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村落”落江南:浙江的保护与复兴实践
“传统村落”落江南:浙江的保护与复兴实践
江南巷陌深,山青水迢迢。每逢节假日,古村游总能翻红;可说到古村落,也有人吐槽:白墙黑瓦红灯笼、廊桥小河大水车,古村落一味复古,“古装”穿搭太怪了。
然而,漫步散落乡野的传统村落,除了相看两不厌的绿水青山,历经沧桑的古村更像藏着“新奇”的盲盒。走在曾经寂静的老街上,时不时就与“古今对话”撞个满怀:重燃的烟火气中,裹挟着记忆的味道;废弃的牛栏里,竟飘出浓浓的咖啡香;推开转角的老木屋,却是一家时尚的品牌书店......
武义县传统村落坛头村边的湿地公园里 正在举行2023年青少年自然探索赛
护住乡土、留住乡亲、记住乡愁。现代都市高楼林立的今天,如何让落在江南的传统村落走出“传说”?在乡村振兴大背景下,又如何续写传统村落复兴的江南新篇?
一、传统村落的现状与保护
古村落,是中国农耕文明留下的最大遗产。是指民国以前建村,保留了历史建筑风貌、独特民俗民风的传统村落。
古村落被誉为经典的民间文化生态“博物馆”、乡村历史文化“活化石”。
全国第六批“中国传统村落”名单公布,北京市房山区柳林水村等1336个村落上榜,其中浙江65席。全国8155个“中国传统村落”中,浙江以701个稳居前列。共有258个村的武义县,拥有国家级和省级历史文化名村6个,中国传统村落25个,历史建筑保护认定262处。
称为“江南布达拉宫”的武义上黄古村
华丽数字的背后,是一场古村守护者与时间的赛跑。
有一组数据让人心头一骤:2000年到2010年,中国自然村总数平均每天消失80至100个,其中不少是传统村落。每一个传统村落的衰落、消亡,都是让人心痛的“文化水土流失”。著名作家冯骥才说:“传统村落就是一本厚厚的古书,很多还来不及翻阅就已经消亡了。”
为守护可触摸“乡愁”,浙江下了“快棋”。2003年“千村示范万村整治”,保护和发展特色文化村的伏笔,早已埋下;2006年,“守护古村落精神家园”的《西塘宣言》振聋发聩;2012年,《关于加强历史文化村落保护利用的若干意见》,撬动社会资本涌入古村。
一镢头挖不出一口井。上下一盘棋接续发力,传统村落“重生”的故事,越说越精彩。
山下鲍古村落 村民悠闲地坐在金水桥上休憩
比如,2016年武义县偏远山区传统村落山下鲍,“等”来了2000万元省政府专项资金,村里20幢濒危老屋原样修复。宣平木偶戏、跳马灯等传统民俗也跟着复活。“生活回归、精神回归”的山下鲍,再现古朴诗意山居图景。
俞源太极星象村
武义还“盘活”了明朝开国谋士刘伯温设计的俞源“太极星象村”,不仅完整保存村内60多座明清古建筑,还原生态活化擎台阁、圆梦节等乡村传统习俗。1999年,正巧在武义的“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兴致勃勃与村民共度圆梦节,许下著名的“禾下乘凉梦”。
比如,浙西南边陲庆元县月山村,自明清以来就以“二里十桥”“举溪八景”闻名,“半月烟居半月山,松篁荫翳抱东环”的风貌延续至今。这里不仅是中国“廊桥之乡”,也是连演43年的“月山春晚”诞生地。如今,这台“讲身边事,演身边人,唱心里话”的乡村“草根春晚”,越演越火,到月山“看村晚,过中国式大年”很热门。
庆元县“月山春晚”
“水抱孤村远,山通一径斜。不知深树里,还住几人家。”明代诗人刘球笔下寂寞的《山居》,在浙江正被改写。开往“幸福乡村的地铁”上,乘客们奔赴的打卡地,首选古村落。
全省乡村旅游庞大产业规模的背后,传统村落是当仁不让的主角。“树下闻一杯茶,庭间喝几口酒,仰头即是星空,推窗就是山野”。在这里,人们追寻心中的“故乡”,轻放刻印在骨子里的田园情结、乡土情怀。
二、传统村落的活化利用
如果将所有传统村落关上门孤立地“保护”起来,难免会走向标本化。“打磨”传统村落20多年,浙江趟出了不少活化古村落的“样本”。
松阳县陈家铺崖居古村
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结合。许多“文艺范”十足的古村落,主打的就是让艺术家、知识分子、设计者回流乡村“唱主角”,妥妥地打造“乡村会客厅”。比如,被称为“最后的江南秘境”的松阳县,在“拯救老屋行动”中,1200多幢老屋得以“修旧如旧”。外来创意师与当地村民携手赋能,古村起死回生。曾经穷得天天喊下山脱贫的陈家铺村,随着民宿“拓荒者”夏雨清等人到来,先锋书店、飞鸟集民宿先后入驻,赋予古村别具一格的诗画意境。游客调侃:这里不仅古朴,还很文青,不喝咖啡也要点,不爱看书也得看。
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融合。有研究表明,人们入住古村落,第一天会兴趣盎然感受当地风土民俗,第二天就忍不住想要“逃回”自己熟悉的生活方式里。古村落如果不能“从古到今”,最后玩的还是寂寞。普利兹克建筑奖得主、中国美院建筑学院院长王澍认为,未来的乡村,其实是一种“隐形城市化”的状态,有生态的环境,有传统的历史,有现代化的生活。走进王澍“修复”的富阳传统村落文村,满眼夯土墙、抹泥墙,分不清是现代民居还是明清古建筑。“自然生长”的古村,在“红土力量”“深岚文化”等文旅实体加持下,赚足了流量和留量。
兰溪游埠古镇
文学艺术和民俗文化巧合。前些年,一些地方置本村的优秀传统文化不顾,一窝蜂盲目“山寨”创意,被讽为东施效颦。比如,请来群众演员表演民俗,整条老街任意悬挂假“老字号”装样子,就很倒胃口。这几年,兰溪游埠“一杯早茶火了一条街,旺了一个古镇”,传为美谈。古埠因水运退场繁华落幕,但老街吃早茶的习俗却一直延续,肉沉子、烂松菜滚豆腐等当地小吃,千年不改风味。游埠附近山上栖有白鹭,摄影发烧友往返于古镇和鹭林间,无意间“曝光”了游埠热气腾腾的早茶一条街。从此,“到游埠喝早茶”,成了游客赶集般前往打卡的口头禅。丽水“古堰画乡”,也因油画、摄影与当地原汁原味的畲风巧遇,徐徐出圈。
三、传统村落的文化传承与辐射
传统村落重获新生,古村遗存的优秀传统文化,如何涵养更多人们?传统村落活化,如何辐射更远?古村拓展者,一直在扩大“朋友圈”。
遵义乌江寨夜景
江河可同“流”。有些传统村落虽已列入保护名录,但村舍荒芜,生活瓦解,走向“空村”的传统村落“得而复失”。“乌镇模式”主要缔造者陈向宏说,乌镇的内容就是卖小镇生活方式。就是做一个跟游客平时生活空间有很大差别的“壳”,在里面装满他熟悉的离不开的生活、商业业态。“乌镇模式”成功输出到了贵州。2015年,陈向宏应邀来到遵义,以“共生思想”重塑贫穷的传统村落长江村。7年后,长江村摇身变成新晋“网红”乌江寨。这个乌江边“黔中江南”火起来的背后,是大运河旁乌镇清晰的影子。
海外名校学子走进俞源体验传统中式婚礼
四海本同“家”。2015年开始,金华连续举办9季“海外名校学子走进金华古村落”,美国、英国、德国、老挝、印度等几十个国家数百名学子,入住古村之“家+”,与村民同吃同住。琐园、寺平、芝堰等过去鲜为人知的传统村落,一下子化身民间青年“外交”平台,向世界展示最真实的乡土中国。学剪纸、制作婺州窑、烤酥饼,海外学子玩得乐此不疲。澳大利亚埃迪斯科文大学马丁,在俞源村11号“家+”住了21天,与主人俞华英攀上了“亲戚”。8年过去了,马丁逢年过节都会和“俞妈妈”拉拉家常。
璟园古民居
老屋来“同居”。虽说历史建筑只有在它的原址上才最有价值。可是,总有些乡村古建在人去楼空后,再也撑不住风烛残年。我们既不能失去一只只从历史飞来的美丽大鸟,也不能丢掉从大鸟身上遗落的每一片珍贵羽毛。露天博物馆式的集中保护,应运而生。前些年,武义宏马文化在温泉小镇“画了一个圈”,将浙赣皖闽近百幢濒危倒塌的古民居移居一处,建成江南古民居群“璟园”。去年,以璟园为主取景地的电视剧《最食人间烟火色》热播,引得网友直呼,谁不想拥有一个满园春色的家。在江南古建筑中占有重要地位的龙游古民居苑,很多人想不到也是“搬来的”。这座见证龙游商帮辉煌历史的文化坐标,是到了龙游后绕不开的打卡地。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在城乡关系重构的今天,一个个传统村落已成为一座座诗意栖居的家园。来古村,看传说中黄泥的土墙里飘出烟火,聆听久违的脚步声和狗吠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