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奖得主门罗去世,作品揭示女性性别角色困境
诺奖得主门罗去世,作品揭示女性性别角色困境
当地时间5月13日晚,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加拿大作家艾丽丝·门罗在加拿大安大略省逝世,享年92岁。门罗的主要文学成就在于短篇小说的创作,其作品已在国内多次翻译出版。本文将探讨门罗的女性主义思想,以及她在文学创作中对女性主义的独特表达。
艾丽丝·门罗
门罗的女性主义思想
“我是一个女性主义者,但仅仅限于我赞成的某些方案。”这是艾丽丝·门罗1984年在一次公开采访中对加拿大著名作家哈罗德·哈伍德说过的话。然而,她又补充说,认为女性主义“作为对待生活的一种态度是别人强加[给她]的”,对此她其实并不赞成。门罗作品的特点具有多重性、复调性、离题性、不确定性,她质疑了占主导地位的父权结构,包括女性主义中的僵化思想。
门罗的女性主义观点从本质上讲既不鲜明也不教条。在被问及从女性角度讲故事是否具有重要意义这个问题时,她回答:“我从来不这样认为,但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别之处,我只是个女人。”她的小说并不是明确针对女性读者的,门罗想用它感动所有人,而不在乎他们“是男人、是女人,还是孩子”。
“女孩子不那样摔门”
门罗成长叙事中的一个显著要素,是她揭露了对女性气质和男性气质僵化概念的构建。门罗作品中的女孩子角色,都表现出了对性别脚本中那些规定的疑惑。在《男孩女孩》中,第一人称故事讲述者意识到,身为女孩子意味着必须遵守某些规矩:“女孩子这个词,以前对我来说意味着天真无邪、无忧无虑,感觉是个小孩儿;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女孩子并不是想象中的我小时候的模样;而是我长大以后的样子。”
“落难少女”
童话故事模式让《女孩和女人们的生活》中的黛尔和许多门罗式少女心中充满幻想,这种模式建立在女性是弱者的假设基础上,但是在以刚刚成年的女性为主角儿的那几篇小说中,这种假设被颠覆了,因为她们都在积极抗拒这种权力的不均衡。
在《恨,友谊,追求,爱情,婚姻》这篇书信体小说中,门罗从女性主义角度对“童话模式”进行了改写,方式激进且极富喜剧性。乔安娜在一位上了年纪的绅士家里当保姆,照料他的孙女萨比莎,萨比莎和朋友伊迪丝拦截并伪造父亲的来信,欺骗乔安娜,让她相信萨比莎的父亲肯爱上了她。这些来信唤起了乔安娜对浪漫爱情的幻想,她独自来到萨斯喀彻温省,决心嫁给肯,但肯一直蒙在鼓里。当乔安娜抵达格丁尼亚时,情况却很糟糕:根本没有人在火车站接她,她最终找到了肯,他住的地方破旧不堪,本人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精神有些错乱,他甚至已经认不出她了。在此,门罗对童话模式进行了喜剧性改写,把前去拯救美丽而柔弱的公主的角色,从勇敢的骑士变成了乔安娜。
在小说《乞丐新娘》中,“落难少女”这个主题的含义耐人寻味,其核心潜台词是,门罗传递并揭示了女性与男性气质中的传统守旧形象。关于乞丐新娘的传说,在丁尼生的同名诗歌里,尤其是在前拉斐尔派画家希尔特·伯恩·琼斯的画作《国王科法图和乞丐新娘》中都有具体描绘,这成了门罗小说中帕特里克追求露丝的原型模板。女主人公露丝在思考这幅画作时,意识到她在帕特里克眼里是那种女人:想要邂逅一位富有的、具有骑士风度的英雄,但她本人只是一个来自社会底层的、无依无靠的少女。露丝并不认为自己就是“乞丐新娘”,尽管如此,她很轻率地就有了委身想法,同时意识到,帕特里克永远成不了科菲图阿,因为他“激情中带着一种恍惚,机灵但是粗俗”。末了,她还是嫁给了帕特里克,尽管她相信“无论是谈话还是行动,她一直都在为他牺牲自己”。在描述这种婚恋关系时,按照惯例,门罗把露丝“打造”成了一位演员(不仅仅从专业角度考虑,同时也从协调她自己的私生活角度考虑),与帕特里克相反,露丝认为,为了能像灰姑娘那样成功,她必须采取“行动”。正因为读者了解露丝的想法,再加上露丝本人的反抗以及从内心深处拒绝帕特里克对她“自我”的“非法侵占”,这篇小说就成了批判女性顺从男性意志极为有力的女性主义语篇,对于露丝而言,这种顺从思想会摧垮她的“幸福幻想”。门罗小说中有许多女主人公,她们摆脱了失败的婚姻,“舍弃丈夫、家庭、婚内存续的一切……希望过上那种没有虚伪、没有羞耻的新生活”,像她们一样,露丝最终选择放弃在帕特里克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开始新的探险。然而,有个角色是她无法放弃的,至少从情感上无法放弃,就是她作为母亲的角色。在门罗的全部作品中,这类故事随处可见,情节与安娜·卡列尼娜之类的故事相似,但对内容作了改编,描述女性为了追求真挚的情感、渴望真正的激情,以及维护独立而逃离婚姻。但是,孩子的问题成了女性解放行为中最严峻的永恒性挑战。“有些痛苦我能忍受——那些与男人关联的痛苦。另一些痛苦——与孩子关联的——是我无法忍受的。”这是小说《荨麻》中第一人称故事讲述者的内心告白。小说《孩子们留下》中的主角儿人物波林就是这样,她的结论是,女人想要走出令人窒息的婚姻,代价就是得放弃孩子:“这是一种剧痛。随后会发展成慢性病。”因此,凡是认为门罗故事中的女性人物都能够成功战胜性别脚本的束缚或者愉快摆脱不幸婚姻的说法都是错误的。事实上,了解到这些备受痛苦煎熬的母亲的想法之后,读者就有足够机会去追忆这类女性关于愿景(通常是未实现的)、焦虑、失望和羞辱的历史。就情节而言,这类小说很少讲述女强人如何成功解放自我。然而,小说通过对女性人物的复杂反思以及门罗的多层次文本叙事,对性别模式提出质疑,供读者作不同选择。
本文原文来自澎湃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