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面「衡水中学厕所墙」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面「衡水中学厕所墙」
在衡水中学,一面厕所墙成为了学生们释放个性与创造力的特殊空间。这面墙上,不仅有二次元画作、文学作品等涂鸦,更展现了学生在高压环境下追求个性和自由的精神。
传闻里的衡水中学,是家喻户晓的“高考堡垒”,也是世人心目中最压抑的“学习监牢”。里面的人身陷有着摄像头的教室和试卷砌成的塔。
窗外不是风景,而是墙面上一条条鲜红的横幅。一张张成绩单被重重叠叠张贴在窗边,升跌的排名代表着学生起起伏伏的心情,给人的感受除了压抑就是压抑。
网上最知名的衡水中学(其实是衡水二中)照片
但钢铁与水泥筑起的牢笼,困不住向往自由的飞鸟。
高墙之下的B面,是一面特殊的「厕所墙」,它没有监控,没有铁网,没有在监狱中才有的时间符号。
里面有盛开于腐烂之土的鲜花,有生活在巨大压力之下的奇思妙想。
懵懂的青年平日里便在这无人监管的环境中肆意发散自己的创意,让心爱的二次元人物在墙面上热烈绽放。
厕所里,所有能够着的墙,都被学生们的涂鸦填满,本应是充满污秽、受人嫌弃的地方,成了记录青春的乌托邦。
区别于以往厕所中的牛皮藓小广告,在这里,各大IP的高质量画作层出不穷,成分复杂程度难以捉摸:
多啦A梦、RWBY、初音未来、东方Project、孤独摇滚,崩铁、碧蓝航线、明日方舟、赛马娘......从动漫到游戏,你能想到的角色,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不会画画就写字,有人激情题诗、激扬文字,从政治历史,到电影文学,无所不含。
还有一些更具煽动性、令人绷不住的东西,比如经典小作文《我好想做嘉然小姐的狗》。
......
如你所见,越是压抑的环境,仅有的那条裂缝宣泄出来的能量,就越大。
「衡中厕所墙」的事迹和照片被不断被转载,成了近几年来神秘莫测的都市传说,有人心有余悸,有人不屑一顾,有人事不关己。
来自全国各地的苦逼高中生在同一个话题下尽情倾倒满腔苦水,一些早已毕业的人看到后触景生情被拉回奋斗的青葱岁月。
他们说,衡中厕所涂鸦,是同学们一代又一代接力的传统。
更多人持怀疑态度:衡中可是书呆子聚集地和做题机器加工厂,何况真发生这种事老师怎么可能不管? 这大概率是假的,是摆拍。
听着虽然离奇,然而我要告诉你的是:
在这最肮脏的地方,藏着最纯洁的梦,那是一群人的幻想乡。
传闻中,衡水中学以严苛到残酷的管理著称。
不可否认的是,它确实是一次次缔造了高考神话的“究极高考工厂”。 越来越多的家长渴望把孩子送往衡中,他们坚信:上了衡中,一只脚就迈进了一本的大门。
衡中有着自己的一套生态系统和生活方式,在这里,人类的一切行为都是可以被规划管理的。
衡中最初传递给大家的印象,是起床要符合军被的标准,叠好豆腐块;是不合理的作息时间表,吃饭只有十五分钟,学生只能边跑边狼吞虎咽;是学生拿着书本,排着队,在“胸贴背式”的跑操中,扯着嗓子齐刷刷喊着各种励志口号,一停下脚步就低头看书.........
跑操和站着背书,是在衡水模式中长大的一代人的共同记忆。
某些衡中同学的演讲,更是将这份刻板印象提升到极致,最出圈的要属“我删掉了王者荣耀”和“就算是一只乡下土猪,也要立志拱城里的白菜”。
整个人精神亢奋激动异常,野心勃勃好像下一刻就要生吞活剥。仿佛大战前的唐吉坷德。只是没人知道骑枪指向是谁。
总之,媒体和舆论传达给大众的印象是淘汰制、喊口号、军事化的管理制度、日复一日的书山题海,整个学校如同打了鸡血一般。
实际上,广义上的“衡水中学”并非一个学校,而是四个学校:河北衡水中学、衡水市滏阳中学、衡水市第一中学、衡水中学实验学校。
这四个学校统一考试、统一排名,老师相互流通,采用统一的严苛管理,所以网友一般都概称为衡水中学。
一直被社会主流舆论和教育专家口诛笔伐的学校,是衡水二中。
在规矩束缚的日子里,自由总是按耐不住的跳动。
那充满了二次元元素的厕所墙,就是在衡水中学实验学校中诞生的(衡实可以理解为衡水中学的分校)。
据「衡中厕所墙」创始人之一的“咖扉”所说,传闻中的发生地,位于“致远楼”的4楼男厕,时间是2023下半学期高考前夕。
「衡中厕所墙」位于教学楼东北角,这一层楼都是高三理科班。厕所南侧不远是教师办公室和专用厕所。
厕所墙的创始人包括 “咖扉”** 在内有三个人,起因是他在某次考试中到3楼上厕所后转了一圈。发现那里是文科生的地盘,上面的涂鸦密密麻麻写着指点江山和一些素质不太高的文字。
文字的内容并非拙劣的模仿,这一举动,犹如闪电划过夜空,引得部分同学“woc”的赞叹。
几天后,创始三人组的另一位创
这几幅画的出现,宛若石缝中盛开的花朵,大家发现,原来厕所还可以这么玩。
一时间,留下墨宝的同学越来越多,各种画作和文字作品如雨后春笋涌现,几乎每天都有新作品源源不断产出。
他们在这里发牢骚,写情感,表达自己的诉求,开启百家争鸣。
不会画画就写字,写字不够就配图,整个厕所涂鸦,从政治历史,到电影文学,再到漫画游戏。
谁能想到,这些看起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学生中,潜藏着这么多漫画和文学领域的大手子?
一时间,跑厕所看看更新成了不少人的常态。一些其他楼层学生慕名而来,瞻仰4楼理科生们肆无忌惮的创作欲。还有低年级的,大老远跑来专睹厕所风采。
提及「衡中厕所墙」,最为出圈的是这张图:
但「衡中厕所墙」并不是一面墙,也不只有漫画,这里名家辈出,涉猎广泛,释放最昂扬的生命力。
而肆意挥洒的热情并不局限于“一亩三分地”,厕所门乃至洗手台墙早已被涂鸦填满了,开出了无数朵炫彩的花。
庞杂的作品创作并没有胡乱挥洒、肆意妄为的野蛮生长,而是合情合理的自发进行标签化的分类和管理,作品的创作需要符合定下的区间和方向。
在这里,有游戏区、有漫画区、有小作文区等等,甚至每1个坑位都被单独划分出一个主题。
就比如尊享1号坑是魂游主题,写满了同学们对游戏制作人的“感情”,核心展品“我要与宫崎英高舌吻”;
2号坑则是“丁真三部曲”,和“上海爱丽丝幻乐团”音乐赏析;
3号坑是纯东方Project主题,疯狂向前来拉屎的人科普,夹杂一些累了的内卷文学。
4号坑为《诡秘》主题,是最早的墙之一,一整间几乎全由同一人创作。
5号坑是唱跳rap小黑子的地盘;
6号是虚拟主播区,前面提到的名为《寸光》写作《想成为嘉然小姐的狗》的作品就写在这里;
7号坑是自由创作区。画漫画,写小作文,发牢骚,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任何人任何事物都可以写在这里。
但厕所墙上不止有二次元和美少女,还有实用的知识和情绪的传达。
有人把厕所墙当成了树洞,倾泻压力、痛苦和焦虑,亦会有拉屎后来者反驳他,然后再经由其他拉屎者批判。
有人奉行实用主义,把技术宅的理念贯彻到底,手把手教你如何私改衡中电话,熄灯断电后接电池使用,以及不插卡,白嫖学校网络打公共电话。
如果你再继续挖掘,你会发现厕所墙多处写着一个“李勇赵”的名字。
这其实是衡中学生间流传的一个梗,并没有真叫这个名的学生。
堪比万恶之源孙笑川一般,在衡水,“一切坏事都是李勇赵做的”。至于谁是李勇赵,这并不重要。
随着作品越来越多,还有同学搞起了评比,当起了衡中【百晓生】,在墙上制作了画师榜和作家榜。
于是墙被赋予了交友的属性,详细记录每一幅作品位置、作者、类型、涉及IP、以及作者QQ号。
喜欢画画,写文,发癫的都可以在这上面留下联系方式,方便同好之间互相联系。
与此同时,同学们还会自发保护厕所墙上的作品,遇见盗火者和破坏者及时制止,没看到的也在背后蛐蛐。
你或许奇怪——之前老师一直不管吗?
答案是不管。 老师们有独立的厕所,由于理科班男生多,多到要去挤占教师厕所,所以教师则一般不会去学生厕所。
听说也有个别老师知道过,但他们相对较为开明,专程来观摩拍照打卡就离开了。
所以理论上来说,除非学生中出了告密者,引来校里的领导,否则这就是阳光下隐秘的角落。
于是,在压力最繁重的最后那段时间里,他们选择在最阴暗的角落创作,因为只有这里才有些许的空白,而不是冰冷的监控。
肮脏的厕所成为他们的灵魂自由之地,成为文化与心灵的乌托邦和圣地。
如果说学习和高考是一堵墙。翻过这堵墙,外面世界就是一马平川了吗?
我们常常听见大人们把“解放论”放在嘴边,在学校里听老师讲,在外听长辈讲,在家里听亲戚说,无外乎那些字眼:
“等考上重点高中就好啦。”
“等上了大学就好啦。”
“等毕业了就好啦。”
“等工作就好啦。”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生活,真的会因此变得一帆风顺吗?
事实证明,我们被这些鬼话骗太久了。
人往往被一个所谓“崇高而纯洁的理想”而吸引,“自愿”走进了被高墙和铁网围起的监牢,成为不可理喻的标准件和流水线的产品。
成年之后,生活的难度蹭蹭升级,生活的质量一路下滑。
人人咬着牙艰苦的翻过这堵墙,举目望向外界又是一堵一堵更高的墙和远处一座一座的山。
最后攒最多的,全是肚子里被生活压着出不去的气。
外界提起衡中,多少带点儿恨意。
厕所墙火了以后,我看到最多的话是 “原来衡水中学不全是书呆子啊”。
在别人的伤疤上起舞难免会招来非议,苦难不值得被歌颂,值得被怀念的,是在苦难的渣土中,依旧能顽强长出的美丽花朵。
长期以来,主流的声音把衡中定义为“高考工厂”的同时,轻描淡写剥夺了这里学生作为人类的资格: 他们不过是书呆子和机器人,他们是工厂里没有灵魂的木偶,既不会有考试之外的能力,也不会有生活之内的智慧。
但自由的光是会闪烁的,它不是呆板的。 就像被囚禁在笼中的鸟,也会拔下自己的羽毛来作画。
他们也同我们来时一样,有天份、创造力和活力,会哭会笑,有着热爱的事物和极强的动手能力,对万事万物爱憎分明。
他们也是渴望高飞的笼中之雀、高墙之下举步维艰之人,思如百川赴东海,嬉笑怒骂皆文章。
于他们而言,「厕所墙」的存在,不过是给他们的灰色的高中生活,留下了一点点彩色的回忆罢了。
规则与功利筑起的网,困不住向往自由的少年。
看似荒诞的涂鸦,正是在这暗淡的灯光下所朦胧出的一点幻想乡,无法久留却永远不能忘怀。
「厕所墙」的诞生始于高考,「厕所墙」的消失毁于高考。
2023届学生毕业以后,衡实4楼厕所被全部翻修。
曾经百家争鸣的厕所墙,只剩下模糊的黑色印记和断壁残垣。
但就算「厕所墙」文化消失了,在衡中也会有新的聚点诞生。
「厕所墙」之外,他们当中,有人选择在黑板报中肆意投入自己所热爱的事物。
什么明日方舟危机合约图标,什么藤本树《蓦然回首》构图。
此外,衡中有个自己主办的活页,发行给全体同学,任何同学都可通过语文老师投稿。
你能在上面见到宫崎英高的采访文章、A-soul发癫小作文、原神玩家写诗。
自由像杂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而新一届的高三理科生们,现在又在原本的厕所墙遗址,开启了新一轮创作,薪火永传。
厕所墙火了以后,创始人 “咖扉” 在回应视频里面表示,目前参与厕所墙创作的人 最终都顺利考上了本科。
而当这个故事传播出来,炸出了许多衡中校友、遗老遗少。
他们的ip地点在北京上海,在天津重庆,在广东新疆,在海外各国,在四面八方。
离开那里后,「衡水中学」是他们想要摘下的标签。
多少年过去了,有人被高墙的余波影响,还在痛苦纠结;
更多人在几年的某一刻放下了,走入真正的生活。
但那面「厕所墙」,一定活在不少人心里。
在深海点燃火焰,于荒原种下花朵,笼子无法关住羽翼丰满的鸟,高墙无法囚禁自由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