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乔村:合村并居后的喜与忧
山东乔村:合村并居后的喜与忧
2019年,山东省菏泽市乔村启动了合村并居政策,这个曾经宁静的村庄就此开启了巨变。五年间,乔村与另外两个村庄合并,建成了所谓的“万人社区”。这场声势浩大的搬迁行动,不仅改变了村民的生活方式,更引发了关于乡村振兴路径的深度思考。
政策落地:从“先建后拆”到“先拆后建”
2018年8月,乔村村两委向村民们承诺将采取“先建后拆、拎包入住”的方式推进合村并居。然而,次年年初政策突然调整为“先拆后建”,即先让同意拆迁的村民拆除自家房屋,然后在外自行寻找住处,政府补助租房费用。这一变动引发村民强烈不满,部分村民甚至扬言要赴京上访。但在村两委成员带头自拆的示范下,大多数农民还是开始了长达三年的“流浪”生活。
村民生活:喜与忧的交织
2022年,村民们终于搬进了新社区。新居确实带来了不少便利:楼房比原来的宅基地平房更加整洁,集体供暖让冬天变得更加舒适。然而,新的生活方式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挑战。
居住空间的缩小首当其冲。原来户均300平方米的宅基地,现在被压缩到了最大140平方米的户型。有村民反映:“现在还好,闲着的时候可以下楼走走,但疫情期间终日‘囚禁’在楼上,憋闷得要疯。”
生活成本的增加更是让不少村民感到压力。原先村民可以在院内种植蔬菜,养殖鸡鸭鹅,不仅自给自足,还能在集市上售卖赚取额外收入。这种“庭院经济”模式是农村生活成本低廉的重要原因。但搬迁后,庭院经济不复存在,农民不得不将耕地流转给种粮大户,自家不再种地,改为收取流转费。一位老年村民抱怨道:“不光冬天要交供暖费(每平方米须缴纳22元,入住前三年半价),而且现在吃啥就得买啥,用水、吃粮都得花钱(原先在村里,生活用水是不花钱的),花费确实大了。”
就业机会的减少更是雪上加霜。乔村原本以木匠手工和家具制造闻名,与房地产行业密切相关。随着房地产市场的低迷,许多从事相关行业的个体户已经濒临破产。一位村民无奈地说:“迁入社区之后装修和补交费用(入住80㎡户型不额外花钱,而入住120㎡的需要额外交2万元,住140㎡的需要额外交6万元)累计至少12万元,今年家庭收入结余不足2万元,眼瞅着就活不起了!”
特殊群体的困境
在乔村,一位名叫柯连的“守村人”(化名)的故事令人唏嘘。这位因儿时高烧失智的村民,在拆迁后的生活发生了巨大变化。他原本熟悉的老村环境消失,被迫搬到临近外村租房居住。新的环境中,他时常被车辆磕碰,最严重的一次甚至被撞断了腿。2022年搬入新社区后,他仍然难以适应,时常在社区和附近街道闲逛,最终在2024年初夏的一场交通事故中不幸离世。
柯连的故事折射出一个更深层的问题:在快速推进的城镇化进程中,像“守村人”这样的特殊群体、社会边缘人面临着更大的适应挑战。他们无法像普通人那样快速调整,往往在新环境中陷入更深的困境。
专家观点:政策背后的经济逻辑
著名“三农”问题专家温铁军教授对合村并居政策提出了尖锐批评。他认为,这一政策背后隐藏着地方政府应对债务危机的深层逻辑。在房地产泡沫的背景下,地方政府通过拆房并居获取土地指标,将其转变为城市建设用地,以此获得财政收入。温教授指出,这种做法在大危机之下必然导致“鸡飞狗跳”,不得人心。
温教授进一步分析道,如果国家不打算帮助地方政府化解债务泡沫、金融泡沫和地产泡沫这三大危机,那么地方政府就会继续采用这种“拆一亩地换一百万”的方式。他呼吁决策者能够正视这些问题,调整行为,减少不必要的楼堂馆所建设,真正发动群众共同面对危机。
反思与展望
乔村的合村并居实践,无疑是一个充满矛盾的复杂工程。它既展现了乡村振兴的积极尝试,也暴露了政策实施中的诸多问题。正如一位村民所说:“房子拆都拆了,没办法了,回不去了……”这句话道出了许多村民的无奈与困惑。
未来,如何在推进城镇化的同时,充分考虑农民的实际需求和承受能力,如何平衡经济发展与社会公平,如何让政策更加人性化,这些都是值得深思的问题。乔村的故事,或许正是中国乡村振兴道路上一个值得认真研究的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