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自己的人,没办法爱人
不爱自己的人,没办法爱人
婚姻中,只有懂得自爱才会被爱。只有保持个人的独立性和自我价值,才能在一段关系中享受爱带来的强大喜悦。
《再见爱人》追得我乳腺堵塞,杨子的爹味、留几手的爱无能、李行亮的冷漠——三位男嘉宾各有各的毛病,但都精准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血包”。还是网友总结得好,黄圣依、葛夕和麦琳分别是父权社会中女人的三种陷阱:金丝雀、好女人和阁楼上的疯女人。
有趣的是,在我们父母那一辈,有一个观点非常流行,结婚就是“搭伙过日子”,和谁过不是过,这样的观点,居然留几手和李行亮也表示认同,可是,对于新时代的人们来说,婚姻已经不再是必需品,要是“凑合”真能行得通,他俩为啥要上离婚节目呢?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夫妻关系是最复杂也是最难以捉摸的人际关系,没有血缘的牵绊,却可能成为人生当中最为亲密的存在。有没有不把对方当做工具人,夫妻两人独立平等的婚姻模式呢?有的,看最新一期《十三邀》,著名评书表演艺术家田连元的妻子刘彩琴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其实用“xxx的妻子”来介绍刘彩琴有点不恰当,因为刘彩琴就是刘彩琴,即便没有田连元太太的身份加持,她也是一个优秀的评书演员,一个有魅力的女人。
1959年,田连元考入辽宁省本溪市曲艺,刚进团时,田连元给团里的名角刘彩琴弹三弦伴奏。刘彩琴是辽宁本溪人,比田连元大5岁,也在团里说评书。刘彩琴倾慕他的才华,她一眼看出这个大脑袋讲的评书“有细节”。
他们结缘是被分在一个小组搞艺术创作,组里七八个人,除了田连元其他人刘彩琴一个都瞧不上:“那帮都是些废物、老家伙,啥也整不出来,就我们俩在屋里研究。”
田连元与刘彩琴讨论创作
团里原本让田连元为刘彩琴伴奏3个月,但到了时间,刘彩琴告诉领导,希望田连元继续为自己伴奏——这个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少女其实在心里已经悄悄泛起了涟漪,她爱上了田连元,但因为年龄差距,她只得把小儿女心态写进日记里。有一次,田连元去喊刘彩琴排练。见屋里没人,桌上摆放着日记本,他悄悄打开一看,只见刘彩琴写道:“田连元长得挺帅的,又有才华,给我伴奏比其他人都好,可惜年龄太小了。”就在这时,刘彩琴回来了,问田连元是不是看了自己的日记。他承认了,刘彩琴的脸红了。
田连元很有趣,他在几天之后把自己的日记交给刘彩琴,刘彩琴打开一看,田连元也在日记里写着对刘彩琴的爱慕,这样的表白,是那个年代独有的浪漫,两个年轻人,就这样相爱了。
但这场恋情遭到了刘彩琴父母的坚决反对,表面上,一是嫌田连元年纪太小,比女儿小5岁,他们害怕田连元没有家庭责任感。而且姐弟恋在那时是惊世骇俗的,刘彩琴自己也纠结了很久,怕别人说她是嫁不出去才找了一个小孩。
二是田连元家里太穷,父亲有病,母亲没工作,弟弟妹妹都要他养。
也许还有一个小小的原因,当时的刘彩琴已经是家里的“摇钱树”了。
提起自己的光辉岁月,刘彩琴神采飞扬,十二岁她给父亲弹弦,十五岁就成了角儿出来演出,从此她一个人养活全家,父亲得以早早退休,每天啥也不干,喝着小酒美滋滋,就指着女儿挣钱。
本来刘彩琴没想着早早结婚,跟田连元商量专心搞五年创作,把业务攀登高峰。结果有一次跟母亲起了冲突,天生反骨的她心一横,抱着一床被子,拉着田连元说“咱们走”——她搬去了单身宿舍。
但我不觉得刘彩琴是冲动的恋爱脑。虽说是“被母亲打出来的”,但其实她选择了主动脱离家庭,这其中有爱情的因素,还有一部分,是她想要独立,做一个独立的自己,而不是被父母拿捏的摇钱树。
在这个时候,她恰好遇到了志趣相投的田连元,不早不晚,刚刚好。这真让人想起祖师奶奶对于“爱”的形容:“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最终,刘彩琴证明了她的选择是正确的。
田连元获得了事业上的巨大成功,可是刘彩琴她完全没有“望夫成龙”。她似乎从来没有寄希望于让一个男人来拯救自己,爱情可以锦上添花,只有独立才能雪中送炭。
采访刚开始,许知远问刘彩琴觉得丈夫什么时候最厉害、最有风采?
刘彩琴莞尔一笑:“就是我不干了,他干了。”
刘彩琴不羡慕丈夫的光彩,因为她也有过。好的夫妻关系没有望夫成龙,各自强大这样才能创造精彩。
很少有人提及女性在评书这门艺术中起到的作用,至少,这是一个被长期忽略的话题。今天我们所熟知的鞍山评书样式,是由传统西河大鼓、东北大鼓演变而来,大鼓艺人里有很多女性,其中不乏名家,她们演出时合作的男性,多为琴师,很多搭档是现实中的夫妻,田连元和刘彩琴这对夫妇,一开始也是这样结缘的。
刘彩琴之所以能长出一颗“大女主心”,除了她本身就是光彩照人的,所以足够自信之外,更多是来源于评书这个职业赋予了她底气。
24岁风华正茂的刘彩琴
“大鼓一响,黄金万两”,刘彩琴在本溪曲艺团当主演的时候一个月挣120,是丈夫的两倍。只要自己个儿有能耐,有本事开戏,就不愁吃穿。
许知远问刘彩琴,后来丈夫出了这么大名有没有吓一跳?见过大世面的刘彩琴淡定地说没有,她一点也没担心,谁也不能取代她。
我相信她绝对是真心话,没有一丝嘴硬的成分。毕竟她比丈夫成角儿更早,戏迷的喝彩声她听到的并不比丈夫少。论业务能力和赚钱能力,她自信不比丈夫差。我听过刘彩琴和田连元合作的《梁山后代》,刘彩琴讲得很见功力,非常出色。
这种自信,才是夫妻关系良性发展的基石。
《十三邀》中出现了不少夫妇,许倬云和孙曼丽是节目里伉俪情深的典范。我印象最深的是曼丽说:没有“结婚以后就好了”这种事。
这对夫妇的故事以前写过,许倬云患有先天性肌肉萎缩,一辈子离不开拐杖。家里人对他很是宠溺,但在婚配上不敢有什么奢望,让他去乡下随便找一个女人回来,可以生孩子管家就行。
许倬云不服气,认为在这世间,必有一个女孩能识人于牝牡骊黄之外,能像伯乐识马般发掘他的另一面。
这个“伯乐女孩”还真的存在,就是他的学生孙曼丽。
教授和女学生的组合不鲜见,但曼丽并不是缺乏自我意识,她有自己的认知:“女孩子不是只负责被爱就好,我们不是泥人,不要忘记过自己的生活。”
曼丽长年累月照顾许倬云的身体,但这并非是保姆的角色,许倬云每天都会跟她交谈,两人在智识上也是最好的同盟。
她性格爽朗,人格魅力十足,好像天底下就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她。最近几年许倬云的健康状况愈发糟糕,只能坐轮椅,吃喝拉撒洗洗涮涮都需要曼丽亲力亲为,她离开半个小时都不行。
辛苦自然是辛苦,可话锋一转,她俏皮地问许知远:“你没发现我瘦了好多?”
瘦了,也漂亮了。曼丽粲然一笑,眉宇间有大女人的飒爽。照顾瘫痪伴侣是常人想象不到的辛苦,她用无与伦比的乐观,让沉重的生活也能开出花来。
夫妻关系的牢固和成熟,不是一方完全满足另一方的期待,更多的时候需要自己取悦自己,只有懂得自爱才会被爱,才能在一段关系中享受爱带来的强大喜悦。
曼丽如此,许倬云也是如此。尽管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但在彻底瘫痪之前他尽量自己用电脑打字,不让妻子成为他的打字员,即使这在学术圈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曼丽给了我们很多关于夫妇相处的忠告:“夫妻就是好朋友,可以100%的信任。想想人生一辈子自己能有多少选择?只有朋友和配偶!那么配偶能成为好朋友就是上上大吉了。”
还有这句:“婚姻不是把人给绑死,而是把人激活”。
可是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这句:“要相信你有潜力,每个人都有潜力,很多人认为我不做事就是有福气,那个是大错特错,是你能做才有福气。很多女孩子认为,她命好好,什么都不用做。等你老了回忆,你这一辈子白活了。”
这是孙曼丽的真心话。孙曼丽刚去美国语言不太通,注册了两门课,念书回来看到家里一老一小无人照顾,她说,“这两个人在家里过的什么日子,所以我就挣扎了,挣扎了一段时间,想好了不念了,我也没什么好后悔的。这两个人你不可能不管他们。”
当然,我相信她是有一些后悔的,所以她才会说:“很多女孩子认为,她命好好,什么都不用做。等你老了回忆,你这一辈子白活了。”
这样后悔的瞬间,于观众来说,弥足珍贵,因为这太真实了。
更真实的故事来自这一季《十三邀》的第五期,植物学家曾孝濂的老伴儿张赞英对许知远说:“嗐,你不知道,跟他在一起的日子很不好过的。他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边。他这个世界里边只有他一个人。他没有别人。他也可能是傻。”
张赞英也有过自己的梦想,但是为了曾孝濂,她承担了全部家务,自己捡柴火,劈柴火,买煤,砸煤都自己干。她苦笑,你指望什么呀。
“什么都紧着他,我也想出去走走,结果自己被困死在这个地方,结果最后我是一事无成,好委屈啊。”
“好委屈啊”,白发苍苍的张赞英啜泣着说出这四个字,屏幕外的我,也哭了。
曾孝濂所做的事业是为我们所敬仰的,他笔下的植物不仅栩栩如生,而且充满了生命力,谈起那些植物,那些花朵,他如数家珍。但就在他身旁,陪伴了他一辈子的爱人像一支即将燃烧殆尽的蜡烛,生命的流逝肉眼可见。
在那个特殊的动荡年代,张赞英习惯了独自承受惊骇,甚至是丧子之痛。跟她同一个处境的曾孝濂却常常往返于雨林和人间,大自然疗愈着他,让他置身于一个绮丽狂野的梦境,渐渐忘记了世俗的烦恼。
张赞英懂得曾孝濂,可是曾孝濂也许没办法体会,也许张赞英的委屈,来自于她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也想有一个曾孝濂那样精彩的内心世界。
夫妻关系是那样复杂,外人无法评价,可是看过这一集的我们,仍旧对于那句“好委屈啊”感同身受。千万不要为了成全伴侣牺牲自己,因为一个人首先成为自己,才能去更好爱别人。
一点点小委屈还能够消化,可是委屈会生根,会发芽,等到最后,会变成不甘,变成镜头前的眼泪。
从这一点,我真的感激张赞英,她勇敢讲出了自己的“好委屈”,这不是她一个人的“好委屈”,而是过去千百年来无数妻子的“好委屈”。
讲出来,也许下一步,我们才能“不委屈”。
《十三邀》每一季都追,但这一季的变化,不小。
镜头不止对准了那些男性名人,他们背后的女性伴侣也得到了很多面向公众诉说的机会。她们为我们贡献了许多精彩的瞬间,也得到了观众更多的共情和喜爱。
比如刘彩琴、孙曼丽、张赞英,还有贴近普通人的矿工诗人陈年喜,他的妻子周书霞和他一样生于农村长于农村,却谈吐不凡。
许知远问她丈夫写诗出名后,会为他骄傲,觉得与有荣焉吗?
周书霞平静地说不会,“夫妻应该是平等的,不管贵贱。”
当有人提醒她小心,以后她在丈夫心中的位置要保不住。她说没事,她也从来没有死心塌地地为丈夫保存这一份位置。
这个女人拥有一张朴素的脸,可是我们可以看到她的内心无比广阔。
《十三邀》呈现出来的夫妻故事并不是每一对都是非常美满的,节目并不回避婚姻里那些窒息和痛苦的时刻。我很喜欢一些镜头的隐喻,比如曾孝濂和张赞英这一集,专门拍了共生绞杀结果都被勒死的两棵树,是啊,夫妻是互利共生的关系,可是如果挨得太紧,空间太小,双方都会感到窒息,如何把握好彼此的空隙?这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话题。
采访每一对夫妇,许知远都会问妻子一个相似的问题:“丈夫成名后你有什么感受?”
说实话,一开始,我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冒犯,但现在想来,这应该是一个采访技巧,节目组想要引导妻子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让那些一直隐藏在丈夫身后的她们有机会讲述自己的故事。
势均力敌的婚姻当然好,比如杨绛和钱锺书,比如杨步伟和赵元任,但对于更多的夫妻来说,很多时候,女性在家庭关系里都选择了做更多牺牲和退让的那一方。但是,“刘彩琴们”的故事告诉我们,即便是退后了,我们也要努力为自己的心灵找到一个坚不可摧的世界,可以是梦想,可以是工作,可以是爱好,多几条路径去实现自我价值,或者说,可以去安放自己的心灵。不要等到老了才来空悲叹:“如果有来生的话,我绝对走我自己的路。”
“和谁不是过”的观点,早就应该结束了,新一代年轻人对于结婚更加谨慎,这并不代表他们不想结婚,而是更加谨慎对待婚姻,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绝不为了结婚而结婚,绝不凑合结婚。两个独立的个体,在成为一个小家庭之后,仍旧要保持两人各自世界的完整,谁也不做谁的附庸,因为人不应只做别人的影子,这样的婚姻关系,注定充满委屈,而一旦无法消化这些委屈,就很容易“再见爱人”了。
勇敢直面内心的委屈,说出来,沟通好。
找到属于自己的精彩。
在做谁的妻子或谁的丈夫之前,先做好自己。
和大家共勉。
本文原文来自腾讯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