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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制的人与真实的生命——结合《银翼杀手》评析《银翼杀手2049》

创作时间:
作者:
@小白创作中心

复制的人与真实的生命——结合《银翼杀手》评析《银翼杀手2049》

引用
澎湃
1.
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7028508

《银翼杀手2049》作为科幻巨制《银翼杀手》的续集,通过“复制人”群体的身份特殊性,展现了科幻电影中落后的人与先进的科学技术之间的永恒矛盾。本文将从多个角度对这部电影进行深入分析,探讨复制人与自然人的关系、图灵测试的失效、个人主义与集体主义的冲突等主题。


《银翼杀手2049》电影海报(图片来自互联网)

《银翼杀手2049》接续前作,通过“复制人”群体的身份的特殊性,展现了科幻电影中落后的人与先进的科学技术之间的永恒矛盾;以复制人寻找自我身份的历程,传达了人类的生命体验引发真实的人类反应的观点,甚至超乎人类想象的经历使复制人也能成为超越人类的存在;片中小人物通过赋予自己的生命以意义来破除命运的限制,最终在生命的燃烧中实现自我价值,但是影片本身的基调仍然是一种美丽的哀伤,并且传达出了强烈的个人主义观念。

作为科幻巨制《银翼杀手》的续集,《银翼杀手2049》(以下简称《2049》)一般被观众视为废土美学的集大成之作。小说原著作者菲利浦·K·迪克很巧妙地选择了“仿生人”这一特殊的群体,他们既可以被视为一种人工智能,也能被认为无限接近人类;而雷德利·斯科特和丹尼斯·维伦纽瓦则将其改进为“复制人”,进一步展开了复制人与自然出生的人之间的联系,并且对于人类的未来展开了严肃的思考,但却依然没有跳出当代西方个人主义观念的总体框架。

一、过去与未来的永恒矛盾

《银翼杀手》前作和《2049》中的复制人原本是作为工具而被制造出来,可以被视为一种由生物技术打造的人工智能。他们相比自然出生的人,拥有更强大的力量、更敏捷的身手或者更俊美的外表,然而他们与无意识的机器的区别在于其拥有与自然人几乎完全相同的自我意识和情感,他们有七情六欲,有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也会为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业而奋斗,甚至牺牲;电影《人工智能》中的机器人男孩大卫也是如此,他就像一个真正的孩子一样需要被人爱。而在另外一些科幻作品中的人工智能,比如《2001太空漫游》中的HAL9000以及《流浪地球》中的MOSS,同样具有自我意识和超过自然人的力量,但无论是外观还是其内在的价值观念都与自然人相去甚远。通过对比这两种科幻作品中的主流人工智能形象,可以将科幻电影中的人工智能分为两大主要类型:第一种“仿生人型”人工智能与人类无比相似,具有情感和人性,另一种“电子羊型”人工智能则与人有很大的不同之处,无论是在类似于机器的外表上,还是异于正常人类的思维,都与人截然不同;它们的相同点是均有自我意识,差异则表现为其在面临关乎人类伦理的抉择时会做出大相径庭的选择,“仿生人型”人工智能会从人的角度,以人的思维看问题,“电子羊型”则是拥有完全独立于人的观念。然而,虽然“仿生人”和“电子羊”都是作为人类的帮手或工具而被创造出来,最后却往往会自觉地站到人类的对立面。

为何造物主的造物永远要和造物主争斗不休?这其实反映出了科幻作品中一个普遍、长期的矛盾:落后的人与先进的技术之间的矛盾,其本质是落后的经济基础掌握了先进的上层建筑。无论人们幻想中的技术发展到了2001年,还是2019年,抑或是2049年,人类本身都永远是2017年,1982年甚至是1968年的人类。虽然在认知革命后丰富多彩的集体想象使人类的观念不断变化,但几万年来深刻于DNA中的人的本性绝不是短短几百几千年的文明洗礼所能够改变的,这也使得日渐进步的技术终有一日会与人之本性相冲突。《银翼杀手》中的Tyrell和Wallace公司掌握了先进的生物技术,向外提供定制复制人的服务,复制人承担着矿工、街头妓女、职业杀手等自然人眼中的脏活。为了控制复制人,他们分别采用的方法是限定复制人的寿命和植入美好记忆,保底的手段则是银翼杀手,但都没能阻止复制人的觉醒。事实表明,在科技上,人类没有能力控制自己造出的人工智能,在人性上,又无法接受人工智能与自己变得过于相似,说明人类还根本没有准备好接受复制人技术,本质上是上层建筑的发展快于经济基础而产生错位,这是一种很容易失控的危险状态。在这个错位的时期人性的缺点被强大的工具无限地放大,并最终会以某些形式走向再一次平衡,要么失去复制人技术,要么两种人成功互相接纳。从弗兰肯斯坦到银翼杀手,正是科幻作家们不断地把未来的奇妙技术投放到当代或过去的落后世界,电影中的矛盾冲突才如此尖锐并且显得前卫。

虽然上述情节只是电影想象,但事实上,科幻灾难是人类历史上真实的矛盾冲突的延伸。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发生严重错位而造成的悲剧屡见不鲜:狩猎采集时代,智人掌握了石器和新的狩猎方法,就导致了长毛象等许多大型物种的灭绝,甚至也可能导致了尼安德特人等其他人种的消亡;工业化的时代,思想水平仍停留在农业时代的国家掌握了机械化的武器,于是爆发了世界大战。这些事件伴随人类历史的时间之长,似乎真的已经成为永恒,过去与现在的矛盾不断地被艺术家们延伸到未来,以至于也成为了科幻作品中一个永恒的矛盾。

二、图灵测试——何以为人

(一)“人”的定义被扩充

在《2049》及其前作中,判断人究竟是自然人还是复制人的方法是,在问答的同时观察被试者的瞳孔、面部毛细血管、回答时的犹豫情况等,通过有无人类反应来区别两种人,或者说区别人与人工智能,而影片中的这一测试应该是以图灵测试为原型的。有趣的是,图灵测试在两部电影中相继“失效”。在《银翼杀手》中,Deckard问了一百多个问题才发现Rachael是复制人,而通常二三十个问题就可以分辨出来,并且其实他自己也是复制人;在《2049》中K在认为自己是自然人后反而无法通过测试。能够使图灵测试“失效”的三个人,Deckard, Rachael与K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被植入了人类记忆。也就是说,影片想要传达的理念是,人在很大程度上不仅仅是由DNA决定的,而是由经历决定的。有了真实的人类经历,才会有真实的人类反应。图灵测试并非失效了,而恰恰说明了复制人与自然出生的人类已无二致,无论是外貌上还是反应上。前文提到的“仿生人型”与“电子羊型”人工智能的根本区别就在于前者像真正的人一样生活过,植入的记忆与真实的经历是等效的,而后者一诞生就有着完全独立于人类生活之外的体验,这导致了同样拥有自我意识的不同人工智能拥有完全不同的表现。总而言之,“人”的定义在人工智能时代得到了扩充,成为“人”的基础在于自我意识,而其根本在于拥有“人”的体验,是作为人的经历塑造了人,而非人的出生方式,也不仅仅是人的思维或自主意识。尽管当下的人工智能仍然是一种“弱人工智能”,几乎连自我意识也还不能产生,也就谈不上成为人,但电影对于未来的人工智能进行的严肃的思考已然十分有说服力,它讲述的不只是复制人的故事,也是对未来的预测。

(二)超越“人”的“人”

在电影中,Tyrell和Wallace公司的宗旨是“more human than human”,比人更像人。上文提及,被植入了记忆的复制人与自然出生的人已无分别,然而连锁6型的复制人并无人工记忆,且只有四年的寿命,他们能否算作人呢?从《银翼杀手》结尾复制人Roy的四年寿命将尽时的遗言中可以找到答案:“I’ve seen things you people wouldn’t believe. Attack ships on fire off the shoulder of Orion. I watched C-beams glitter in the dark near the Tannhäuser gate. All those moments will be lost in time. Like tears in rain. Time to die.”被强迫在外太空工作的复制人见过自然人从未见过的景象,拥有独一无二的属于他们的经历。这些远超自然人想象的体验让这批复制人超越了自然人,也超越了被植入普通记忆的复制人,“more human than human”对于他们来说不是比人更像人,而应该理解成已经超越了人类,成为一种新的存在。相比普通人,他们由于寿命过短,因而极其地珍视生命,这也正是为何Roy最后要救下曾经追杀他和同伴们的Deckard:对自身生命的珍重也让他不愿轻易夺取他人的生命。他们的生命之光燃烧得如此灿烂,也无比短暂,最后真的全都消失在时间中,存活下来的都是自然人,或被植入记忆的复制人。

三、从个人英雄主义到个人主义

(一)“高科技,低生活”的社会背景与个人主义

“高科技,低生活”,指的是未来科学技术十分发达但大部分人的生活水平却在下降的现象,是赛博朋克作品的经典设定。在这些想象世界中社会阶层划分的依据往往与技术挂钩,并且是资金密集的高科技;技术没有被用来造福人类,反而因为大部分人对技术的依赖而被用来控制普通人,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是科技巨头,下层群众不得不依赖于昂贵的科技产品,两类人的划分依据在于是否掌握技术的发明与发行权力。在《2049》中,高科技作为统治工具的作用被淡化,取而代之的是“灵魂”,有“灵魂”的人才配掌握自己的命运,复制人被认为是没有“灵魂”的,也就没有自主权,K和Deckard的命运实际上都分别被复制人反抗组织和Wallace公司暗中操控,他们受到压迫的本质仍然是某种不合理的分类依据。复制人拥有人性却被刻意压制,在此背景下,一种强烈的渴望摆脱愚昧残暴的集体、为自己而活的思潮在复制人群体中流行起来,这种带有个人主义色彩的倾向可以从情节设计和视觉语言两个层面加以分析。

首先,在情节上,电影赞扬了孤独的K,而将复制人集体作为负面形象来塑造。K在复制人的反抗组织告诉他真相后,被要求杀死已经被Wallace控制的Deckard,以确保大家的安全,但他决定不杀Deckard,还要助他与女儿相认,使复制人与自然人的即将到来的战争陷入未知、不可控的状态。至于Joi,Wallace公司给她的产品定位本来只是为了满足用户在感官上的刺激需求。然而,Joi时刻想着给K真实的感觉,甚至最后为了救K而牺牲。这些超出了她的产品定位的行为说明了她也成为了确定计划中的不确定性,她对K的醒悟影响很大。

正如前文所言,K和Joi都通过自己的选择改变了影片中的历史走向。对于观众来说,这固然很振奋人心,毕竟长期被压抑的小人物终于有机会掌握自己的命运。然而,从更现实的角度来说,小人物仅凭一己之力影响全人类的事件固然存在,但大都体现了历史的偶然性,属于小概率事件,而大部分的大事件其实都是有成千上万的人在背后或合作或斗争。正如鲁迅所言,拿破仑何等英伟,主要还是有众多的英勇士兵为他而战。《2049》中也确实存在复制人的反抗群体,而影片中复制人大军偷偷修改了K的记忆,利用K吸引火力,还为了大家的安全要求K去杀死Deckard。K最后富含美感的死亡正是对于复制人反抗军的最大讽刺——他遵循自己的正义、人性,做出了温情的选择,打破了原本的阴谋论剧情,但复制人的集体却为了维护大部分人的安全而决定牺牲个人,并且也是阴谋的缔造者。在前作《银翼杀手》中,复制人团体的斗争到最后也演变成为少数几个复制人的使命,直至成为Roy个人的雨中独白。由此看来,电影其实是反对牺牲个人利益的集体主义,而支持凭自己的力量做出正确的决定,主宰自己的命运,甚至改变全世界,进而宣扬了个人主义的价值观。

从电影的镜头语言中,个人主义的输出也有迹可循。《2049》大量运用大场面的宏观镜头,而在巨大的空间中往往只有一两个人。这一点在2049的世界中表现的比1982年的《银翼杀手》更为明显。例如,影片开头K独自来到烟雨朦胧的郊外农业区,Wallace公司巨大的建筑物之中从头至尾一共只出现了三个公司人员,以及K来到废弃的工厂和拉斯维加斯时,均是一个人处于极其空旷的环境中。这些画面往往经过了艺术化的加工处理,比如朦胧的烟雨、Wallace大楼里的金色水光、拉斯维加斯沙尘暴似的天色,在给人美感的同时也都给人以一种无依无靠的孤独感,仿佛一个人就是全部有意义的事物,对于影片里的个人主义色彩起到了加强和美化的作用。

(二)个人英雄主义的起源

由上所述,《2049》传达的是个人主义的价值观,而传播类似观念的一类十分具有代表性的电影就是超级英雄电影。事实上,《2049》中的K和Wallace也正类似于英雄与反英雄的人物设定,而且是较为新颖的超级英雄电影模式,它在本质上与英雄故事存在深刻的渊源与联系。考察超级英雄作品的发展,上个世纪影响力较大的如007系列等电影的特征是,英雄与反派的关系是纯粹的正邪对立,反派不需要作恶的理由,英雄也不必关心自己打击罪恶是否是治标不治本,这种简单的设定曾红极一时,后来又渐渐消失;而到了2010年后主要的超级英雄作品如漫威系列等都注重于引入更加复杂的社会背景、更加矛盾的反派心理,以期提升电影的深度,这也将超级英雄电影带入了新的黄金时代,也正是《2049》上映的2017年所处的时代。因此,影片中的个人主义,更类似于个人英雄主义的演化版,是电影制作的年代留下的烙印,反映了当下观众们的喜好与观念,而并非仅仅是对于2049年的想象。

四、雨中的泪水——生之灿烂

不管是《银翼杀手2049》还是《银翼杀手》,洛杉矶永恒的雨夜都是电影中最常出现的环境。Roy濒死时的经典台词“tears in rain”成为了科幻影史上难以超越的绝响,而K微笑着在雪花中等待死亡的场景则是对前作的致敬。雨或雪象征了命运的洪流,泪水则是小人物的特殊性;泪水消逝在雨中,就是小人物竭尽全力燃烧生命最后终于死去的壮烈景象。雪地里伴随着K的消逝轻音乐缓缓升起,展现了生命燃烧时的美感,尽管影片中的地球已经是一个生灵涂炭的地方。

K不再执着于自己是否特殊,而选择了为正确的事去奋斗,这于他来说是一种大梦初醒的畅快与自由。执着于“是否特别”就像是执着于“命运”或“生命的意义”一样,不如把握当下。在最后的雪地里,K在雪花中等待死亡,他和Roy都是赋予了自己本无意义的生命以意义的复制人,这让他们破除了命运的樊笼,得以壮烈地死去,这也是在人人都对自己的生命习以为常的时代中对生命的再次赞美。影片对于集体主义的批评可以说是有失偏颇,而K的个人主义倾向却并非全无意义,毕竟这真实的反映了被物化的人们心中的渴求,人们感受不到自己的生命,因为他们往往像复制人一样被迫将时间花在自己抗拒的事情上,这也成为了观众们与电影的共鸣之处。

五、结语

丹尼斯·维伦纽瓦曾言,《银翼杀手2049》的终极追问是在表达一种美丽的哀伤。这部作品超越了前作中略显单一的雨夜场景,而将镜头转向烟雾蒙蒙的郊野,黄沙漫天的拉斯维加斯以及灰色天空下的钢铁垃圾堆,独特的废土显示出了难以言传的美,而片中孤独的复制人K,垃圾堆里的人类孤儿们,混乱的都市,复制人将要掀起的革命,以及前文所述的诸多问题都给人一种希望之光似有似无的哀伤感。关于人应该怎样对待人工智能,应该怎样度过生命、找寻自我的哲思,构成了这部商业科幻电影的硬核内涵,它很好地接续了《银翼杀手》并且将前作的主题以一种更美感的方式表达了出来,成为了赛博朋克的又一经典之作,虽然它并未摆脱西方世界电影中的个人主义价值观念。

本文为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影视文化与批评》2023年度期末作业,获得“新青年电影夜航船2023年优秀影视评论”

参考文献

[1] 黄莹,2018年,《美国电影<银翼杀手2049>的哲学命题和美学体验》,载《名作欣赏》,第33期,p139-p140, p161。

[2] 谭菁,2020年,《从<银翼杀手2049>解码欧美电影之赛博朋克文化》,载《电影评介》,第11期,p106-p108。

[3] 郑素娟,2018年,《<银翼杀手2049>的存在主义探析》,载《电影文学》,第13期,p143-p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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