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未来,创作者们如何构想?
关于未来,创作者们如何构想?
在当今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时代,人们对未来充满了好奇和想象。建筑师、艺术家和音乐人,他们如何构想未来?让我们一起聆听三位创作者的声音。
建筑师李虎和黄文菁:建造需要意义
面对环境危机四伏、消费欲望无穷的年代,OPEN建筑事务所开启了一场关于未来生活的探索试验。设定在人类移民火星的极限情境下,两位创始人李虎与黄文菁为未来的年轻人打造了第一个家:火星生活舱(MARS Case),自循环、零污染。作为建筑师,他们认为建造的“意义”是一切的出发点,也相信建筑的创新力量可以影响人类的生活方式,并在建造与自然之间达成平衡。
火星生活舱(2018年)。这是OPEN设计的一个基于2.4m2.4m2m极限运输尺寸的、能以最轻薄的充气材料灵活扩展的移动住宅。
谈到建筑作品,不免要谈到建筑外在的形态。而对于未来的建筑,李虎的思考是辩证且深入的。“未来感可能是异形的,但是异形的东西不见得是有未来感的。我觉得未来感最重要的是它有没有在观念上带来一些新的变化和挑战,或者说能不能带来一些新的观念。如果没有的话,无论它做成什么姿态都没有未来感,它都是庸俗的,迷惑性的,看似未来其实完全不是的。”
技术的进步的确让人有了更多的自由去塑造形态,但创作这件事更多是观念的问题,形式是为它服务的。李虎和黄文菁一直在寻找的,正是每个概念所适配的表达。比如说上海油罐艺术中心,坐落于公园里的美术馆,他们是把它当作一个大地艺术来做的,这些东西恰恰是无形的。“其实OPEN很多东西都是无形的,无形的东西才是更未来的。”李虎选择如此总结。
在过去,建筑的公共性是他们一直在聚焦的属性,谈及未来建筑还需要哪些属性,两位建筑师不约而同地给出了一个答案:“意义”。有没有深层的意义,建筑可以为世界带来怎样的价值,成为他们越来越看重的部分。
对李虎来说,考虑未来建筑的价值前提,其实是先明白未来需要越来越少的建筑。大量盲目的挥霍性建造其实是对地球最大的摧毁。“所以未来建筑我们要非常谨慎,做不得已的和绝对有价值、有意义的建造。”后者如他们的新项目时光塔,和山谷音乐厅一样,尚未完成建造,就已于今年获得英国AR未来建筑奖。
时光塔的设计始于疫情之前,疫情的发生是没办法预想的事情,但李虎和黄文菁提前设计了一种未来文化机构的可能性:未来的展览馆是数字化的。公开平台上的大数据,以及越来越多的科学机构、艺术机构公开化的展示内容都可以分享。时光塔的展厅就是数字艺术的新载体,在李虎看来它是非常未来的一个艺术机构。“它真正是后疫情时代的一种新的类型的大数据博物馆,其实它的意义非常多元化。”
时光塔。这是OPEN正在建设中的项目,荣获本年度Jeu d’Esprit精神建筑奖。
坐落于金山岭长城脚下的山谷音乐厅,则是李虎和黄文菁当下最关心的项目之一。在山里建造并不是一件容易事,没有基础设施,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对他们而言,正是因为这些现实困难,山谷音乐厅的存在才更有意义。“如果已经费很多力气去那个地方,总要有一个值得去看的东西,它要配得起这种经历,要有特别的经验。”在山谷音乐厅,这份特别是将人们带回到最原始的状态,“在自然里面感受音乐更加纯粹,没有音乐表演的时候就是自然的声音,大自然也充满音乐。”所以当我们聊起有没有构想过第一次在山谷音乐厅办音乐会的场景时,李虎给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浪漫回答。他不觉得这个第一次很重要,“你说到底什么是第一场音乐会,鸟也在里面叫过,雷声也有过,已经办过音乐会了。”
山谷音乐厅(2021年)。位于山谷底部,犹如一块巨石奇迹般地降落在这里。整座建筑由混凝土浇筑,混凝土骨料来自当地富含矿物质的岩石。
项目虽未完工,却不妨碍它盛誉在外。山谷音乐厅于2019年获得第66届美国P/A建筑奖,这是北美最具影响力的建筑奖项之一。抛开外在荣誉,回到建筑最本质的意义,李虎把山谷音乐厅形容为一个庇护所,如同它的英文名字,Chapel of Sound。“这里的chapel泛指一种精神空间,没有特别确切的中文对应词。”在建筑中不遗余力的植入精神空间,正是两位建筑师一直在坚持的事情。
其实在OPEN的过往作品中都不难看到他们为了拓宽建筑的公共性而进行的创新,山谷音乐厅的精神空间只是其一。对黄文菁而言,公共性是一个很熟悉的词。“我觉得我们说的公共其实是包容性,包容所有人,而不是某一些人,某一些精英。”她举了上海油罐艺术中心的例子,她去那里最开心的就是看所有人都可以在油罐做他们想做的事,无论是小孩还是艺术家,大家都可以享受这个地方。“我觉得这种公共性是对我们特别有价值的,尤其很多文化项目,它不应该是只属于一个精英阶层、文化阶层的人所有的。应该通过这种有公共属性的建筑让更多的人觉得自己是城市的一份子,然后是被接纳的,被包容的,可以做他自己。”
上海油罐艺术中心(2019年)
“具体来讲,我们做的是公共和艺术的交集,广泛的文化和艺术。”李虎也谈了他对于公共的另一个理解。之所以选择这样做,是因为他觉得在艺术的高度上可以打通很多事情,而打通一些事情自然就有它的公共性,由此获得创作与表达的自由。“如果用有限的精力做一些能产生更大影响的事情,被更多人参与和体验的话,我觉得这个事情更有价值。”这也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OPEN基本不会参与一些带有私有属性的项目。如果专注服务于某一个兴趣和阶层,往往会没有充分的自由,这也不是他们的兴趣和能力所在。“人总要找到适合你做的事情,就像梵高画自然,画他喜欢的人,跟艺术家是一样的。”
回到创作的本质,李虎觉得建筑如人,“你对什么感兴趣,关注什么,在乎什么,你就会表达出来什么。”而OPEN的每个项目都是一次不同的机会,建筑师从中一步步推进自己对于建筑和世界的理解,进而探寻更深度的意义,建造更广阔的价值。
MVM主理人李帅:突破感受维度的探索
摩登天空视觉创意厂牌MVM(Modernsky Vision Maker)自主开发的第一套IP——“无限宇宙”系列即将迎来第四季,经历了前三季上天、下海和入地的好一通折腾,关于洪荒未来的想象与探索仍在继续。从最初仅凭“脑子走到哪儿算哪儿”的天马行空做支撑到疫情过后将探讨课题明确在“如何提升人类的认知和意识维度”,主理人李帅享受着理清内在逻辑后的那份顺滑感,也被一种气势磅礴的孤独感笼罩着,这似乎正是“宇宙”二字最撩人之处。
近几年,MVM不仅在摩登天空环环相扣的产业链里发光发热,这个名字也开始和肯德基、Nike、杜比实验室、大悦城、《吐槽大会》和《速度与激情》系列一起出现在公众视野中,频繁地在不同领域以不同表现形式活跃着,越发呈现出全景化的面向……李帅把以上这些都归功于团队在创作上表现出的极强愿力。
“对创作者来说,创作是不能停下来的,创作的方向也是多种多样的。”2017年,也就是入职摩登天空一年后,并不满足于根据甲方需求提供相应的专业服务,设计总监李帅把原本作为内部乙方的设计部变成了一个视觉创意厂牌——MVM。MVM孵化的第一个项目——“无限宇宙”系列的第一季很快便宣告诞生。它的出发点不是艺人方提出的需求,也不是老板下达的指令,而是一群搞视觉的人自发式的实验艺术项目以及坚决行使以建立想象去介入未来的权利。
四年来,“无限宇宙”系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行迭代升级,用9张艺术插画做基础表达载体的形式成为传统,后期又有说唱好手小老虎、Tizzy T和小白加入进来,“无限宇宙”与音乐的强关联性布局,由此盛行而来。
对比最初的探索,“无限宇宙II”的创作则是无比充分,既拥有了专门负责脚本创作和执行的同事,也配备了天体物理领域的专家学者为构想和完善前期的设定保驾护航,更将MVM自有的虚拟形象作为主角成功植入:一艘威武的未来系战舰华丽丽地出现在海平面上,宇航员男孩Rez和宇航员女孩Yuko潜入深海探索智慧之源。
与音乐的融合也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无限宇宙II原声大碟》如期在第二年创作而出。正因为李帅始终告诫自己,创作和思考的维度不能停留在局部,这也让这张电子氛围风格的唱片在合作模式上显得颇具实验性:被选中的9位音乐人从9张艺术插画中选定自己最喜欢的画面并创作专属于那个画面的音乐,满足大家对宇宙感和深海感的感性需求是最重要的评估标准。
问李帅听完整张《无限宇宙II原声大碟》有何感受,他的回答有如醍醐灌顶,“一种气势磅礴的孤独感,是很宏大的一种孤独感。”如同创作内外的他本人,有所孤独,但却是在孤独之塔里平稳的自洽而活。
从“地心说”理论延展而来的《无限宇宙III》的进度被疫情拖慢了整整一拍,但这并不妨碍第四季的创作进展。说起更为复杂且丰富的《无限宇宙IV》,李帅身上那股子“想拥有”“想成为”的气仿佛在升腾:“我们为第四季写了一个短篇的科幻小说,目前已经在对接影视化开发的事情了,打算要拍成电影,现在在剧本诊断的阶段。”
一步步将表达载体迭代到电影,问李帅想要通过电影传达些什么,他说还是要回到“无限宇宙”这个作品本身的概念中去,即如何将一个三维世界的人的认知和维度提升的过程。而在这一核心价值之外,保持探索精神的同时更要保持对未知的敬畏感。他还提到了诺兰执导的《星际穿越》,除对科学概念的描述之精准堪称近年科幻片之最外,《星际穿越》中充盈的人文关怀和精气最能引起内心共鸣……这些都是李帅想要的。
是否身为一名设计师大可不必掰扯这些如此宏观的东西?李帅的观点正好相反:“人的思考维度是不能停留在那个局部里的,因为那些都只是工具和经验。如果摩登天空直到今天还只停留在音乐的创作维度里,我们只能墨守成规,天天抱怨自己没有机会。如果不去切换时间维度,止步于当下,那就无法看到未来。”
艺术家刘昕:往宇宙深处看
太空对刘昕来说并不遥远,就像此时,她正跟工厂的老板一起琢磨眼前的这块火箭残骸该如何切割。这是一块看着有点丑陋的金属,像被人暴揍之后的牙床,留存着许多与大气星辉摩擦的痕迹,朴素的外表和天外回归的身份让它有些文学性的神秘。它其实来自一家美国商业火箭公司对刘昕的赞助,如今和熟食店、沙县小吃一起静静地躺在这片刚出北京的地界里。
灰色针织上衣、长裤 均为AMI
羊毛大衣 Prada
失重、火箭、卫星与太空,这些常常与普通人宏大想象联系起来的事物不过是刘昕的日常。作为一名艺术家与工程师,刘昕曾在多所科技机构工作,包括微软研究院(纽约、北京)、谷歌先进技术部门,以及清华大学艺术科学中心媒体实验室。目前,她是麻省理工学院媒体实验室太空探索计划的艺术策展人。
1991年,刘昕出生在新疆的克拉玛依。长辈们在无人之地建立了这座工业城市,她觉得人们想去新疆和去火星可能是同一个原因,建立新世界,然后寻找地下的油和矿。在克拉玛依,到处可以感受到人类团结的奇迹性力量,而出了这座城,苍穹与旷野又会把人衬得极为渺小,成为一座适合冥想“天、地、人”的天然道场。这种广阔尺度上的连接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刘昕,如今,刘昕对太空中的基建有着非常浓厚的兴趣。
左:艺术家以商业火箭残骸为原型,进行最新作品的创作。右:刘昕 Sojourner,2020
相比于对太空横向版图式的思维,刘昕更在意地表以上、外太空以下的垂直距离。严格来说,无论是“巴黎八分钟”吹响马赛曲的空间站,还是亿万富翁们豪掷千金登上的太空,其实都没有脱离地球的范畴。刘昕最近的创作围绕着垂直空间、地外探索和宇宙代谢展开。在结束拍摄后,她即将前往青海和贵州堪景,拍摄一部寻找火箭残骸的影片。这些离主流都市圈足够遥远、有自我的生态与空间的地方,对刘昕来说是一片极佳的讲述太空故事的土壤。影片将虚构一段寻找火箭残骸的未来历史,从偏远的遗弃场到商业公司的回收地,关注火箭的物理材料、社会经济、私人共用等诸多属性在最后落地冲击的一刻的转变。
刘昕《脱离》,2019 表演、表演性雕塑、装置双屏视频
影片还会讲述关于“尼莫点”的故事,那里是全世界离陆地最远的地方,它在海洋的一个极点,中心点离最近的大陆也有2600公里。正因为如此,尼莫点成为太空垃圾的理想归宿,各个国家的太空垃圾都会经过计算跌落在这里。横向上来看这里是离陆地最遥远的距离,而在垂直距离上,这座岛屿却是离太空最近的地方。
刘昕一直特别好奇,人类想向上的欲望究竟从何而来?从身体构造来讲,我们并不适合离开。三千米左右,高原反应就会来临,再往上,是令人痛苦且无法生存的空间和环境。如果宇宙本身对人类的欲望有着天然的排异,那么向上到底是不是一种本能呢?
刘昕在零重力状态下的表演。
图片: Steve Boxall
在最开始做创作的时候,刘昕会往远处看,她想着地外流浪,到宇宙尽头去。然而她现在觉得,目光需要回收。艺术家最终的作品都是一种自述,她没有办法跳出自己的认知领域和世界观。美国作家弗兰纳里·奥康纳曾著有一本短篇小说集《上升的一切必将汇合》,其中小说的人物总会通灵似的,突然领悟到事实的真相。刘昕说自己也有这样的时刻,在复杂的作品制作中出现片刻的神游。她曾在日记里写道:“重力从来没有消失过,只不过是所有的事物一起跌落,而我们又习惯生活在参考的坐标里。”就像那些不断跌落回地面的火箭残骸一样,刘昕将去探寻这些地外物体的地面死亡,这是作为行星的地球上存在的简单而朴素的道理:下降的一切终将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