。两人担任联席主席。
在OpenAI正式宣布成立前几个月，阿尔特曼和马斯克一起参加了《名利场》峰会。当时两人都穿着不太合身的西装外套，阿尔特曼还穿着显眼的运动鞋。他们在各种话题上都很投缘，甚至一致认为“用核武器轰炸火星”（让火星升温形成大气层）是个好主意。
2017年，他们的关系开始恶化。OpenAI的研究人员发现，开发先进人工智能需要的资金远超非营利组织能筹到的数额。根据法庭文件显示的内部邮件，管理团队同意探索转型为营利性公司，但对具体方案产生分歧。马斯克在一封邮件中要求获得多数控制权并出任CEO。
OpenAI联合创始人、总裁格雷格·布罗克曼（左）和首席科学家伊利亚·苏茨克弗支持阿尔特曼而不是马斯克来领导公司。
阿尔特曼最终成功阻挡了这位人生导师的野心，这也成为两人关系破裂的转折点。他先说服联合创始人格雷格·布罗克曼(Greg Brockman)站在自己这边，布罗克曼随后又拉拢OpenAI首席科学家伊利亚·苏茨克弗(Ilya Sutskever)支持阿尔特曼。
布罗克曼和苏茨克弗在给马斯克的邮件中写道：“既然OpenAI的创立是为了避免AGI独裁，那么创建一个由你独揽大权的结构显然不是个好主意。”几小时后，马斯克回复说：“这就是最后一根稻草了。”2018年初，他便离开了公司，领导权落入阿尔特曼之手。
接下来几年，OpenAI一直默默专注研发。2022年11月30日，公司发布了ChatGPT。阿尔特曼在社交平台X上写道：“这只是个早期演示，展示了一些可能性，但仍有诸多局限性，更像是个研究版本。”
这个“研究版本”却与iPhone、Facebook和TikTok一样，一举成为本世纪最成功、最具变革性的消费科技产品之一。马斯克对人工智能迅速成为主流感到震惊，也为自己没有参与其中而懊恼。他开始公开抨击OpenAI发展太快，没有认真对待安全问题，还签署了一封公开信，呼吁暂停人工智能研发6个月。
几个月后，马斯克创立了自己的营利性开源人工智能公司xAI，但在技术和市场影响力上都远远落后于OpenAI。他原本期望能成为阿尔特曼的强劲对手，但却没有为OpenAI带来麻烦。
2024年，马斯克选择在法庭上向阿尔特曼发起攻击。他在2月起诉了OpenAI及其CEO，6月撤诉后又在8月重新提起诉讼，并在11月作出修改。他的主要指控是阿尔特曼违反了最初的协议，即OpenAI应该把公共利益置于盈利之上。
马斯克的律师声称：“这种背叛和欺骗堪比莎士比亚戏剧。”而阿尔特曼则表示，马斯克在公司取得成功之前就离开了，这让他非常痛苦。
随着马斯克的法律攻势升级，阿尔特曼惊讶地发现马斯克越来越亲近特朗普，不仅为其竞选助力，还投入数亿美元支持。
去年秋天，马斯克在特朗普竞选集会上发表讲话。
作为一位坚定的民主党支持者，OpenAI的CEO曾公开表示特朗普的理念对美国构成“不可接受的威胁”。虽然他的公司与特朗普及其顾问圈几乎没有往来，但现在也不得不试图融入其中。
马斯克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他对这位门徒的仇恨在海湖庄园众所周知，连特朗普身边的人都不敢转达阿尔特曼的请求。
为此，阿尔特曼另辟蹊径。他在12月批准了OpenAI与国防初创公司Anduril合作，该公司联合创始人帕尔默·卢基(Palmer Luckey)是科技圈最知名的特朗普支持者之一。这笔交易让马斯克颇为不满。
近期，阿尔特曼试图与特朗普家族搭上关系。他曾游说与共和党有关的风投公司1789 Capital投资，但未能成功。这家公司由金融家奥米德·马利克(Omeed Malik)领导，特朗普小儿子唐纳德·特朗普去年11月刚加入。1789的发言人对此不予置评。
阿尔特曼的顾问建议他避开海湖庄园，改在棕榈滩其他地方会见特朗普的盟友，以免与马斯克正面冲突。
其中一次，他与总统过渡团队联席负责人霍华德·卢特尼克(Howard Lutnick)会面，承诺OpenAI将向美国数据中心投入数十亿美元。这个被称为“星门计划”的项目，阿尔特曼希望能成为特朗普的标志性政策。
2023年，阿尔特曼首次向OpenAI董事会提出星门计划，旨在大幅提升公司的AI计算能力。他最初找上微软，要求投资超过1000亿美元，但在他被短暂罢免CEO职务后，微软显得有些犹豫。
很快，阿尔特曼找到了新的合作伙伴。一个是软银，这家日本公司的掌门人孙正义以投资魅力型企业家闻名。两人早在阿尔特曼在Y Combinator时就相识了。
另一个是拉里·埃里森，马斯克的老友。当马斯克的xAI退出埃里森的甲骨文在德州的数据中心项目后，阿尔特曼接手了这个后来成为星门计划基础的项目。
特朗普就职典礼的第二天，阿尔特曼与软银首席执行官孙正义和甲骨文首席技术官拉里·埃里森一起宣布了星际之门。
除了强大的资金和技术实力，孙正义和埃里森还给阿尔特曼带来了一个额外优势：他们都与特朗普有多年交情。
去年12月，孙正义在海湖庄园与特朗普打高尔夫，并宣布将与特朗普和卢特尼克一起向美国基建项目投资1000亿美元。这场发布会巧妙地为星门计划预热，却没透露任何细节，让马斯克始终不知道OpenAI参与其中。不久后，孙正义还在附近庄园见了埃里森。
就职典礼前4天，埃里森安排了阿尔特曼和特朗普的一次电话会议，讨论这项倡议。阿尔特曼介绍了在美国投资AI基础设施的宏伟计划，特朗普则凭借多年建设酒店、赌场和高尔夫球场的经验，对建设细节提出了具体问题。
阿尔特曼虽然出席了就职典礼，但刻意避开了和马斯克等科技CEO同坐，他向其他人表示不想与马斯克有任何公开接触。第二天，阿尔特曼和合作伙伴来到白宫，向特朗普详细阐述了星门计划。特朗普对他们承诺在任期内投资5000亿美元的规模很感兴趣，认为这必定会成为重磅新闻。
不过，公布这个数字有风险，因为星门计划还需要外部资金支持，主要投资者也没有确定具体承诺。但阿尔特曼已经达到了震惊马斯克的目的。
奥尔特曼（中）与拳击手杰克·保罗（左）和摔跤手洛根·保罗在就职典礼上合影。
作为政府效率部门新任负责人，马斯克向助手抱怨说，合作方根本没有准备好项目资金，还在X上直接称该项目“虚假”。这位科技亿万富翁公开与总统决裂的举动让特朗普的一些盟友很是震惊。
马斯克开始筹划反击，从1月初就在考虑收购控制OpenAI的非营利组织。到本月中旬，他的团队已经在接触潜在的共同投资者商讨收购事宜。
马斯克解释说，发起收购的部分原因是OpenAI正在转型为营利性公司。他认为阿尔特曼计划低估非营利组织的资产价值，而这个组织将成为持有营利性公司股份的独立慈善机构。但马斯克对投资者传达的更直白信息是：让我们跟萨姆·阿尔特曼开战。
当《华尔街日报》报道马斯克提出970亿美元收购要约时，阿尔特曼正在巴黎参加AI峰会。他立即在Slack上告诉员工，这是马斯克破坏OpenAI的又一招数。
上周，阿尔特曼与法国总统马克龙出席巴黎人工智能峰会。
阿尔特曼在X上回应马斯克：“不用了，谢谢。不过如果你愿意，我们倒是可以出97.4亿美元收购Twitter”，这个数字仅是马斯克2022年收购Twitter花费440亿美元的零头。
本周晚些时候，马斯克表示如果阿尔特曼让OpenAI保持非营利性质，他就撤回收购要约。周五，OpenAI致信马斯克的律师，表示公司和董事会拒绝了这笔974亿美元的提议。
OpenAI董事会主席布雷特·泰勒(Bret Taylor)说：“OpenAI不会出售，董事会一致否决了马斯克先生破坏竞争对手的最新企图。OpenAI任何可能的重组都将强化我们的非营利性质，以及确保AGI造福全人类的使命。”
马斯克的律师马克·托伯罗夫(Marc Toberoff)表示，OpenAI的拒绝“在意料之中”。
马斯克说他想把公司从联合创始人引领的危险方向上拉回来，“是时候让OpenAI重返开源、注重安全的公益道路了，我们一定会做到这一点。”
阿尔特曼则用他标志性的温和却犀利的方式回应：“他可能一直都活在不安全感中，”他在彭博电视上说，“我同情他，我觉得他不是个快乐的人，我真的为他感到难过。”
本文原文来自《华尔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