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之后，岭南荔枝迎来“收成最惨淡的一年”

暴雨之后，岭南荔枝迎来“收成最惨淡的一年”

距离荔枝采摘期还有不到十天，岭南地区的果农们却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受异常天气影响，今年全国荔枝产量预计将减少近四成，其中晚熟品种桂味、糯米糍几乎绝收。这场罕见的减产不仅让果农们面临收入锐减的困境，也让荔枝价格出现大幅上涨。

距离荔枝采摘期还有不到十天，李莉（化名）进入了焦虑状态。

“上市前还有很多不稳定因素，其中天气是关键。”李莉的父母在广东茂名打理着几百亩荔枝果园，今年的产量与往年相比将大幅减少，而且天气预报说，接下来还有连续多日的雷阵雨，还可能会让荔枝“爆壳”，进一步降低产量。

据李莉介绍，受异常天气影响，今年家中荔枝产量预计减产六成，尤其是晚熟品种桂味、糯米糍，几近无果。在社交平台上，前段时间也有多位网友发布了荔枝没有开花，树梢上仅有寥寥几颗黄豆大小的荔枝等照片。

这几天，银柿财经联系上广东、广西、海南等荔枝主要产区的数位果农，他们均表示，园中晚熟品种荔枝挂果率不理想，有的果农甚至面临绝收，这斩断了今年家中的一笔重要收入。

农业这一行有着“大小年”的说法，指的是产量忽高忽低的波动现象。多产称为“大年”，少产则为“小年”。一般而言，只有在相邻两年果树产量波动幅度超30%，才能称之“大小年”。

在去年的“超大年”后，今年荔枝生产进入了一个“小年”。据国家荔枝龙眼产业技术体系首席科学家陈厚彬调查，广东、广西、海南、福建等荔枝主产区的统计数据显示，今年全国荔枝减产近四成，不同品种的减产表现各不一样。其中，海南主栽品种妃子笑减产波动最小。

广东是我国最大的荔枝产区，预计今年产量在87.64万吨，比2023年减产51.22%。广东省的荔枝种植地区主要集中于茂名、广州、东莞、惠州、湛江等地。李莉家中的果园便坐落于茂名高州市根子镇。这一荔枝之乡以种植早熟品种白糖罂为主，同时也种有其他早熟品种三月红、妃子笑，以及桂味、糯米糍等晚熟品种。

“我们家果园白糖罂、桂味品种种植面积差不多各一半，正常的话整体产量有十几万斤左右。”李莉表示，今年果园预计减产六成，其中桂味品种可以说是“全军覆没”。

处于粤东地区的惠州镇隆镇种植生产的荔枝则以桂味、糯米糍等晚熟品种为主。吴添乐有着十余年的荔枝种植经验，他在当地创立了一家合作社，加上入伙的农户，其荔枝果园面积达近千亩，去年产量达到20万斤。

“前段时间桂味品种荔枝树开花，只能看到零星一两点花。现在挂果了，大小只也有小孩的手指头那么大。”吴添乐在多个果园逛了几圈，他对今年桂味的产量有了大致的判断——“只有去年的一两成了。”

吴添乐创立的合作社果园荔枝花穗抽发情况

在广东、广西两地的多位荔枝果农均对银柿财经慨叹：晚熟的桂味、糯米糍、无核荔枝等品种几乎等同于失收，种早熟品种妃子笑的果农境况稍乐观，有的减产波动在30%左右，有的还能做到与去年持平。

据多位果农介绍，果树本来也是需要“休息”的，在经历去年超大年后，对于今年的“小年”他们也有心理预期。但今年异常的天气，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预期。

“去年冬天不够冷，低温期太短，影响了荔枝成花”，“4月份雨水太多、没阳光，荔枝成果受到影响”，这是多位果农提到的共同原因。但天气因素也有差异。有些地方是在春节遭遇寒潮，冻坏了荔枝树，海南海口永兴镇的受访果农则反馈称，荔枝王品种减产还有前段时间干旱的原因。

吴添乐苦笑道，“2019年是‘小年’，但今年产量直接降到‘小小年’。”

多位种植荔枝超20年的果农更是直呼，“往年从没有遇到像今年这样的情况，算是近几年里收成最惨淡的一年。”

除了海南妃子笑、广州三月红等早熟品种已经上市外，其他品种荔枝目前多是在壮果期。像根子镇的白糖罂、永兴镇的荔枝王要等到5月中下旬才会采摘上市，而桂味、糯米糍、无核荔枝等则要等到6月中下旬。

“等到采摘时，荔枝才会有报价，一天一个价。”距离采摘还有一段时间，李莉称，目前给不了明确的报价，但由于白糖罂产量减少，其价格上涨基本跑不了。“有一些白糖罂已经在本地水果店开始卖了，价格要40元一斤，去年早熟的白糖罂才20多元一斤。”

根子镇本地一位采购商阿杰告诉银柿财经，今年妃子笑、白糖罂的收购价确实有所上涨。往年这个时候，由于海南妃子笑已经上市，根子镇的妃子笑报价会降到5元/斤～6元/斤，但今年报价在10元/斤左右，而白糖罂的价格则在18元/斤～20元/斤，还得看品质决定。

5月10日，杭州余杭区一家水果店妃子笑价格

果农和收购商们还普遍认为，桂味、糯米糍、无核荔枝等产量大幅减少的品种，今年的价格或有较大涨幅。

“像在礼品端，今年桂味价格预计会在80元/斤～100元/斤，进入商超、水果店等市场流通的量会很少。”吴添乐说。

“现在大部分果农还没上山采摘，采购商多在观望市场行情，还不会直接给出报价。”阿杰观察到，今年找到自己代发的外地采购商单子减少了将近四成。浙江嘉兴一位采购商也向银柿财经确认，原本季节性水果会有产地直发计划，但今年荔枝减产明显，产地直发计划有所减少。“这主要看产地的市场价格行情，有些时候会出现倒挂，即产地收购价比批发市场行情高。”

虽然今年荔枝价格整体上涨已成定局，但对果农来说，亏损的概率反而加大了。

受访的多位果农家中晚熟品种荔枝收成只有去年的两到三成左右。深圳斗门镇东兴生态园相关负责人介绍，“一亩荔枝园的正常产出在5000元左右，投入成本则在2000～3000元之间。”但今年桂味荔枝产量只有去年的一两成，之后的销售收入能否覆盖施肥、剪枝、采摘等投入成本，还是个未知数。他的荔枝园有300亩左右，但今年桂味荔枝产量预计仅有几百斤。

该镇还有两位果农由于园中以栽种桂味为主，今年几近失收，直接斩断了家中的一笔重要收入。海口永兴镇的部分果农也遇到了类似情况，火山荔枝王大幅减产，有的产量还不到去年的两成。

海南荔枝王产地一位网友发帖

相比之下，李莉家中果园情况还稍微好些。“不过，我们家销售收入可能也只能覆盖肥料、人工成本等支出。”李莉无奈地说，“在小年的时候不亏本其实就相当于赚到了。”

据吴添乐介绍，对于当年荔枝产量的判断，有两个重要时间点可供参考。一个是春节前后几天，这段时间是花穗抽发期，可以判断出大小年；另一个则是3月份成花期，这个时候能大概预估出今年荔枝的产量。

实际上，荔枝主要生产基地所在的当地政府曾注意到今年异常的天气，提前部署过相关行动。根据公开资料，东莞市农业农村部门通过举办培训班、组织“轻骑兵”现场指导、印发技术要点等多种方式，指导果农根据不同树势和生长阶段，采用保果壮果等相应技术措施。

但多位受访果农指出，荔枝收成的好坏在很大程度上还是依赖于天气，“靠天吃饭”特点明显，产量不稳定。这一行还是“七分看天气，三分靠技术”。对于明年产量是否会是大年，多位受访果农都表示：“还是拿不准，得看明年的天气了。”

在这种情况下，有果农试图破局。“80后”的吴添乐算是新农人，除了具备荔枝种植、养护等专业知识，他还有经商头脑，有着十几年的荔枝电商销售经验。据其介绍，目前合作社的中高端荔枝主要在团购小程序、小红书上进行售卖，采摘时挑出的低端品类则会卖给收购商。

今年前几个月，吴添乐在荔枝园中巡逻时，心里就对产量有了一个底数。“为了最大程度挽回损失，我们只能靠做贸易了。”前段时间，他就已经跑了全国多个荔枝生产基地，和熟识的果农打好招呼，签订采购协议。“像镇隆镇以晚熟品种为主，早熟荔枝比较少，而海南早熟荔枝比较多，我们可以相互合作，双方都有货可以供给客户。”

今年4月下旬，吴添乐探访海南荔枝王生产基地

在吴添乐看来，越是面临减产的局面，果农越要“抱团”，一定程度上能降低亏损的风险。

但对于部分个体果农而言，只能靠着大年的收入摊平今年的风险。“有些收购商压价严重，这几年我也帮着家里在线上销售。”李莉表示，会将中高端的品类销售给线上老客户，其他的则卖给收购商。

她还反馈称，由于种植荔枝收入不稳定，村中大部分年轻人都选择了外出务工，果园基本靠老一辈人打理。如果没有年轻人的帮忙，年纪大的果农只能选择线下售卖。据了解，在这些荔枝小镇里，大多农户的果园面积在几十亩左右。如果荔枝歉收，意味着今年的收入会下降，部分果农会还需要在农闲时再找一份临时工作以弥补收入。

有没有办法保证种植户的基本收入呢？银柿财经注意到，广东多地推出了“荔枝气象指数保险”相关产品，其中一部分保费由农户自身承担，一部分则是由当地政府给予一定补贴。

吴添乐近几年购买过类似产品，他告诉银柿财经，这类产品比较适用种植大户，散户果农存在理赔难的问题。“而且保险公司可能也不会向小农户销售这类产品，再加上小年的时候保险公司自己也要考虑损失风险，今年我自己都没买上。”

本文原文来自银柿财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