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的帝国基石：漫谈古罗马军团募兵、训练与军营生活
不朽的帝国基石：漫谈古罗马军团募兵、训练与军营生活
巅峰时期的古罗马军队，也许是冷兵器时代最高效的作战力量。我们回到公元1世纪，可以看到英勇的古罗马战士们南征北战、开疆拓土，铸造并维系了一个南北纵贯北非与不列颠，东西横跨埃及与伊比利亚的庞大帝国。构成这一伟大作战力量的核心，正是古罗马军团中坚不可摧的重装步兵。那些装备有短剑、方盾和标枪的勇士，支配了大大小小的战斗，他们总能在残酷的战事中高效地威慑或者歼灭古罗马的敌人们。
法国艺术家Louis Jean Francois Lagrenée绘制于1770年的油画《The Murder of Servius Tullius》，展现了塞尔维乌斯·图利乌斯被女婿卢基乌斯·塔奎尼乌斯·苏培布斯谋杀的场景
最初，古罗马军队是非职业化的，实行义务兵役制，每一个有产公民都有义务在一定时期内为国家而战。这里我们简单说说“有产”的概念，古罗马王政时代后期（公元前600年左右）的塞尔维乌斯（Servius）改革中，对全体公民进行了财产普查，并以此为基础将公民划分为五个等级。由于当时罗马人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流通货币，因此只能以土地、房屋和牲畜的拥有量作为划分标准，第一等级公民要拥有20犹格（古罗马面积单位，1犹格约等于2600平方米）以上土地，而第五等级公民要拥有至少2犹格土地，土地拥有量在此以下的公民，就是所谓“无产阶级”了。
因此，古罗马的义务兵役制度，实际更像是一种“贵族游戏”，它象征了高等级公民的权利和荣誉，下等人和无产阶级是“当不起”兵的。在公元前的近300年时间里，古罗马军团一直承袭着这样的体制，并籍此成长为战无不胜的强大作战力量。即使是非职业化的战士，出于维护自己公民荣誉的重大使命，仍能在战斗中成功地发挥作用，这在罗马人与迦太基人间的布匿战争（共分三次，公元前264—公元前241年，公元前218年—公元前201年，公元前149年—公元前146年，以罗马人完胜迦太基人并称霸地中海告终）中得到了最完美的诠释。然而，随着疆域的不断扩张，义务兵役制下的非职业化兵源已经难以满足统治者贪婪的胃口。显然，对于“高贵”的义务兵们而言，没有人愿意抛妻舍业地去玩儿一次很可能有去无回的远征，更没有人愿意一辈子驻守在鸟不拉屎的边疆行省。公元前107年，马略（Marius）当选为罗马执政官。朱古达战争中（公元前113年，努米底亚王国爆发王位争夺战，国王朱古达打败了罗马人扶植的政敌），罗马军团旧制所暴露出的种种弊病，迫使马略推行了古罗马军事史上最具革命性的“马略军事改革”，其主要内容就是废除财产限制，实行募兵制，限定服役期，并发放固定军饷。公元前58年，正值军事改革初见成效之时，时任执政官尤利乌斯o凯撒（Julius Caesar）英明地发动了高卢战争（公元前58年—公元前51年），正是这场包含了8次远征的持久战，在使高卢归入古罗马版图的同时，也彻底使古罗马军团蜕变为以职业化士兵为基石的常备作战力量。
意大利艺术家Francesco Saverio Altamura绘制于1863年的油画《Marius Victor over the Cimbri》，展现了辛布里战争中士兵们托举着马略庆祝胜利的场景
募兵真相
我们必须看到，职业化的常备军并不是完美无瑕的，“效忠于谁”成了一个危及国家安全的大问题。对于职业士兵而言，与其说他们是为国而战，不如说他们是在为自己的将军而战。古罗马将军们的权斗所引发的内战，甚至一度使国家濒临瓦解。直到我们所熟知的盖乌斯o屋大维（Gaius Octavius）称帝（公元前31年－公元14年），拜这位伟大皇帝所推行的一系列改革，职业化的古罗马军团才真正成为帝国屹立不倒的基石。一个标准的古罗马军团（Legion）中，通常编制有辅助大队（auxiliary cohorts），这些大队由来自五湖四海的蛮族人组成。另外，骑兵团（cavalry alae）也是军团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作战力量。然而，毋庸置疑的是，由纯正罗马公民组成的重装步兵，才是军团的绝对主力，这些训练有素的战士，真正左右着帝国的安危。
展现布匿战争中罗马人与迦太基人战斗场景的手绘
尽管募兵制伴随着无数次的军事危机已经变得稀松平常，你仍然不能仅凭着一腔热忱就加入军团，因为征兵仍有严格的标准限制。首先，你必须是罗马公民。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你必须出生在罗马城，但在帝国建立之初，你至少要是个意大利人。而到公元212年，罗马公民的身份已经不再高不可攀，在帝国广博的疆域里，每一个自由人都能拥有公民身份。唯一不曾改变的是，奴隶们仍旧被死死地挡在军团之外，如果有谁胆敢冒充自由人加入军团，就会面临严酷的刑罚。另外，身负重罪或面临指控的人，也是无权加入军团的。即使你的“政治面目”合格了，也别高兴得太早，作为初步入围的“准新兵”，你还要面临严格的体检。一些身高不够，或者身体素质不足以应付兵役要求的人将被无情地淘汰。
显然，以上这些看似刻薄的标准，并不意味着每一个军团战士都是万里挑一的精英。与早期义务兵役制下，军团战士都是拥有相当资产的公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募兵制中，职业化的战士多来自社会底层，他们可能是农民或手艺人的儿子，甚至可能是无家可归的，仅仅想找个“固定饭票儿”的流民。可以想见，军团里负责募兵工作的招聘官们，一定倾向于选择那些人高马大，体能出众的正统罗马公民。然而，在现实需求的压力下，那些身份背景并不怎么体面的“壮劳力”，或身体条件不怎么合适的“体面人”，只要自愿来“送死”，招聘官们还是非常乐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典型古罗马军团士兵装备：1—环片甲；2—帝国时代高卢式头盔；3—行军皮包；4—水壶；5—十字镐（dolabra）；6—掘壕铲
军团生涯
募兵制下，加入伟大的军团，对于那些“腰包丰满”的公民来说也许不再具有超越一切的魅力，却恰恰成了那些曾经被拒之门外的穷人和流民们求之不得的美事。尽管一个普通军团战士不会比一个普通壮劳力挣得多，但这份“公差”显然能提供更多的保障，衣食无忧自不必说，不怕死加上运气好的话，没准儿还能混个一官半职，可谓物质精神双丰收，这对那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来说，简直是最完美的人生解决方案。当然，军团不是天堂，好待遇也意味着近乎无情的一揽子要求。一个二十岁出头的新兵，会被要求签订一份长达20年的兵役合同，之后还要附带5年的强制预备役（任务相对轻松些）。想想看，如果足够倒霉的话，你也许要在整整四分之一个世纪的时间里，苦苦地死守在物资匮乏、人迹稀少的帝国边陲，不光吃喝成问题，还要时刻担心蛮族人的入侵，当初靠服兵役改变命运的美好梦想，恐怕在头几年就会消磨殆尽。更让你胆战心惊的也许还不是这些，在军团里千万别相信天高皇帝远这样的鬼话，军纪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要知道，如果你在站岗的时候胆敢打个盹儿，面临的处罚是要被“可爱”的战友们活活儿打死！另外，原则上来说，服役期间你是绝对不能结婚生子的。可问题是，20岁的你，要到45岁才能卸甲归田，别忘了，那个蛮荒年代的人类平均寿命恐怕也就是这么多了。因此，事实上往往是人情战胜了纪律，与女性同居成了合法选项，很多人在服役期间拥有了美满的家庭，唯一糟糕的是同居所生的孩子不能得到罗马公民身份。最后，如果你能幸运地把这场“噩梦”做完，等待你的就是一份相对丰厚的礼物，土地和钱。原本一无所有的你，总算有了一亩三分地。而最值得庆幸的是，同居所生的倒霉孩子虽然没有公民身份，却可以继承你的财产。
战争重演活动中，佩戴帝国时代高卢式头盔、盔冠配横置白色马鬃的百夫长
无论加入军团时怀揣何种动机，当你走进军营时，都不得不被“集体忠诚”所裹挟。在军团中，一方面，个人服从集体是形成战斗力的根本，而另一方面，集体利益的实现也很大程度上保障了个人利益。初入军营的新兵会领到一个挂在脖子上的铅制身份牌，然后立即被分配到指定的作战单位。从此，身为军团战士的你，将融入一个亲密无间且等级森严的团队。首先，作为最低级的士兵，你会被编入共帐小队（contubemium），这是军团中的最小编制（基本等同于今天的步兵班），一个共帐小队编有8名士兵，大家要同吃同住。10个共帐小队编成一个百人队（century，基本等同于今天的步兵营或连），由一名百夫长（centurion）指挥。6个百人队编成一个步兵大队（cohort），10个步兵大队最终编成一个完整的军团。每个军团都保守并沿袭着自己独特的纪律和徽标，这有利于培养士兵们的身份认同感。
展现共帐小队生活场景的比例模型
军团的日常管理工作主要由编制内的百夫长及他们的副官（principales，相当于今天的高阶士官）负责。百夫长是罗马军团指挥与管理体系的中流砥柱，这些具有丰富作战与管理经验的军官，是军团战斗力得以形成的关键。大多数百夫长都是通过逐级进阶得到官位的，对于那些渴望出人头地的新兵，即使你拥有过人的天赋，也至少要熬上15年才可能戴上百夫长的马鬃盔。另外，能识文断字也是对百夫长的基本要求，因为日常工作中需要批阅大量的官方军事文件和资料。军团的最高指挥官是军团长（Legatus Lesgionis，或称军团副帅），这一职位通常由皇帝通过元老院任命。
闻鸡起舞
多数军团士兵会被派驻到远离家乡的边疆行省，或是东地中海沿岸的城市，比如耶路撒冷。驻防在这些难以被伟大的罗马文明普照到的地方，很难奢望军队有什么高尚风气。在战事不多的和平年景，即使头顶罗马公民与军团战士双重光环，也属实难以体会什么过人的荣誉感。所谓的服役只是在军营里熬日子罢了。正因为这样，使军团保持长久的斗志和战斗力就成了一项巨大的挑战。军团战士的日常训练，主要着眼于三个目标：提高身体素质和耐力，掌握使用武器的技巧，严格自律以融入集体。每个战士都被要求能在全副武装的状态下进行30~50千米的强行军，而正常情况下的行军速度要达到6千米／时。这一速度基本与随军的攻城车、骡马和粮草补给车的行进速度相当。设定这样的训练标准，可以保障后勤补给随需随取。同时，战士们还要进行一对一的模拟肉搏训练，并参加涵盖整个军团的大型操练。显然，最重要的训练项目就是编队行进，所有战士都要不厌其烦地反复演练，以保证步伐整齐划，这样才能适应密集编队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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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现古罗马军团士兵训练场景的手绘
多数军团士兵会被派驻到远离家乡的边疆行省，或是东地中海沿岸的城市，比如耶路撒冷。驻防在这些难以被伟大的罗马文明普照到的地方，很难奢望军队有什么高尚风气。在战事不多的和平年景，即使头顶罗马公民与军团战士双重光环，也属实难以体会什么过人的荣誉感。所谓的服役只是在军营里熬日子罢了。正因为这样，使军团保持长久的斗志和战斗力就成了一项巨大的挑战。军团战士的日常训练，主要着眼于三个目标：提高身体素质和耐力，掌握使用武器的技巧，严格自律以融入集体。每个战士都被要求能在全副武装的状态下进行30~50千米的强行军，而正常情况下的行军速度要达到6千米／时。这一速度基本与随军的攻城车、骡马和粮草补给车的行进速度相当。设定这样的训练标准，可以保障后勤补给随需随取。同时，战士们还要进行一对一的模拟肉搏训练，并参加涵盖整个军团的大型操练。显然，最重要的训练项目就是编队行进，所有战士都要不厌其烦地反复演练，以保证步伐整齐划，这样才能适应密集编队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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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重演活动中，佩戴帝国时代高卢式头盔、身穿环片甲、手持重标枪（Pilum）和方盾（scutum）的古罗马军团士兵
除了常规的训练、演习、防卫和杂役外，军团最重要的职责就是保障驻地的安全，包括阻止犯罪和平定叛乱，以及防范蛮族人的入侵。另外，就像今天某些国家的军队一样，古罗马军团还有参与国家建设的神圣使命，包括承建一些大规模的或具有战略价值的城市及军事工程，比如开通重要的道路、建造城防要塞和输水设施。位于英格兰北部的哈德良长城就是古罗马军团战士辛勤劳作的伟大遗迹，这堵绵延117千米的石墙凝聚了他们几个世纪的血汗。另外，军团中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辅助单位，即随军作坊。作坊里的职业匠人们为军团战士持续不断地供应装备，小到陶瓷罐，大到长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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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现凯撒率军登陆不列颠岛的版画，绘制于19世纪
对一名军团战士而言，军营中的循规蹈矩仅仅是一生中转瞬即逝的片段，战争才是他们永远无法逃避的主题。当然，也许有些士兵压根就不会反感战争，因为一场战争既可以使他们从枯燥乏味的驻防任务中解脱，又能通过“正义的杀戮”来释放压抑已久的情绪，何乐而不为呢？
本文译自《WARRIOR：A Visual History of the Fighting Man》（略有删改，Dorling Kindersley Limited，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