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秋的艺术人生及戏曲变革——读程砚秋著《程砚秋自传》

程砚秋的艺术人生及戏曲变革——读程砚秋著《程砚秋自传》

京剧大师程砚秋的《程砚秋自传》不仅是一部个人回忆录，更是一部关于中国戏曲艺术发展的珍贵文献。从年少学艺到成为一代宗师，程砚秋以其独特的艺术视角，为我们展现了戏曲艺术在新时代的变革之路。

本书虽名为《程砚秋自传》，实则仅有开头的一篇是程砚秋回顾年少学艺，其他基本是考察报告、演讲文集。从中可见，他成长为戏曲大师的不凡历程以及持续探索中国戏曲在新时代发展的独到视角。

学艺经过

程砚秋三岁丧父，由于家中生计难以维持，年仅六岁就不得已投入荣蝶仙门下学艺，签了七年的字据。按照当时的学徒制度，在加上前后的两年共九年的时间之中，他的一切生活开支由先生负责，而唱戏的收入也归先生所有，还要负责做先生的家务。程砚秋学戏最初是为了糊口，减轻家庭负担，后来逐渐在戏曲界成为一代大师。他成功的原因可以归纳为以下三点。

天资高

程砚秋原本是学的花旦，由于嗓音有特色，改为青衣。当时青衣很稀有，更有机会与各名家搭台。

练习勤

学戏是很苦的，在旧社会更是如此。稍有松懈，就会遭到先生的严厉责罚，程砚秋身上就留下了累累创伤。这样的训练确实残酷，带来的好处是，基本功扎实，很快就能练出效果。

人脉广

程砚秋的天资和勤奋，使他逐渐在戏曲界崭露头角，进而获得了广泛人脉的帮助。像罗瘿【yǐng】公先生就很支持程砚秋的发展，不仅赔了荣蝶仙七百元，使他提前出师，还专门为他编写剧本，提供系统的学习功课。此外，罗瘿公还给程砚秋介绍了许多名师，其中就有京剧大师梅兰芳先生。

程砚秋师从多人，进步神速。而且他不拘泥于老师的教学，善于巧思和改进。比如，老师教他青衣的步伐时，要求手要捂着肚子，用脚后跟压着脚尖，以显示青衣的稳重大方。可程砚秋并不觉得这样有美感，就有意识地在生活实践中寻找改良之法。后来，他发现轿夫的碎步很平稳，适合青衣。经过不断地练习，他终于摒弃了捂肚子的死板做法，走出了又稳又美又灵活的大家小姐风范。

京剧的变革

新中国成立后，戏剧的旧有传统亟待变革。

剧本的创作

剧本荒

到了新社会，原来的很多旧剧本就不合时宜了。像罗瘿公本来是批判买卖婚姻的，但为了迎合士人主张多妻的心理，特意写了《赚文娟》和《玉狮坠》这两个剧本，极力鼓吹太太不要吃醋的美德。于是，为了贯彻全国戏改工作，文教会召开座谈会，传达北京指示，有十二出戏被禁。

一时之间，剧本极为缺乏，以至于各个文工团都需共享剧本。要解决剧本荒，可以通过修改旧剧本和创作新剧本两条途径。程砚秋主张，应该发展剧本在多个方面的主题，切忌千篇一律。

对历史剧的态度

戏剧中有大量的历史剧，程砚秋也专门讨论了如何对待历史剧的创作。

他指出，对历史要有正确的分析，不能将旧社会为官的，都视作为封建统治者服务的坏人，防止角色塑造的简单化和脸谱化。

对于历史剧，不可陷入考据的旋涡，只要能让观众觉得这是古代的故事就好。在表现战国历史的戏剧中，可一律称丞相，而不是秦国的左右庶长、楚国的令尹。宋以前都是席地而坐，演以前的剧就要去掉椅子吗？更不用说古人的语言和现代不同，否则演唐代的剧，还要依据唐韵，这会让观众很难听懂。程砚秋强调，一定要区分历史事实和艺术现实，不要自寻苦恼地去钻牛角尖！

剧本的审查

实际上，剧本荒并不是缺乏作者，而是人们不敢去写，受到了审查等方面的阻碍。奇怪的是，审查机构的意见并不统一。一个剧本在甲地可以通过，在乙地则被驳斥。甚至在同一地区，几个主管机构意见不一。而且，审查的进度也十分拖沓，影响了剧本的及时面世。

程砚秋建议，先统一审查机构，再将审查为主改为帮助作者成功为主，加快优质剧本的诞生。

戏曲的发展

守成与创新

程砚秋根据自己的经验，建议初学的演员：“成法”是必须遵守的。这些流传下来的规矩都是优秀的传统和遗产，值得好好吸收。而且，守成法，又不能拘泥于成法，还不要背离成法。这是所有成名演员的必由之路。

中国戏曲还应该借鉴西方的优点，进一步完善自身。

在1932年赴欧洲考察时，程砚秋惊叹欧洲舞台对灯光的运用，推动了剧情发展、季节更替、人物心理等方面的表现。所以，未来的中国舞台也不应忽视灯光的重要性。欧洲的音乐以弦乐为主，次为管乐，再次为打击乐，而且至少有高音、中音、次中音和低音四部的合奏。中国的音乐以打击乐为主，无四部合奏，不如欧洲的柔和和完整。

欧洲戏剧的票价比中国高，从业者的社会地位很高，且有行业组织提供各种支持和保障，更有利于戏剧的稳定发展。

新旧教学的碰撞

传统的戏曲演员要具备唱、念、做、打四功，以及口法、手法、眼法、身法、步法这五法。尊师和苦练是青年演员最重要的两个方面。老师傅们常有独门绝活，而这是需要青年演员虚心求教去学习和继承的。

以往学戏都是照搬师父的动作和台词，老师的文化水平有限，也讲不出更深的道理。而新时代的学生的求知欲很强，提出的很多问题都是老师答不上来的。于是，学生开始不信任老师，也鄙视他们和他们的经验，甚至建议老师把自己唱不上去的唱腔改低。程砚秋认为，这种投机取巧，逃避困难的做法是学不好戏曲的。

旧社会的教学很严酷，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而新社会下，学生反而批评老师，在每年放假的四个月中也不练功，难以锻炼技术。现在的学生心气很高，总不愿意演配角，观众也对他们容忍很多。程砚秋一直主张，学生应该从跑龙套开始做起，逐渐积累舞台经验，才能扎实提高自己的水平。

扶持戏曲的发展

在由旧转新的过程中，戏曲行业面临极大的挑战和困难，非常需要官方的政策扶持。程砚秋不禁疾呼，在这样的过渡时期，千万要帮助和爱护演员，因为群众太需要娱乐来调剂精神了！

在旧剧本被禁止后，不少戏曲人士惶恐不已，担心不能维持生活。各地方剧院冷清，戏曲艺人生活困苦，川剧的演员很多早晚只能吃两顿稀饭。旧时清唱的歌女被改造淘汰，又难以被新社会接受。程砚秋认为，还是要引导她们继续从事戏曲工作，不要被生活逼回黑暗的角落，成为严重的社会问题！

在实施剧改过程中，各地都在等中央的具体指示，而实际这是不可能的，只能靠自己的理解去落实，反而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解和混乱。程砚秋建议，中央传达清晰详尽的指示，并征集各地的具体情况，进行选择发布，争取中央与地方在政策上的协调一致。

此外，政府还应大大减轻戏曲界的捐税，并提供资金的支持，解决铁路托运戏箱费用过高的问题。旧剧场也急需改造，从原来高票价的小剧场发展成可容纳多达万人的大剧场，票价也可大大降低，更加亲民。这既解决了剧场的收入问题，也可适应观众的消费需要。

读后的思考

虽然在书中，程砚秋谈的都是几十年前戏曲方面的事情，其实也颇符合当代的更广泛情况。

历史剧

现在对于历史剧，似乎有两种极端对立的态度：一种是丝毫不顾历史事实，瞎编乱造，最典型的莫过于影视剧中的抗日神剧，人海战术。另外一种则是究极的考据派，恨不得摆出回字的四种写法，但凡有一点点与历史不同，就口诛笔伐，不将之彻底打倒绝不罢手。

其实，何妨借鉴程砚秋对历史剧的观点。文艺创作当然要对史料有一定的加工，但也不能彻底脱离史实。如此，才能奉献出一部部平衡观赏性和真实性的文艺佳作。

激励机制

旧社会学戏是靠老师的严苛体罚，现在当然不能再搞这一套。而单凭学生自己的主观能动性，是否可以保持足够的学习热情和决心，恐怕也是有疑问的。不仅仅是在戏曲界，在任何组织中，一套切实可行的激励机制都是一个很大的话题。

审查之难

从剧本的审查，也可见这些监管措施并不简单。就像今天对于评判发布内容的尺度和标准，各个平台都是各自为政，互相之间不兼容是毫不奇怪的。只是程砚秋的建议恐怕难以实现，平台们既不会整齐划一，也不会秉持服务创作者的初心。

在今天的中国，戏曲还是有不少新气象。大量戏腔的融入带动了国风的流行，新媒体推动了传统戏曲的传播，以至于出现了这样的观众弹幕：今日方知老祖宗的快乐，难怪君王从此不早朝！416组合中，程派青衣的辨识度太高了！如果程砚秋看到此情此景，也应该大为宽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