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古剧场：从祭祀场所到文化舞台
希腊古剧场：从祭祀场所到文化舞台
从公元前6世纪的戏剧表演到现代的文化活动，希腊古剧场见证了西方文明的辉煌历史。这些历经沧桑的建筑不仅是考古遗址，更是活生生的历史课堂，向世人展示着古希腊文化的独特魅力。
1933年9月底，罗念生从美国乘船到达比雷埃夫斯码头，开启了他在希腊一年的游学生活。日后在回忆起1933-1934那一年的经历时，他提示同胞“应该有人去念一点活的书回来”。自19世纪后半叶始，古希腊的历史在考古学家的发掘下重新展现在人们面前，迈锡尼、克诺索斯、德尔菲、奥林匹克等不再只是一个个地理的名词，而是历史发生的现场。考古发掘与文献记载的结合，让历史重新具有了生命。
每年夏季，世界各地到希腊旅游的游客都不会错过在雅典和埃匹达鲁斯举办的戏剧节，1955年希腊政府举办第一届“雅典-埃匹达鲁斯戏剧节”（AEF），至今已成为希腊最著名的文化节日之一。其实，这一传统自古就有。古希腊的戏剧起源于公元前6世纪，在公元前5世纪达到鼎盛。
古希腊的戏剧传统起源于对酒神狄奥尼索斯的崇拜，节日里除了对酒神的祭祀，还常伴有戏剧表演。后来，因为戏剧的教化功能，观剧成为希腊城邦的一种传统。伴随着观剧传统的形成，许多城邦陆续建立了专门戏剧表演的剧场。剧场便成为民众祭祀酒神和娱乐的场所。发展较为完善的剧场由舞台、乐池、景屋、观众席、入口通道组成。舞台和乐池通常位于剧场的中央，使观众能够更好地享受表演。景屋位于舞台后方，用于设置布景和演员更换服装，最初为木制结构，甚至只有一面墙，后来逐渐演变为石制建筑，结构也更为多样化。入口通道则是为观众、演员和乐团成员进出剧场而设。古剧场的观众席通常成半圆型，围绕舞台而建，是占地面积最大的一部分。
埃匹达鲁斯古剧场，张绪强 摄
有学者认为，剧场观众席可能受到普尼克斯（Pnyx）的影响。普尼克斯位置选在一座岩石的山坡上，每当政治集会，演讲者站立在一块人工切割的石头平台上，观众围成半圆形状。与我们今天看到的布置略有不同，在古代，普尼克斯平台后面还有一堵墙，防止声音四面扩散，让观众席听得清楚。这种布局为后来古希腊剧场的演变提供了灵感，观众席也采用了半圆形结构。
众多古希腊剧场中，埃匹达鲁斯剧场被认为是保存最完好的，今天的声学效果和坐席布置与古代相比都没有发生太大变化。考古发现的铭文证据表明，埃匹达鲁斯剧场是由建筑师阿特戈斯和雕刻家波利克里道斯于公元前4世纪下半叶设计建造的。剧场依山势而建，观众席逐级抬高，成扇形展开，能同时容纳约1.5万名观众。与今天的坐席一样，观众席分作上下两部分，贵族和祭司通常在距离舞台较近的下部，离舞台较远的上部则是普通民众就坐的区域。埃匹达鲁斯地区供奉着医学之神阿斯克勒庇俄斯（Asclepius），剧场就建在阿斯克勒庇俄斯神庙附近。在古希腊，人们会认为到埃匹达鲁斯剧场观看那里的戏剧表演，不但可以求医神治疗身体疾病，而且可以疗愈心灵。故而，剧场也成为了阿斯克勒庇俄斯神庙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埃匹达鲁斯古剧场上演古典戏剧《美狄亚》的场景，张绪强 摄
古剧场一直是戏剧表演的传统场所，然而进入现代后，户外剧场的受欢迎程度逐渐降低，现代希腊人更喜欢在室内观剧。这种情况很晚才发生转变。1927年，德尔菲戏剧节上，举办方重新启用古剧场上演了埃斯库罗斯的《被缚的普罗米修斯》。古剧场重新出现在大众视野中，引发了人们对“古希腊戏剧是否应该在古剧场演出”的激烈讨论。但是，无可辩驳的是，古剧场的古希腊戏剧表演，为希腊吸引了大批外国游客。古剧场成为了连接过去和现在的桥梁，希腊人也向世界展示了他们对古代文化的珍视和传承，让人们能够在历史的长河中感受到古希腊文化的魅力和深度。越来越多的人相信，古剧场将会是古希腊戏剧表演的最佳场所。
埃匹达鲁斯古剧场上演古典戏剧《希波吕托斯》的场景，张绪强摄影
古剧场重新启用后，一些古典音乐会、流行音乐演唱会的申请也纷至沓来。传统上，古剧场被认为仅适合古希腊悲喜剧表演。1976年，希腊考古局曾拒绝一支剧团在古剧场上演现代希腊剧的请求，理由是古剧场只应用于古希腊悲剧和喜剧的演出。同年晚些时候，考古局却令人意外地允许古典音乐会在古剧场的演出。现代戏剧不能在古剧场演出，原因虽然复杂，但是，很大程度上是受到当时“高雅文化”和“低俗文化”思想潮流的影响。作为西方文明的摇篮，古希腊文明被赋予一种“神圣感”，与古典相关的戏剧和古典音乐自然被视作西方“高雅文化”的一部分，符合古剧场的定位。而现代希腊戏剧则被认为是一种外来元素，与古剧场定位不相匹配，所以被排除在古剧场演出之列。
除了古希腊戏剧和古典音乐会的申请外，其他各类活动的申请也不断增加，希腊考古局不得不重新审视古剧场使用的理念和政策，对各类申请的审查也更加灵活。2009年阿提库斯剧场进行的希腊流行乐表演，便是一个典型案例。起初，考古局驳回了歌手们的申请，原因是他们并不认为流行音乐属于人们所认为的“高雅文化”。后来，歌手们再次申请，并列举了活动举办的原因是向古典致敬。最终，委员会通过了他们的申请。这一破天荒的演出为古剧场接纳其他各类文化活动开了先河，此后每年阿提库斯剧场都会举办各类文化活动。2017年，考古局通过了Foo Fighters摇滚乐队在阿提库斯剧场举办摇滚音乐会的申请。当然，并非所有古剧场都向各类演出开放。作为保存最完好的古剧场之一的埃匹达鲁斯剧场至今只能用于古典戏剧的表演。
古剧场也时常收到一些知名品牌的时装发布会申请。1998年，Calvin Klein申请在阿提库斯剧场举办一场舞蹈表演，准备在此推出新品，但未获批准。2014年，有人申请在阿提库斯剧场前庭举办设计师皮尔·卡丹（Pierre Cardin）戏剧服装的活动，申请同样被驳回。原因是，希腊文物保护法案3028/2002第46条规定，使用考古遗址必须满足两个基本要求，第一要保护遗址，使其免受因使用而导致的潜在物理性损害；第二，要求遗址的使用与遗址的特征相一致。古剧场通常被认为是“神圣的”，而时尚活动被认为商业色彩偏重。
当然，这种一刀切的状况也在悄然发生改变。2018年，考古局批准了两场古剧场举办的时装秀，尽管两场时装秀是以古希腊为灵感所进行的创作。但与过去对商业性活动的完全排斥相比，委员会对时尚活动的审批逐渐显示出开放和灵活的趋势。
总的来说，古剧场的再利用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从最初被认为仅适用于古希腊戏剧和古典音乐，到如今能够接纳更多的文化活动，这一变化不仅反映了希腊相关管理层乃至大众文化观念的转变，也体现了他们对多样性和开放性的追求。古剧场的多重用途不仅为艺术家们提供了更广阔的展示空间，也使得这些承载着悠久历史文化的古建筑重新焕发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