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药中的双胞胎：竹叶、淡竹叶

中药中的双胞胎：竹叶、淡竹叶

竹叶和淡竹叶是中药中一对容易混淆的“双胞胎”。它们名称相似、外观相近、功效类似，但在植物学分类、性味归经、临床应用等方面存在明显差异。本文将从多个维度解析这对中药“双胞胎”的异同，帮助读者更好地理解和应用这两种药材。

竹叶为禾本科植物淡竹Phyllostachys nigra(Lodd.exLindl.)Munro var.henonis(Mitf.)Stapf et Rendle等的叶片，药性辛凉，能清心、除烦、利尿、止渴。
淡竹叶为禾本科淡竹叶属多年生草本植物淡竹叶（Lophatherum gracile Brongn.）的茎叶，药性甘淡而寒，能清热、除烦、利尿。

图为竹叶、淡竹叶的植株，二者在外观上大相径庭，前者高大挺拔，后者低矮匍匐。

植物学中，禾本科植物进一步细分为竹亚科(Bambusoideae)和禾亚科(Agrostidoideae)。
竹亚科植物多分布于热带、亚热带，要求土壤含水量高，又能疏水，对温度、湿度要求高。
而禾亚科植物多分布于温带、寒带，适应性强，常常作为粮食作物，如小麦。
中药的药性取决于其生长环境（产地）、采集时间、炮制方法、配伍原则及个体差异等因素。
热带、亚热带气温及降雨量普遍高于温带，生长在此区域的竹同时受高温（阳）和高湿度（阴）的影响，药性凉，较寒为平和。
而纬度向上的禾本科淡竹叶在低温干燥（凉燥）的环境下则具备了寒性的特点。
竹亚科的秆一般为木质，外观类似灌木或乔木，体型高大挺拔。
竹亚科的叶有两种，枝生叶（上图左）为普通叶片，具有短柄，叶片与叶鞘相连处形成一关节，叶易自叶鞘脱落。秆生叶（上图右）也称竹箨、笋壳，与普通叶明显不同。
禾亚科的秆通常为草质，体型矮小。叶只有一种形状，叶片大多为狭长披针形或线形，通常无叶柄，叶片与叶鞘之间也没有明显的关节，不易从叶鞘脱落。
《中华人民共和药典》2020 年版明确规定淡竹叶为“禾本科植物淡竹叶(Lophatherum gracile Bongn) 的干燥茎叶”，基源属禾本科禾亚科，为多年生草本植物，药用部分包括叶，也包括茎。
不难看出，《药典》规定的淡竹叶植株矮小，一般在40-80厘米。而竹亚科最显著的特点是外形高大，形似乔木或灌木，正常可高达5-10米，是“淡竹叶”植株的10倍。
这是“竹叶”、“淡竹叶”植株上最大的区别，二者虽然同属禾本科，但不是同一种，算是表亲。

二者乍一看一模一样，但逃不出中药鉴定学者的火眼金睛：竹叶的叶片常呈长披针形，颜色浅，为浅绿色，正面光滑，背面较粗糙，叶脉很突出。竹叶带有短柄，短柄与叶鞘相连的地方有关节，叶片容易在关节处发生断裂。

淡竹叶一般为段片状，药用部位为茎叶混合，茎呈圆柱状，黄绿色，叶呈片状为浅绿色。叶片上的叶脉平行，有纵有横，很像长方形网络。

除了外观，容易导致二者应用混淆混乱也有一定的历史原因：
竹叶始载于《神农本草经》：“竹叶，味苦平。主治咳逆上气、溢筋急恶疡，杀小虫。”
《本经》中的竹叶味苦，性平，多源自苦竹。与临床常用味淡、性寒凉、清心火的竹叶不是一类。
这主要原因在于竹子种类繁多，目前世界竹类有70余属1200多种，但并不是所有竹的叶都能入药。
这个问题早在古时就被诸多医家认识并且详细阐述了。北宋药物学家苏颂在其专著《本草图经》明确指明竹的种类繁多，而只有堇竹、淡竹、苦竹三种可以入药。
“堇竹、淡竹、苦竹，《本经》并不载所出州土，今处处有之。竹之类甚多，而入药者，惟此三种，人多不能尽别。”
文中提到的“淡竹”，实际上是禾本科竹亚科的淡竹，而非淡竹叶的淡竹。这可能是竹叶、淡竹叶混乱的原因之一。
确实，单从“淡竹的叶是竹叶，淡竹叶的茎叶是淡竹叶”的文字描述上看非常拗口，极易导致用药混乱，但抓住植物基原就清晰明了多了：
禾本科分为竹亚科和禾亚科，其中的竹亚科又分为众多下属。
禾亚科下刚竹属（Phyllostachys Sieb. et Zucc.）有一个变种var. glauca称“淡竹”（Phyllostachys glauca McClure）（粉绿竹）。其名淡竹，产出的叶子为竹叶。
淡竹主产于产黄河流域至长江流域各地，是中国常见的栽培竹种之一。与淡竹叶（Lophatherum gracile Brongn.）属于同科，但非同一种植物。

图为《本草图经》所载淡竹，属于小乔木状竹类，秆高5-12米，粗2-5厘米，幼竿密被白粉，无毛，老竿灰黄绿色。也许是因为颜色不够葱绿而被称为“淡”竹，是古代药物“竹叶”的来源之一。

“淡竹叶”的名称最早见于南朝梁时医药学家陶弘景所著《名医别录》，因其与堇竹、苦竹并列于竹叶项下，并记载功效主治为“主胸中痰热，咳逆上气”。可知其名虽为“淡竹叶”，但实则指淡竹之叶，实质是“竹叶”。
可以说，从《神农本草经》至《名医别录》问世之前，药用竹叶并未细分。从南北朝后竹叶才开始分类，但无论堇竹、苦竹、淡竹、甘竹所产的竹叶，或有称为“淡竹”者，都泛指来自竹亚科的“竹叶”。
此处的“竹叶”（淡竹Phyllostachys glauca McClure的叶）被称为“淡竹叶”，与现代药用“淡竹叶”（Lophatherum gracile Brongn.）在植物基原上全然不同，却异物同声，属于药用植物学中最常见的同名异物现象。

《植物名实考》淡竹vs《证类本草》淡竹叶 图自网络

现代药典所载的“淡竹叶”首见于明代的《本草纲目》，李时珍详细记录其外形功效，并分别收载于“木部”和“草部”：
载于“木部”的“淡竹叶”：与竹叶、苦竹叶并列于竹叶项下，性味“辛、平、大寒、无毒”。
载于“草部”的“淡竹叶”：“处处原野有之。 春生苗，高数寸，细茎绿叶。俨如竹米落地所生竹之茎叶。其根一窠数十须，须上结子，与麦门冬一样，但坚硬尔，随时采之。八九月抽茎，结小长穗”，性味为“甘，寒，无毒”，为现今药用淡竹叶 。
淡竹叶植株 图自网络
可见，李时珍时代已经将名称为“淡竹叶”的药材从植物基原上明确地分属了不同的植物归类系统：木部和草部，与现代植物学分类的竹亚科、禾亚科几乎完全吻合，《本草纲目》不愧为世界医药学的宝典和百科全书！
综上，竹叶、淡竹叶名称类似，甚至竹叶来源之一有“淡竹”之称，但二者并非同一种植物，虽然入药性味功效类似，属于亲戚，但因植物基原、分布特点不同，性味功效上亦有区别，不能混用。

那么，二者究竟有何区别？如何鉴别应用？
竹叶源自竹亚科，体型高大，生长迅速，节节向上，四散开枝。药用竹叶为竹的枝生叶，位于竹子的高部，具有向上、向外的特点，药性偏于走中上焦，归心、肺、胃经，且带有辛散的性味。
竹子经霜不凋零，苍翠欲滴，带有清凉、洁净的特性，性平或凉、气清、辛散，故善清心、清肺、清胃热，主要用于咳逆上气，应用如银翘散。
竹生热带、亚热带，性喜潮湿，对土壤要求含水量高而具备甘凉、化阴作用，略带生津、和胃、平补的特性，能够补益和扶正。应用如热病后期，余热未清、气津两伤、胃气不和的竹叶石膏汤（汉·张仲景《伤寒论》）。
而源自禾亚科的淡竹叶高40-80厘米，体型矮小，秆直立，疏丛生，外形似草，匍匐于地面，根茎向下深入土地。
本乎地者亲下，淡竹叶药性趋势向下，归心、小肠经，偏重于下行，通利性强。加之其药物基原主产自温带，多生于山坡、林地等蔽荫处，环境潮湿，药性较主产于热带、亚热带的竹叶更偏向于寒性。常用于热淋（现泌尿系感染）。
如果用“心与小肠相表里”来形容竹叶、淡竹叶的用药区别则一趋上一趋下：
竹叶性平或凉、味苦辛，偏走中上焦，强于宁心、生津、和胃，恢复心、肺、胃的功能，因味苦入心，性凉生津，常用于心阴不足导致的心烦和小儿夜惊；因性辛凉，常用于肺热咳嗽；并因生津平补而用于热病后期余热未清伤津之证；
淡竹叶性寒，味甘淡，淡渗利湿显著而偏于走中下焦，强于清热、通淋、利水，专引心火从小便排出，恢复小肠分清别浊的功能，用治诸淋证，因性寒用于实热证，如心火内盛导致的实热证如口疮、心火下移小肠导致的尿赤尿痛，如导赤散。

竹叶饮片vs淡竹叶饮片

正因其性寒、下行、通利性强，淡竹叶还有催产、滑胎的功效，孕妇慎用。
纵观历代本草，均未记载竹叶有用药禁忌，而淡竹叶却因“有走无守，不能益人”（《本草证要》）而不可用于孕妇，也因此淡竹叶被赋予“碎骨草”的别名。
相较于生津和胃补虚功效的竹叶，一补一泻，这应该是长相酷似，功效相近的“竹叶”、”淡竹叶“的根本区别，此种作用在二者的根中体现更为明显。
《神农本草经》：“竹叶，味苦平。主咳逆上气，溢筋急，恶疡，杀小虫。根，作汤，益气止渴，补虚下气。汁，主风痓。实，通神明，轻身益气。”
《本草纲目》：“根名碎骨子……碎骨言其下胎也。 ”
《得配本草》：“淡竹叶……根，能堕胎，催生。娠妇忌用。”
综上所述，竹叶、淡竹叶同出禾本科，为亲戚，外观、性味、功效类似，甚至目前常常混用，但实际上并非同种同物，性味功效上有细微差异，具体应用时须谨慎甄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