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真正的个性？ ——读《与克尔凯郭尔一起守护激情》
何为真正的个性？ ——读《与克尔凯郭尔一起守护激情》
**【导读】本文深入探讨了克尔凯郭尔关于真正个性和道德生活的哲学思想。通过对比审美生活和道德生活，文章揭示了如何通过持续的努力和自我完善来实现真正的个性。】
行动的方法：寻回崇高的道德生活
解决之道要求我们不再从幸福角度，而是从道德角度思考存在，“以最符合道德的方式，不断成为自己”。
康德说自由（道德）是一个理性的事实，我们即使看不到、认识不到它——因为自由（道德）是个本体概念——也无损于它的事实性。克尔凯郭尔会同意康德，过一种道德生活就意味着“不要让我们的生活成为虚构”，它令生活成为“真实的存在，而不是一种可能的存在”。
克尔凯郭尔也会像海德格尔一样反对“活在当下”这种面目绚丽、但极具欺骗性的说辞，不过后者反对的理由是当下永远脱离不了过去和将来，前者的着眼点则是审美情感。“活在当下的合理性基于存在的不可持续和强烈的驱动力，但这种驱动力很短暂，甚至比激发它的审美情感还要短暂。另外，这种只看重当下的观念和现实格格不入。在这种观念下，现实生活就像潦草的画作，充斥着未能实现的激情和被磨平的雄心壮志。”
审美生活是片段化的生活，它不构成现实生活。审美生活就是童话中公主终于挣脱女巫的魔咒，和王子生活到了一起；一名马拉松运动员在欢呼声中冲破了终点线；土地测量员K几乎走进了城堡；雅各布·冯·贡腾陪同校长走出了校门⋯⋯现实生活就是如果相信上述瞬间真的存在就会导致绝望。因为爱情不会终止于短暂的冲动，让爱持久的方式，“涉及的不是一天、一个星期，或几个月，而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也许是一辈子”。因为对于一名马拉松运动员，生活的常态是如果想要达到理想的水平，每天都必须重复同样的努力和牺牲。“顶点是不存在的，因为胜利很容易，困难的是一次又一次胜利。⋯⋯要维持你所拥有的东西，就需要不间断地努力，这就是克尔凯郭尔所说的'重复’。”《哲学片段》有言：“持续努力是主体道德生活的一种表现。”
《非此即彼》讨论的是美学的和伦理的两种存在观。它们之间的区别在本书第三部分“哲学—行动”部分以建议的形式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有趣的范例。“如果你要批评一种道德准则，需要确保以道德的名义进行批评。例如，道德要求年轻人不要发生婚前性行为，你可以批评这条准则，但只能这样说：贞洁不是婚姻纯洁性的必然要素。如果你的观点是这条准则，妨碍了年轻人的性自由，这样的论点是危险的，因为它以美学上存在的概念否定了道德的原则，转而认为'自己快乐最重要’。”
对于善恶两个选项，美学视阈是“没有无缘无故的恶”，它“将道德无时无刻地与追求幸福相联系”，于是造成了一种边界模糊，道德“既不是真正的道德，也不是不道德”。
克尔凯郭尔的伦理视阈接近康德，“我们在生活中追求的不是个人的幸福，而是让自己值得拥有幸福”。幸福与德行的关系，康德在《实践理性批判》中说得很清楚：“德行在其中始终作为条件而是至上的善，因为它不再具有超越于自己之上的任何条件，而幸福始终是这种东西，它虽然使占有它的人感到快适，但却并不单独就是绝对善的和从一切方面考虑都是善的，而是任何时候都以道德的合乎法则的行为作为前提条件的。”“但毕竟不是幸福，而是道德律（它毋宁说把我对幸福的无限制的追求严格限制在一些条件上），才是被指定去促进至善的那个意志的规定根据。因此，即使道德学真正说来也不是我们如何使得自己幸福的学说，而是我们应当如何配得幸福的学说。”我们常常说某人“德不配位”，这就是从康德的道德观说的。他的幸福在我们看来是暂时的、虚假的、备受谴责的幸福，因为幸福不是因德行而来，而是通过反道德的方式窃取。
康德的道德观是形式的，他的“绝对命令”不关心内容，因此无法应对南橘北枳这样的问题。克尔凯郭尔承认道德相对性，正如帕斯卡所说，“比利牛斯山下的真理，到了山外却变成了谬误”。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习惯于右行的司机到了只允许左行的国家，如果不做出改变，就既违反法律又不道德。分歧并没有破坏道德的存在，而是承认它只是一种社会惯例，促使我们寻找更完善的道德准则。
克尔凯郭尔的道德观还体现在道德既是普世的又是个体的。普适性在于它适用于所有人，不给予任何人超越其规范的特权。个体性在于“道德选择是忠于自我的一种特殊方式”，“所有的人，只要他愿意，都可以成为典范，要做典范不是摆脱日常的我，而是做自己并不断完善自己，而且这种完善是自主选择的结果”。
现代人对个性/独特性的追求往往是美学的。一双限量版的阿迪达斯跑鞋，一本作者签名的《三体》，一幅据卖家说存世不足两百件的《秋晴》，一处无人到过却奇美无比的山麓⋯⋯“'选择自己’似乎意味着必须特立独行，选择只属于'我’的特殊标志；仿佛只有与众不同，才能成为自己。对泯然众人的恐惧导致我们骄傲地鼓吹边缘性的万能，比如奇特的穿衣方式、发型风格、令人震惊的观点等等。”克尔凯郭尔认为这种思想是灾难性的。“这里没有伟大的独特性，只有最无趣和最可悲的模仿。”
真正的独特性是“通过成为自己来变成具有独特性的某个人，也就是说，成为一个'人’，成为人的范式”。如果说美学的独特是外在的、暂时的、颇具自我欺骗性的，伦理的独特就是内在的、持续的、本真的，后者并不需要比较——就像得到签名版《三体》的科幻爱好者总会不由自主地要想：“会有几个人像我这般独特呢？”——我们的差异因我们本身而得到体现或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