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瑞楠:密室隐喻与写作哲思 ——读《香蕉林密室》
刘瑞楠:密室隐喻与写作哲思 ——读《香蕉林密室》
《香蕉林密室》是陈崇正的代表作之一,通过讲述主角陈星光的成长经历,展现了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乡村的巨大变迁。小说中的"香蕉林密室"不仅是故事的重要场景,更是一个充满象征意义的隐喻。本文将从文学地理、空间结构和历史发展三个维度,深入探讨这个隐喻背后丰富的文化内涵和写作哲思。
文学地理与文风构建
一位写作者价值观念的形成与艺术审美倾向的塑造往往受"文学地理"潜移默化的影响。位于栖霞山脚下丘陵地之中的香蕉林、由山地之下地洞连通而成的密室,这片小说地域的原型正是陈崇正的故乡潮汕,潮汕的民俗与风物于碧河镇中亦有迹可循。故乡是每个人特有的、永恒的烙印,我们每个人的精神空间都是乡土意识的延展,也正是故乡塑造着陈崇正小说写作中现实主义与魔幻主义交织互融的独特风格:潮汕特有的地质特色、宗祠寺庙、拜神与祭祀传统和对伦理血脉的重视,将文风渗透得潮湿、魔幻与诡谲,给予读者无穷想象空间。此外,"水"的意象贯穿全文,既体现地质特征,也暗藏着作者对生与死的哲理性探讨。潮汕地区南面朝海,海洋性的文化取向使作者行文风格呈现出一种流动的、具有包含性与容纳性的书写特质。在《香蕉林密室》中,水是陈大同与彭细花相逢的起源、是铁吉祥带来美人城项目的契机、是与肖淼之死联结的流质、是小界丧生与得救的交点。水串联起情节发展脉络,也正如铁如意"这个宇宙本来就跟洋葱一样,有很多层"的哲学观念,水构成一个碧河镇的洋葱宇宙,又成为剥开洋葱的利器之一。
密室空间与写作宇宙
陈大同以一种"初恋的天真和激情,以及对爱情那种宗教般的虔诚"来构筑一个高低起伏的王国、理想中的地下宫殿。其内错综复杂、暗道相通,只有构筑者才能通晓此间奥妙。无论是蜿蜒神秘的香蕉林密室,还是《美人城手记》中虚拟科幻的美人城,在某种角度上都隐喻着作者正怀揣着与建造者同样的抱负与野心,进行对自身"写作宇宙"的构建。正如同莫言的高密东北乡,马尔克斯笔下常年下雨的马孔多,陈崇正以碧河镇半步村为中心所书写的小说作品亦如密室般互融互通、环环相扣,看似一个庞大的叙事与想象的圆环。不同故事中一脉相承的情节走向,如同一个完整叙事空间的延续:陈大康通过"头颅冷冻记忆萃取术"完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永生,这一情节也成为了《美人城手记》中重要的故事节点。诸如陈星河、小界等于不同作品中反复出现的相同人物,既通过各异的故事情节完善着自身的多面塑造,又仿佛拥有截然不同的身份特征。正如铁如意口中的"洋葱",陈崇正所构筑的小说世界亦层层包裹、堆叠,其间所展现的反复性的叙事策略,令读者在阅读时仿佛走入香蕉林密室般的迷宫里,在寻找出口的路途中进行着生存意义的思考与探寻。
历史发展与时代思考
碧河镇半步村是乡村历史发展的时代缩影。经济发展与自然环境相互碰撞,香蕉作为一种经济作物率先取代了代表自然的野竹林;象征传统、血脉与伦理的陈氏宗祠被烈火焚毁,代表科技的美人城于原处拔地而起。传统与科技在人工智能飞速发展的时代下看似相互割裂,然而,无论是《香蕉林密室》中陈大康进入永恒之梦的结局,还是《美人城手记》描摹的未来里陈星光和关立夏进入虚拟世界探寻真相的经历,均蕴含着二者共处的可能性。陈崇正正以回望过去、凝望现实、展望未来的姿态进行着自身小说宇宙的叙事构建,其中更是承载着这样的思考:在科技发展并侵蚀乡村的当代,传统该何去何从。当后人类时代中的人类面临生存危机,又应如何自我救赎。
"我二叔从浅滩中将竹筏推出来,带着我二婶,撑着竹筏飘浮在碧河之中。他们回过头去看香蕉林,只见小竹屋火光冲天……"无论是二叔陈大同携怀孕的二嫂沿江而下,还是关多宝为了带妻女逃离追捕于河滩造筏,都令人联想起莫言的《蛙》中,姑姑与小狮子乘船追赶王家木筏的情景。而这两篇小说也正聚焦于时代主题,以独具特色的魔幻现实主义手法描摹社会万象。虽然陈大同在面对记者采访时曾亲口否认赋予过香蕉林密室"子宫"的含义,可无法否认的是密室于某一方面的确暗含着此类象征性内涵。正如密室曾作为怀孕妇女的庇护所、婴儿的诞生地,陈大同在得知妻子怀孕后也曾说过"真正的密室原来在自己的妻子身上……那里正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的话语,"密室"一词语所代表的,实则是一个新生的摇篮。
对一位写作者而言,创作本身便是一种孕育。聚焦于"新南方写作"的时代话题,"新南方"所指向的并不仅是南方所具有的独特地域性特征,同时也指向着以新南方地域文化为基础所呈现的、作品中更为包容和多元的结构形式。作为"新南方写作"的代表作家之一,陈崇正也正是以这样"孕育者"的姿态回望故乡、立足现实、思索未来,不断探寻着写作向内扎根与向外延展的可能性,既着眼于伦理传统,又怀揣着科技忧思。从这个角度来说,《香蕉林密室》亦是一个新生的开始。
本文原文来自腾讯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