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翁布里亚美酒之旅
意大利翁布里亚美酒之旅
翁布里亚（原文误译为温布利亚）是意大利中部一个被托斯卡纳和马尔凯夹在中间的地区，虽然地理位置优越，却鲜为人知。这里不仅拥有丰富的美酒美食，还保留着独特的文化传统。本文将带你走进翁布里亚的四个代表性城镇，领略这里的葡萄酒文化和美食传统。
扥吉亚诺（Torgiano）
要说扥吉亚诺这名字有多远多陌生，连意大利的海关人员都从未听过，或许能让人有个梗概。妙的是，这个连意大利人都可能从来不曾听闻的乡间小镇，却在每年的十一月底，因为一项已经有超过二十年历史的意大利葡萄酒品评活动－Banco d’Assaggio dei Vini d’Italia，而使得来自全球四大州十数国的外国记者们在此地齐聚。没没无闻的小镇让人很难和「国际性」的葡萄酒活动联想在一起，然而延续二十多年，几乎只存在于照片上的历史活动，却千真万确地是此地无以置喙的传统。
作为翁布里亚率先获得认可的DOC产区，同时也是州内唯二（另一个为蒙特法尔哥Montefalco）的DOCG等级产酒区，表面上看来寻常的扥吉亚诺饮食文化气质，居然让这个只要半小时就可以踏遍几乎每一吋地的小镇，在拥有一间葡萄酒博物馆之外还有橄榄油博物馆，并且在每年十一月的国际葡萄酒品评会之前，还照例举办新酒庆典。小镇生活是如何倚重葡萄酒和橄榄油来定调，由此可见。
周围几乎像是给葡萄树团团围住的扥吉亚诺，所生产的葡萄酒除了以当地品种（Sangiovese di Toscana、Canaiolo、Trebbiano toscano）制成的DOCG（Torgiano Rosso Riserva）等级红酒以外，还有以国际知名的卡本内、夏多内等品种酿成的红、白、粉红、气泡酒等各种型态DOC等级酒。多元的选择和平顺易饮的简单风格，搭上翁布里亚以山产为主的重口味料理确实非常相称，只可惜小镇葡萄酒的产量和知名度一样有限，因此这些难以得见于台湾市场的酒款，也阴错阳差地成为某种非亲至当地才能体验的宝贵经验。
镇上即将在今年届满三十岁的葡萄酒博物馆，毫不吝惜地以各类古代酿酒道具、以饮酒为主题的不同年代艺术品、记载日常生活中葡萄酒运用的历史文献等近三千项包罗万象对象，填满博物馆所在的十六世纪历史建筑；比照同模式设立的橄榄油博物馆，则是从各种角度剖析橄榄从果实到榨压成油的完整过程，并且以相关的文献和器物，不着痕迹地表露橄榄油在翁布里亚的液体黄金地位（身为知名橄榄油产区的翁布里亚，在所有橄榄油产量中由于有百分之九十都属于顶尖的Extra Virgin等级，因而闻名，此外，翁布里亚也是知名的橄榄油法定产区之一）。两座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的微型博物馆，拼凑岀葡萄酒和橄榄油在意大利生活里的广度和深度，也为扥吉亚诺的小镇淳风增添几分雅趣。
事实上，以扥吉亚诺连在翁布里亚的地图上都不见得容易找到的隐密性和与世隔绝程度，正是想要在盛夏不受太多游客骚扰，又有地利之便可以当天往来邻近观光区的最佳秘密基地。不为人知的扥吉亚诺风情一如当地的葡萄酒，只有真正的爱好者才能得其门而入。
佩露吉亚（Perugia）
作为翁布里亚省的首府，佩露吉亚散发岀的是源于伊特鲁里亚时代的历史山城古风。超过两千年的城门史迹、藏有最丰富翁布里亚画派杰作的国立美术馆，均以阴暗的古色将佩露吉亚渲染得昏黄；但另一方面，信歩在小城街道上问路巧遇的外国学生，却给佩露及亚带来光彩鲜明。这些被山城的大学语文课程吸引来的全球学子青年，让古城街景平添色彩斑斓，连只是短暂停驻的旅人，都无可避免地以每日啜饮浓缩咖啡的频率遇见。在这样飘荡着鲜活热气的中世纪古城，看起来像是通往过去的石造地道里，却有古物市场和电动通道交集，古老和现代，以一种砂糖溶于espresso的方式在此交溶成一味。
独立高耸于山间的古城佩露吉亚，在看似与世隔绝的地理屏障下，却意外地受到许多外来影响，连四散于州内各地的饮宴传统和珍奇食材，经常都是在这里才给古今共溶地发扬光大。佩露吉亚本身，虽然不像扥吉亚诺有同名的葡萄酒法定产区（DOC或DOCG），不似诺其亚Norcia盛产闻名意大利的猪肉制品，甚至没有史波雷扥Spoleto引以为傲的黑松露；但是此间在每年六月举办的蜗牛节、七月中的松露庆，乃至于十一月的葡萄酒和栗子祭典，却依然让这个翁布里亚省首府维持当地的饮宴权威。
在吃的方面，看不到海岸线的翁布里亚餐桌上，最具有王者风范的猪肉制品，自然也在佩露吉亚呼风唤雨。其它包括鸭、鹅、羊在内的肉品和野味，尽管也都颇受欢迎，但唯有猪肉，才是可以不论时、地和料理方式，在任何场合都足以用香滑腴润艳冠群肴的不可或缺菜色。据说在当地的宗教习俗中，以古法经酒水洗净后调味陈年的特制熏火腿，照例是庆贺新生儿诞生时必备的佳肴，喜获新生儿的家庭，甚至还要依照诞生婴孩的性别，分别供应最珍贵的Prosciutto（男宝宝）和Spaletta（女宝宝）两种不同部位给客人享用。
在喝的方面佩露吉亚也一点不含糊，实际上佩露吉亚近郊乃至于邻近都有广阔的葡萄种植地，分属于Torgiano Rosso Riserva DOCG和Colli Perugini DOC两大产区。只是在山城的大街小巷，终年受当地人和异乡客欢迎的，还是意大利最著名的甜点酒Vin Santo（或称Vino Santo）。
作为意大利葡萄酒里的众多酒种之一，Vin Santo有着和佩露吉亚气质如岀一辙的矛盾和优游自在美感。意大利葡萄酒的漫无章法、缺乏系统逻辑（指对外国人而言）地自成一家，乃至于由此所衍伸出的矛盾、紊乱、趣味、惊喜，也都五味杂陈地在这里相和相生。
主要产自翁布里亚、邻近的托斯卡尼，以及北部的特提诺Trentino-alto adige和维内扥Veneto两省的Vin Santo，虽然大部分时候是以甜白酒的型态出现，但实际上，依各地所使用葡萄和酿制型态的不同，Vin Santo这种「甜白酒」不但在外观上可能有白有红，甚至连口感都可以从甜到不甜地各自表述。
Vin Santo的酿造方式，让酿酒葡萄在酿制前都必须经过3-4个月的「干刑」，好让糖分和风味尽可能地浓缩，接着经过发酵和长期（两年以上不等）的木桶陈年之后，经各家大同小异做法所得出的Vin Santo，除了可以有金黄酒色（红酒例外），并且在丰润中带有核果或焦糖的共同特征之外，还能各自施展出一套百变魅力。少数系出名门的珍稀酒品，可能浓稠香甘一如糖蜜，也有平民百姓式的Vin Santo，喝起来可是完全不带甜味的餐前开胃酒；即便是被当地餐厅当作甜点酒提供，这些Vin Santo喝到嘴里就是有办法和一般人对「甜」的标准相去甚远。幸好在饮用方法上，以混有干果的脆饼沾食，看起来是现代意大利人普遍达成的共识；否则要是在古代，根据扥吉亚诺葡萄酒博物馆里的所收藏的五花八门模具来看，当时的意大利人在品尝Vin Santo的时候，搭配的可是另一种状似可丽饼的薄饼型点心呢。
阿西西（Assisi）
很多人知道，阿西西是以诞生于十二世纪的圣者－圣方济的诞生地而闻名的宗教圣地，也有不少人慕名前往，是为了一探拥有近八百年历史的圣方济教堂，和教堂内部尽管众说纷纭但仍被视为是由意大利美术巨擘－乔扥Giotto所绘制的一系列以圣方济生平为题材的湿壁画。
有着新耶路撒冷称号的阿西西，因为宗教上的历史渊源和成就，而名列世界遗产之一；但是身为翁布里亚DOC产区之一的阿西西，却也因为宗教之城的盛名，而很少获得应有的注意。
就一个耸立在种满橄榄树山丘上的小镇标准来看，阿西西DOC产区所涵盖的葡萄酒种类，可能真的有点多；毕竟，有多少人会在乎小镇是不是生产白酒、红酒、粉红酒，和每到十一月中就让人疯狂的新酒，但阿西西却就是样样都有。以Trebbiano、Grechetto为主的白酒，风格清新淡雅大致不出翁布里亚白酒一贯的风格主轴，至于以Sangiovese为主，混合Merlot或其它品种所制成的红酒和粉红酒，也离不开简单可爱的老调，在平顺易饮里带着一点清新莓类果香。但是当面临复杂程度简直要把人逼疯的意大利葡萄酒一段时日以后，偶得的阿西西明了清朗，反而像是出现在现代社会里的圣方济式简单生活那样教人心生向往。
欧维耶扥（Orvieto）
距离罗马只有一百多公里远的欧维耶扥，在整个翁布里亚省中的政经地位或许不及首府的佩露吉亚，但是同样拥有足以追溯至伊特鲁里亚时代悠远历史的欧维耶扥，却因为地利之便，而得以从十三、十四世纪起，就是众多教皇钦点的清修隐居胜地；连欧维耶扥的葡萄酒，也都因为这层关系，才有今天享誉国际的盛名。
一般人对意大利中部的葡萄酒印象，总不外乎红酒的奇扬第Chianti和白酒的欧维耶扥Orvieto，事实上，如果单以翁布里亚省来说，拥有同名DOC产区的欧维耶扥，毫无疑问地是省内名气最大的葡萄酒产地；因为光是欧维耶扥一地的产量，就占了翁布里亚的三分之二，其余的如果再平分下去，相形之下就真只是聊备一格了。
举世闻名的欧维耶扥白酒，虽然在台湾也很常见，只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些在国外看起来一派谦谦君子风度，外表总是浅淡清澈，喝起来也多偏圆润爽口，只偶尔在余味里出现一丝微苦特征的酒款，在欧维耶扥当地，可是有着显赫的过去和几乎称得上激进的未来。
组成份子可以相当复杂地包含Trebbiano Toscano、Malvasia、Verdello、Grechetto、 Drupeggio等各种当地葡萄品种的欧维耶扥白酒，在历史上由于受到隐居于此的罗马教皇喜爱而早享盛名，在广为流传的欧维耶扥葡萄酒传说中，不但有诗人以「瓶中的意大利阳光」盛赞，甚至还有教皇以「在下葬前要用欧维耶扥白酒清洗身体」作为最后的遗愿！史料上记载，在十三世纪末开始兴建欧维耶扥大教堂时，当年的艺术家们在工作契约中就有清楚明订每年将会获得多少欧维耶扥酒；那个年代的欧维耶扥，几乎被艺术家们当作是今天的股票分红。比如身为画家的Luca Signorelli就曾经要求，每年得要有一千公升的欧维耶扥；像这样一人一年就要一千三百多瓶的消耗量，如果以当地大教堂耗时近三百年，历经三十三位建筑师、一百多位雕刻家、近七十位画家和近百人的马赛克工匠才终于完成的庞大规模，还真不知道他们是喝掉多少欧维耶扥才有今日大教堂的庄严绚烂。
然而当欧维耶扥成为全球最知名的意大利法定产区之一以后，激烈的竞争也使近年的欧维耶扥开始有了不少改变。比如在所使用的酿酒葡萄品种方面，过去单纯因为产量大、种植面积广而被频繁使用的Trebbiano葡萄，近年来就因为质量的考虑而有使用比例逐渐降低的趋势；相对地，普遍被认为质量表现较佳的Grechetto葡萄，则不但在欧维耶扥酒款的混合中角色日益吃重，还有许多酒厂开始单独推出此一品种酒。至于在国际市场上广受好评的白苏维浓、夏多内等，也慢慢开始在欧维耶扥的混配中扮演关键性角色；随着国际市场的日渐热络，现在的欧维耶扥似乎也被用更多的清新水果和清爽草香，甚至活泼的酸度，给整成比过去更讨人喜欢的模样。至于曾经让人难忘的尾韵中微苦，或许要等到下一波流行浪头再度袭来时才有机会重出江湖。
不过欧维耶扥的甜酒，还真等到了咸鱼翻身之日。传说中曾经在中世纪就不可一世的带甜味欧维耶扥，在十九世纪也有过被当时教皇奉为珍宝的黄金岁月，只是在上一次被打入冷宫以后，带甜味的欧维耶扥就持续哀怨了好久，直到近几年不知道是流行的循环，又或者消费者口味的转换，曾被视为敝屣的带甜型欧维耶扥，居然又以甜点酒的身分突然走路有风了起来。目前以Abboccato、Amabile、Dolce三种类别来区隔甜度（依序为微甜、略甜到甜）的甜味欧维耶扥，喝起来像大部分甜点酒一样感觉丰厚甜润，也常带有蜂蜜的口感；不过据说当地的生产者已经蠢蠢欲动地想要在现有的甜度分类之外，以其它的分类法来把事情弄得更复杂，因此对于不想去为分级伤脑筋的爱酒人来说，在新的分类法推出之前先以味蕾来实际领教甜味欧维耶扥的魅力，或许才是最聪明的品饮法。
如果有机会亲自走一趟欧维耶扥，大家也千万不要因为发现欧维耶扥红酒而惊慌失措。因为欧维耶扥除了嫡系白酒之外，私底下还有个Rosso Orvietano（或称Orvietano Rosso）的DOC抢着沾亲，可能是因为怕势单力薄给人占了便宜，所以Rosso Orvietano底下也照例按品种个个细分，在地的Canaiolo、Sangiovese，外来的Cabernet Sauvignon、Merlot，只要是萝卜都有个坑。至于Rosso Orvietano红酒里也包含带甜味的Amabile和Dolce这件事；总之，在庞杂纷乱的意大利葡萄酒「系统」里，凡是可能造成更大混淆和纷争的，好像都会没有意外地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