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革命：权力结构与政治体制转变
罗马革命：权力结构与政治体制转变
《罗马帝国的诞生》一书通过“罗马革命”这一全新视角，重新诠释了从罗马共和国到罗马帝国的转变过程。作者指出，这场革命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社会结构或意识形态革命，而是“权力关系网络”的深刻变革。
屋大维
一、槽点
通常情况下，我不会对书名有什么异议，毕竟大部分情况下对内容的理解不太受书名的影响，但今天这本书我忍不住要先吐槽一番。 在我看来，中译名《罗马帝国的诞生》极大的误导了读者对本书主体内容的判断和预期，几乎完全失去了原本书名包含的意义。相信很多人和我一样，从书名判断这本书讲的是屋大维（宽泛一些就是凯撒到屋大维）如何将罗马共和国转变成罗马帝国的历史叙事。而如果抱着这样的预期去读本书，就会发现前三分之二都没有进入主题，再加上行文流畅通俗易懂，很容易就将本书认定为“结构松散，水平一般的历史普及读物”，而这反而忽略了本书最重要的主体议题。 本书英文名 Rome's Revolution: Death of the Republic and birth of the Empire ，哪怕直译都要比现在名字更贴切《罗马的革命：共和之死与帝国的诞生》，这个名字更好的体现了本书的主体结构： 提出新概念：“罗马革命”； 解释新概念：即从罗马共和国到罗马帝国的转变过程； 详细阐释：即本书各章节内容。 一个好的标题不仅引人注目，同时有画龙点睛之义。书名是人们对一本书最初判断和预期的出发点，实际阅读感受与预期的差距决定了人们对这本书的评价。本书不是依靠翔实的数据或艰深的学术论述来论证某个理论的，而是通过一个新的视角一种新的线索对一段历史进行新的意义构建。因此，一旦书名引导读者提前进入了一种叙事框架，这种意义的构建就面临认知过滤的风险。也就是说对本书而言，一旦读者提前认定内容是对罗马帝国前期历史的讲述，书中并没有强有力的文本内容可以纠正这一认识，因而也就很容易忽略对“罗马革命”这条线索的探索和讲述。
《帝国的历程·圆满》托马斯·科尔
二、罗马革命
“革命”这个词的意义也经历了多次变化。在古典时代，革命的含义只是以暴力手段完成的政体更换；从19世纪开始这个词有了不同含义，一场革命不仅要改变政府的形态，还意味着不同的“阶级”掌握了政权，而且革命通常是非常激烈的，而意识形态领域的大规模革命往往发生在暴动以后。
作者指出，基于以上看法，其实很多历史学家往往不太赞同罗马革命这个说法。在罗马共和国后期，人们经历了各种各样的内乱：民选官员在暴动中丧命，共和国以武力镇压叛乱，集会上出现暴力事件，著名政治人物遇刺，大规模的内战爆发。似乎共和国的政治制度已经无法健康的运行，但是却并未发现罗马人有做出改革或以别的手段根治这种乱象的迹象。罗马人完全没有进行革命的计划，政治方面也相当保守，意识形态也没有发生大的动荡。共和国末期的暴力事件看起来只是统治阶级的失误而已，社会危机、彻底改革、革命运动似乎都不存在。
然而罗马却切切实实的发生了很多变化。例如公元前40年掌权的人和过去的元老们大不相同，他们获取权利的政治基础不再是民选而是暴力；公元前40年以及其后的几百年内，元老不再是罗马的统治者。罗马时期并不存在现代意义上的阶级或政治结构，文化生活与政治生活也并没有清晰的界限，其社会基础及政治范式都应该让位于“权力关系网络”的概念。所谓“罗马革命”不是意识形态的革命，不是社会结构的革命，正是“权力关系网络”的革命。整个革命过程就是从共和国向帝国转变的过程。在该过程中，罗马社会权力由全民平等（以及元老院拥有更高级的平等）的结构逐步转变为多重关系网络的复合体，而后成为围绕一个超然于共和国之上的权力中心（奥古斯都）的权力结构。
《帝国的历程·毁灭》托马斯·科尔
三、权力的斗争与转移
在本书中，这场革命的源头甚至可以追溯到公元前2世纪末的格拉古兄弟时期。格拉古兄弟对《土地法》的推动以及最终的二人之死，本质上是保民官和元老院的权力之争。这可以视为社会高层权力的暴力争夺之始。
后来一系列对外征战及内战，使得将军权力得到大幅提高，但即使到了三头同盟时期，依然是元老院拥有权力的优势。因为虽然士兵忠于自己的将军，但元老院依然代表着人民的权力，代表着罗马政治精英的统一性、合法性，也代表着共和国本身。
格拉古兄弟
当恺撒在军事上成为唯一的胜者，带着无比伟大的功绩凯旋时，他就面临一个具体的问题：他和他的追随者应该如何在共和国自处。按照惯例，军事行动都由元老院指挥，凯旋之后将军也应该交还军权回归社会。但是长久以来的派系斗争决定了恺撒独特的社会地位必然会让朋友收益并损害敌对派系的利益，因此一旦交还权力，恺撒必然面临被起诉的局面，而结果难料。因此他挥兵罗马，确保自己和追随者的安全。然而恺撒长期统治罗马，使越来越多的人质疑恺撒的莫大权威能否与共和国制度并存。而且恺撒更计划着在东方进行大规模军事行动，如果获得胜利，他的权势将足以压倒所有传统精英的权力，包括元老院。元老们感受到了威胁。公元前44年，恺撒在庞培剧院遭到刺杀。在行刺者看来，恺撒是威胁共和国制度的人，刺杀恺撒只是又一次体现了罗马人不惜以武力包围罗马秩序的光荣传统。据说行刺者得手以后，离开剧院时高举手中染血的匕首，高喊西塞罗的名字。或许恺撒无意毁灭共和国，但他的功绩让共和国恐惧。元老们果断夺回了权力。
刺杀恺撒
对于罗马人来说，财富来源大多是对外战争的战利品（土地、物资、金钱等），以及将军给士兵发放的薪水和奖金。恺撒伟大的功绩也意味着他给士兵及其家属带来巨大的财富。因此在人民看来，起码有一部分人认为，元老院对恺撒的谋杀，是维护自己权力的政治阴谋。在后来的内战以及后三头同盟时期，依然有大量的民众和军人忠于恺撒。屋大维作为恺撒的合法继承者，也因此得到了持久而广泛的支持。而在屋大维再次拥有如恺撒，甚至超越恺撒的功绩时，他没有再给元老们刺杀自己的机会，也没有显露太多的仁慈。屋大维使用高明的手段获得了人民的拥护与元老院的臣服。元老们（起码是活下来的元老们）几乎变得唯命是从，权力和荣耀集于屋大维一身，每次的胜利与凯旋，元老们都要绞尽脑汁赋予屋大维更多的头衔，甚至为了讨好屋大维，荣誉也被加在了他的妻子和孩子身上。“皇帝”与“皇室”正在形成。公元前27年，罗马元老院授予盖乌斯·屋大维“奥古斯都”（Augustus）称号。这个称号和古代宗教有关，据说语源为“威权”（auctoritas）并和视者（augur）的灵践有关。在当时人的宗教信仰中，这个称号意味着持有者拥有超越人的威权且任何章程皆不能对其地位性质定义。此外，他还被确认为终身保民官、宗教事务中的大祭祀长，获得了“国父”“大元帅”等崇高的荣誉。他谦虚地称自己只是罗马的第一公民，即元首。一个超越共和政体以及全民的存在被官方正式承认。社会上的一切似乎都还在按照共和制度执行，只不过最高权力已经全然集中在了奥古斯都手中。而且在他的孩子长大以后，人们自然而然的认为，由他的儿子继承他这份超然的地位和权力没有丝毫问题。因此，虽然没有明确宣布罗马由共和制转为君主制，但一个事实上的“皇帝”与“皇室”关系网已然形成。元老院经过奥古斯都的职能化改造后，更像一个执行机关而已。
奥古斯都
四、结语
从罗马革命的角度来看，一系列的内外战争极大的影响着罗马的政治、经济、文化发展，这些又决定着人们对权力的看法，以及权力的重新分配。和大部分政治事件一样，人们主观上更多的是为了解决一些具体的问题而行动，而客观造成的长期积累的影响最终量变引发了质变。格拉古兄弟的《土地法》是为了回应社会诉求，恺撒跨过卢比孔河也是为了自身安全，奥古斯都也并非依靠一己之力创造了罗马帝国，而是作为革命浪潮峰值的见证者成为了第一位皇帝。作者甚至认为，如果获胜的是安东尼，他或许会采取同样的措施。
本书从权利结构的角度将罗马共和国到罗马帝国的转变称作“罗马革命”，也强调了食物和暴力在权力斗争中起到的作用，是一系列很有意义的政治实践研究。
另外全书行文非常流畅，叙事清晰，观点明确，叙详析简，难度不高，个人阅读体验很好。非常适合对公元前133年到公元14年的罗马感兴趣的读者。
《帝国的历程·荒凉》托马斯·科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