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话剧《初步举证》|不止于正义，舞台上的女性力量
评·话剧《初步举证》|不止于正义，舞台上的女性力量
旅英澳洲剧作家苏西·米勒（Suzie Miller）独角剧《初步举证》（Prima Facie）2019年五月首演于澳大利亚的悉尼，2022年又在伦敦西区上演。2023年6月15日，由周可导演制作，辛芷蕾主演的中文版《初步举证》，在上海话剧艺术中心首演，大获成功，之后便开启了全国各大城市的巡演之路。2024年10月，《初步举证》开启了自己的二轮巡演。
这是一部独角戏，通过主人公泰莎（Tessa）的叙述，向我们展示了一个专为被控性侵案男性辩护的英国女律师泰莎自身遭性侵后之遭遇。即便因经手无数性侵案，而有着丰富经验，作为受害者的她，将经历怎样的盘问与质疑，因为这正是她曾经的工作。她了解受害人要作出对性侵案件的举证有多么困难，可她依旧选择了起诉，因为泰莎相信正义，相信自己的专业，相信法律总会保护正义的一方。
可在漫长的782天的等待中，泰莎对法律的信仰开始动摇了。当她发现，即便她作为一名优秀的律师，在经历那样可怕的事情后，依旧会慌乱到立刻去洗澡，洗去可能对她起到帮助的证据；意识到即便自己是曾经在法庭上挥斥方遒的辩方律师依旧会在不断的诘问当中慌乱，情绪崩溃，甚至对事情发生时的具体细节产生错乱。她开始思考，法律是否给了在性侵案中的受害者们更多的举证责任；思考法庭上一次次的盘问，是否是在不停的揭开受害者刚愈合的伤疤，造成着二次伤害；思考这个由男性思维构建起的法律大厦，是否就真那么坚不可摧，完美无瑕。
这也正是我们需要思考的。
除却剧本的优秀，演员辛芷蕾的表演，无疑是整场戏剧极具可看性的一点。辛芷蕾身上有一种她独有的力量，是外貌与气场支撑起的个人魅力，是坚韧与野心带来的尖刀般的侵略性。
在这部剧中，演员个人的魅力与角色独特的吸引力交织辉映。这是一部独角戏，120分钟，一个人，辛芷蕾撑起了整场演出，时而叙述，时而演绎，不断的在各个角色间跳进跳出。
她磅礴的情绪与能量通过一个有力量有深度的剧本，像潮水一样从舞台上迸发，淹没了所有在场的观众。在《初步举证》中，演员独有的力量感与故事本身的力量感相互契合，相互碰撞，共同编织出了一场精彩的现场演出。
从2022年周可导演第一次拿到《初步举证》的剧本开始后，就开始了她的二度舞台构思，期间因为苏西·米勒对文本的不断更新，周可导演一直在更新着自己的舞台导演本。
与外版相比，周可导演将舞台布置成了一个马厩，巧妙的呼应了戏剧开头泰莎将开庭比喻为赛马。同时，一间间马房形似法庭上的证人席，预示台上发生的事情并非是个例，有着无数受害者，似乎就在马房中看着舞台上正在发生的事情。他们如同一个个沉默的见证者，注视着泰莎的命运。
在剧中，泰莎的服饰变换如同一部流动的社会学辞典，精准诠释着她在各个阶段的身份定位与心理变迁。
从庄严肃穆的法庭正装及象征司法权威的假发，到家中略显老派却承载亲情记忆的粉色衬衫，再到恋爱中热情奔放的红色连衣裙——这些精心挑选的装扮不仅是外在标签，更深层次揭示了泰莎内在世界的复杂变化。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假发成为了泰莎法律信念的具象化载体。身着正装、头戴假发的她是恪守规则、追求公正的职业化身，然而面对受害者的二次创伤，内心的挣扎促使她卸下这层外壳，她的法律信仰开始动摇，也预示着她终将发觉问题所在。
当她考入法学院，褪去粉色衬衫，泰莎挣脱了家庭烙印下的性别框架，拥抱了法律领域的专业理想，并将之奉为信仰。但当自身经历性侵事件，再次披上这件衣物时，她意识到女性视角在男性话语体系中被边缘化的残酷事实，由此激发起对于过往信念的质疑与反思。
可一如剧中直言不讳指出的那般：一个女人被性侵的经历，不符合男性定义的真理体系；所以它不会是真相，因此也不会有正义。
苏西·米勒曾说：“我想能有更多的律师，法学院学生和相关从业人员来看这部话剧，并且能有机会听听到他们的感受。希望能有更多的人来关注和倾听泰莎的声音，从而引发社会讨论和对话，由此来帮助到更多需要被帮助的人，让她们能够走出阴霾，面对新的生活。对于戏剧而言，剧场演出只是完成了部分的社会功能，如果能与生活现实发生真正的互动和交汇，那将是戏剧力量的完美体现。”
周可导演接连几部女性题材的戏剧，从《初步举证》到《玩偶之家2：娜拉归来》，我想也是抱着这种对戏剧力量的信任，在呼唤我们每一个人，无论性别、职业背景，都能参与这场关乎公正、尊重与人性的对话，共同编织一个更加正义与光明的世界图景。
-劇終-
孤单鸦
要在剧场里再活一遍
落笔于2024年10月观看后
配图为剧照
摄影 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