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人?”——跨国混血儿找寻身份的挣扎与成长
“你是什么人?”——跨国混血儿找寻身份的挣扎与成长
据最新公布的《2024年人口简报》,去年,新加坡超过三分之一的居民婚姻是跨国婚姻,约占36%,高于2022年的33%。去年的公民新生儿当中,超过四分之一是来自公民与非居民结合的跨国家庭。
两种文化催生出独特“生存之道”
对此,泰山早已习以为常,也从未把它当作恶意,还摸索出一套“生存之道”。从那时起,爱丽儿才明白,虽然自己在家常和外祖母说华语,但华语并不是她官方认证的母语。
19岁的泰山(Tebo Nicholson)拥有新加坡和加拿大双重国籍,虽然他认定自己是不折不扣的新加坡人,但混血儿的面孔让他走过与众不同的成长历程,从中摸索出自己独特的“生存之道”。
选择国籍,身份认同大于功能性
“我跟部队或本地学校的朋友在一起时,就会用新加坡式英语,也会参杂华语和马来语。如果是跟加拿大的家人或国际学校的朋友交流,我就会换成他们更熟悉、更容易理解的口音。”
保留华族印记的坚持
虽然泰山自认是新加坡人,但他混血的面孔还是让不少人以为他从外国来,小学时也经常被同学们追问为什么有华文名字,服兵役后,也有同僚开玩笑叫他“红毛”(ang moh)。
但孩子们身上流着三个种族的血液,妈妈罗玛莉在填写她们报生纸上的种族一栏时也曾面对抉择。她受访时,向《联合早报》透露了自己心中的一份坚持——希望女儿“不要忘记自己血脉里的华族印记”。
尽管泰山自小在新加坡长大,感情上已认定自己是新加坡人,不过来到21岁选择国籍的问题上,他也坦言,曾从比较实际的层面去思考。他透露,自己打算去美国读大学,因此其中一个考量便是签证问题,持有加拿大国籍更加方便。而如果自己将来要留在美国工作,那么加拿大国籍必定会更加吃香。
吴政远说,在思考选择国籍时,他会避免过度考虑某个国籍的实际用途,“我觉得最重要的是要对这个国家有一种认同感,并且觉得我有义务和责任去回报国家”。
根据新加坡宪法,通过血缘关系或申请注册获得公民权的未成年公民,须在满21岁后的一年内完成宣誓手续,放弃另一国籍,才能保留新加坡公民权。
如今已上小四的爱丽儿仍不时会面对身份上的困扰:“有些同学会说我像马来人,我会回答说,我是华人!”
吴政远回忆说,自己小学时就开始思考身份问题,“那时我会想,我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之处?”。罗玛莉(右三)和丈夫阿德莫拉(右二)育有两个女儿,10岁的爱丽儿(左一)和五岁的爱丽丝(右一)目前都在新加坡上学。(受访者提供)
新加坡从2011年起允许异族通婚的父母为孩子注册双重种族,过去10年来,本地拥有双重种族的新生儿有增加的趋势,从2014年的12.9%增至2023年的28.4%。
同为跨国混血儿,10岁的爱丽儿(Ariel)和五岁的妹妹爱丽丝(Iris)无需面对选择国籍的人生命题。
吴政远(前排左)自认是新加坡人,也已经决定18岁时要服兵役。(受访者提供)
19岁的泰山(右三)如今正在服兵役,打算之后到美国读大学。(受访者提供)
爱丽儿在学校修读华文,平日里跟外祖母沟通也说华语。(视频截图)
吴政远(17岁)一开口,不难留意到他和一般新加坡人有所不同,一口流利又标准的普通话,得益于他的原生家庭。他在中国北京出生,妈妈是北京人,爸爸是新加坡人,父母在他五岁左右举家迁来新加坡。
然而,坚定的语气背后,泰山在成长过程中也意识到,自己和大多数同侪毕竟有所不同。
吴政远出生于北京,五岁前在那里生活,之后才搬来新加坡定居。(受访者提供)
泰山和姐姐陶然(Maya Nicholson) 从小上的都是本地的幼儿园和小学,到了中学才转入国际学校。
他提到,从中国来的留学生日常中多数用华语沟通,无论是爱玩的游戏、跟随的潮流,还是常用的流行语都和新加坡大不相同,自己很难融入。相比之下,他和新加坡华人,以及从小就从中国移民本地的同学们更聊得来。这个寻找朋友圈的过程也让他开始审视自己的归属感,从而认定自己的新加坡人身份。
“如果为她们注册双重种族,她们只能是尼日利亚-印度族,而我不想让她们血脉里的华族印记消失... 只注册单一种族,她们就不得不记住自己的印度族和华族身份。”
妈妈刘素音分享道:“我希望孩子了解我的根源,所以他们从小上的就是本地幼儿园和小学,也每天学习华文。到了中学,我希望能够帮助孩子拓宽视野,了解不同的视角,就送他们上了国际学校。”
在这些跨国家庭成长的孩子,不少都和泰山一样拥有双重国籍。对他们来说,归属感不是抽象的爱国情怀,而是21岁时需要做出的实际选择。
“我的故事就写在新加坡,所以我很难说我是中国人。”
泰山在新加坡出生、成长,爸爸马克(Marc Nicholson)是加拿大人,来自蒙特利尔,妈妈刘素音是土生土长的新加坡人。
古灵精怪的她也打趣地说:“如果她们还是不相信,我就会跟他们说,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泰山小学就读于英华学校,从小学习华文,能讲一口相当流利的华语。(受访者提供)
21岁选择国籍 情感与现实并重
然而在这以前,孩子须跟随父亲的种族。罗玛莉的祖父和外祖父都是印度族,因此父母的正式注册种族都是印度族。自然地,罗玛莉的报生纸也写着“印度族”,尽管她的祖母和外祖母都是华族。
直到上了中学,他在学校接触到不同背景的华人群体,有土生土长的新加坡华人、源自中国的新移民和从中国来的留学生,这才意识到不同群体间的差异。
泰山希望上完大学后能回到新加坡工作,所以他更倾向于保留新加坡国籍,也认为全家人都会支持他的决定。(视频截图)
很快地,他也即将年满21岁,须选择单一国籍。“刚开始我也会想要不要选中国国籍,但我始终觉得我是新加坡人,是新加坡给予了我生活和成长的机会。”
“我发现许多国际学校的朋友对新加坡的了解与我截然不同,所以我带着外籍朋友认识我的本地朋友,帮助他们了解新加坡,让他们能够更融入新加坡社会。”
然而,他也有意在大学毕业后回到新加坡工作,所以最终还是倾向于保留新加坡国籍。“最重要的一方面是,我是新加坡人,大部分朋友和家人都在这里,也服了两年的兵役,所以我还是希望保留新加坡的国籍。”
根据新加坡宪法,像泰山那样持有双重国籍的青少年若要保有新加坡国籍,须在满21岁后一年内宣誓放弃另一国籍。正在服兵役的泰山接受《联合早报》采访,谈及这点时说:“我从小在新加坡长大,从来没有想过为了逃避兵役而选择其他国籍。最重要的是,以后我也希望在新加坡成家立业。”
泰山的爸爸马克(后排左一)是加拿大人,妈妈刘素音(后排右一)是新加坡人,泰山(前排左二)和姐姐陶然(前排左一)都在新加坡长大。(受访者提供)
罗玛莉坦言,两个女儿还小,之前都没意识到种族差异给日常生活带来的影响,直到爱丽儿上了小学需要修读母语课,才发现自己无法直接修读华语,而是须先提交申请,她问道:“我不是华人吗?为什么需要申请?”
泰山(左一)从中学起就读国际学校,他带着国际学校的朋友认识自己的本地朋友,让他们接触彼此增进理解,对他来说很有意义。(受访者提供)
出生在另一个国家给予了他一个独特的身份,但吴政远坦言,也许是因为新加坡和中国的文化差异并不大,新中关系也相对友好,成长在跨国家庭并没有给他的生活带来太大挑战。
罗玛莉(Rosemary Richard Sim)是新加坡的华印混血,丈夫阿德莫拉(Tijani Ademola)来自非洲尼日利亚。
但在刚进国际学校的前几个月,泰山感觉自己格格不入,相比起外籍学生,他还是觉得和本地的朋友们更加亲近。后来慢慢地,他开始敞开心扉,学着接纳两种群体和文化。
在2023年的公民新生儿当中,超过四分之一来自公民与非居民结合的跨国家庭。这也意味着,本地有越来越多跨国混血儿,如何寻找归属感是这一群体都会面对的人生必修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