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芳》到《哪里有我的家》:知青时代的爱情与选择
从《小芳》到《哪里有我的家》:知青时代的爱情与选择
从李春波的《小芳》到《哪里有我的家》,这些歌曲背后隐藏着知青时代的爱情与选择。在那个特殊的历史时期,知青们面临着城市与乡村、爱情与前途的艰难抉择。本文将通过分析这些歌曲和相关历史背景,探讨在特定历史时期人们面临的困境和无奈选择。
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小时候人云亦云地跟着哼歌,大了猛然发觉歌词另有故事和背景。
比如李春波的《小芳》。
这首歌旋律简单,歌词通俗白话、朗朗上口。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长得好看又善良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
辫子粗又长
在回城之前的那个晚上
你和我来到小河旁
从没流过的泪水 随着小河淌
谢谢你给我的爱
今生今世我不忘怀
谢谢你给我的温柔
伴我度过那个年代
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
衷心祝福你善良的姑娘
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
你站在小村旁
我很快就记熟了,哼了很多年。以为此歌就是歌颂了一个叫小芳的小姐姐的美貌,跟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的套路差不多。
前几年再听,恍然醒悟,这是一个知青时代的辜负与被辜负的故事——
“我”作为一个城里的知识青年响应号召来到村里插队,生活过得并不如意。村里一个叫小芳的美丽姑娘,陪伴我走过那段风雨如晦的日子,我们相爱了。后来,回城的政策下来了,“我”要离开插队的小村庄了,但是并不能带小芳走。两人在临回城的晚上洒泪而别。虽然我们不能在一起,但是“我”会永远怀念他,就像周朴园怀念侍萍一样。
我的理解还算客气的。
老梁解读得更刻薄:知青下乡,因为寂寞,在村里踅摸,看到村里有个姑娘挺漂亮,姑娘看城里来的小伙有文化,两人处起了对象。后来要回城了,知青想村里这个姑娘没文化,爸妈不能喜欢,她找工作也费事,所以就分手了。但是不能一走了之,那成陈世美了,临走之前找个背静的地方再见一面,挤下两滴鳄鱼的眼泪。他总结,这是一个知青因为身体和心理双重空虚,始乱终弃,多年后在道德上反思的歌曲。
老梁的解读还可以部分套用在《哪里有我的家》上,这首歌的词曲也是李春波,是黄蜀芹导演的电视剧《孽债》的主题曲。
美丽的西双版纳, 留不住我的爸爸
上海那么大, 有没有我的家
爸爸一个家, 妈妈一个家
剩下我自己, 好像是多余的
爸爸呀妈妈呀, 能不能告诉我
这到底是为什么, 爸爸呀妈妈呀
能不能告诉我, 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首歌对于时间地点人物事件交待地更明确了:上海的知青到云南插队,在当地结婚生子,后来一个人返城。留在西双版纳的另一半再婚了。知道自己身世后的孩子去上海找爸爸,却发现爸爸已经再婚有了新的孩子新的家庭,完全容纳不下他了。于是发出了“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剩下我自己,好像是多余的”的喟叹。
孩子一遍遍问,这到底是为什么。
可是父母也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孩子是无辜的。父母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们像尘芥一样被时代洪流卷着趔趄前行,并不能决定自己的方向。
说他们始乱终弃过于残忍了。
1955年-1956年,为了缓解城市的就业压力,顶层发出“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到那里是可以大有作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指示,政府组织大量城市“知识青年”离开城市,在农村定居和劳动的群众路线运动。
插队的辛苦是知青们之前做梦也想不到的,云南是知青们噩梦中的噩梦。
陈凯歌插队的地方就是歌中所唱的西双版纳,他一去就被那的酷热和瘴疠慑住了魂魄。接受鲁豫采访时,他忆当年他一个大小伙子会被当地的毒蚊子咬到哭。
我们经常看到在北大荒插队的知青温情脉脉地怀念往昔岁月,但这件事不会发生在云南知青身上——云南比北大荒条件艰苦得多。北大荒有漫长的秋季可以休息,但云南没有那个条件。
热血贲张的年纪、恶劣的生存环境、灰暗模糊的前程、虚无缥缈的归期,让孤身男女特别容易抱团取暖、挞出火花,尽管也许之前他们死活看不上对方。
但是当朝思暮想的回城机会摆在眼前,知青们很难被所谓的爱人留下。
城里有更优渥的生活环境,有父母亲朋,有更广阔的前景,有寒窗苦读时憧憬过的未来,有另一种人生…….天平天然地向城市倾斜。
女知青们在当地结婚生子的,尚有为了孩子留下的。男知青们受的是中国传统教育,再心爱的女人为了前途江山都可以舍弃,何况很多只是权宜之计呢?
▲当然,我并不认同这种将女人视为附属物或玩意的传统文化。
还有一个问题:“小芳们”带不走。在那个年代,没有户口的农村姑娘在城里寸步难行。回城青年的口粮、工作、住房已经难以安置了,新添的家属又怎么办呢?即便母子跟到城里,大人们养不活,孩子们没学上。
▲ “小芳们”毋庸置疑是更大的受害者,回到城市的人虽然撇家舍业毕竟有了新生活,“小芳们”割舍了爱情,在村里艰难过活。留在当地的孩子们更是如此,没有父亲的孩子不能充分享受一个完全的社会分子所有的权利。人间的悲剧是人造成的。
指责男人负心薄幸很容易。但是设身处地想想,我们很难坚定地作出选择。路遥另一部小说《人生》,被马云奉为改变命运的宝典,讲的也是类似的故事。男主人公公办教师的名额被顶替了,为了留城和村里的女朋友分手了,转而追求城里的干部女儿。村里土生土长的娃都嫌弃自己的生存环境,向往城里的生活,何况本身就身娇肉贵的城市青年。
城乡的巨大差别,对于改变命运的渴望,让知青们愿意铤而走险、付出一切代价。想想《天浴》中李小璐扮演的那个角色。
▲女知青境遇更加悲惨,政策的阳光不能都照耀到。李小璐饰演的文秀为了回城出卖肉体,被当地干部蹂躏,最后“玉石俱焚”。但是该怪她想回城想瞎了心,做出这不要脸的勾当吗?
刚到插队地,我猜这些知青们或许会警惕着互相提醒着不要和当地人产生感情纠葛,但一面是渺茫的归期,一面是耳鬓厮磨,他们渐渐对命运竖起了白旗,接受了留在农村的事实。
不要说没人逼你结婚,路是你自己选的。
当城市成为回不去的家乡,为了给远方的父母一个交代,为了让自己别再孤苦无依,为了让自己更好地融入当地。就地结婚就成为一个不得已的选择。
正如他们当年心不甘情不愿地来到这里一样。
现代人可以自由选择吗?
《人间世》里,讲述了两个女性生产的故事:38岁第三次生产的林琴和25岁患有严重先天性心脏病伴重度肺动脉高压且曾两次流产的吴莹,各自搏命生下孩子。林琴换了一万毫升的血,切除了子宫捡回了一条命,吴莹却因为血氧饱和度降到了59%以及肺部出现严重感染去世。
你当然可以轻而易举地指责她说,这是有王位要继承吗?什么年代了还一定要生儿子或者认为有孩子才完整。
但是吴莹自己都说了,有些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体会不到那种感受。
指责、质疑、催促、孤立、羞辱弄得女性抬不起头,又无力逃离那个环境,她们只能拿命当赌注搏一个儿子堵上悠悠之口。
孕妇们不知道自己的危险吗?只是死在手术台上一了百了了,但凡活着,白眼、奚落、欺负就超过了在手术上的折磨。
以上每个人的所有决定,都是根据当下环境里做出来自认为最优的选择。
只是这个选择是伪选择。
如同不会游泳的人被绑上了船到了河心,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看客大可以喊,你有选择,你可以选择跳啊。只有船上的人懂得,所谓的选择是别无选择。
《醒来的女性》中,作者曾做过一个更为绝妙的比喻:
就像在一所着火的房子里,身后是大火,前方是两扇窗,其中一扇的下面是几个消防员扯着一块巴掌大的帆布,另一扇的窗户下面是肮脏的哈得孙河。遇到这种情况,你能做的,只能是闭上眼睛,纵身一跃。你无法理智判断是不是只有走廊着火,是否可以逃到后面的楼梯去,也无法判断是跳进水里更安全,还是跳到帆布上更安全。
吴莹说,她认为没有孩子,人生就不完整。林琴怕生不了儿子,老公就不要他了。我们不妨问问是什么把这样的观念灌输到了她们的大脑中,并让她们深信不疑?喜怒哀乐怖是天生的,但是对什么会产生喜怒哀乐怖、产生这些感情的方式却是文化的产物。
站在上帝的视角,凝望人类的迷宫,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指出,何方有个出口或者看似疑无路的迷宫,再走几步就柳暗花明。但是困在其中的人,多次原地打转后,只会放弃挣扎,以为自己走投无路了。
与其责怪知青们选择了抛妻弃子、背叛爱情,责怪女性们“繁殖病”,不如想一想是什么原因让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并努力让相似的悲剧不再发生,而不是用相反的力量把他们推向赌桌。
“孽债”不是一个人造成的,板子不该只打在个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