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东野圭吾《祈念守护人》
读书笔记:东野圭吾《祈念守护人》
华斯比编MOOK《谜托邦》系列,第一辑“中国女侦探”委实不能算“主题”,接下来的二三四辑分别选取“日常之谜”“设定系(乌有乡)”和“故事新编(历史推理)”为主题。某种意义上,“日常之谜”和“设定系推理”算是现在推圈最火的两个赛道,前者老少咸宜,后者意味着推理的无限可能,但有没有一种可能,把这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两者结合起来呢?
如果我们采用藤本纪子和EZ Japan编辑部编纂的《日本悬疑物语100谈》一书对“日常之谜”的定义:“这类作品写的不是杀人事件等涉及法律的犯罪,而是针对在日常生活中偶然看见的怪奇现象,去寻找其理由和真相的作品。”(《谜托邦2:我的日常之谜》),那么设定系推理显然不能满足“日常生活”的前提。但如果我们稍微放宽一些条件,也许东野圭吾的《祈念守护人》就能满足“设定系”和“日常之谜”这两个条件,然而,这本书没有推理。
《祈念守护人》,(日)东野圭吾著,南海出版公司2020年6月出版。图片来自豆瓣“新经典”。
在南海出版公司出版的《祈念守护人》封底上,明晃晃地写着祈念规则,其中第三条是:“不限许愿内容,即便是希望别人去死。”在简介的最后一行,更是写着:“只要向那棵树祈念,无论什么愿望都能实现,真的会有这样的奇迹哦!”
但这是明目张胆的欺骗读者。
如果把这本书比作一款AVG游戏,那么主线就是玲斗这位主人公成为神楠——一棵具有神秘力量的大树的“守护人”的过程。而主线任务一,就是搞清楚神楠的力量究竟是什么?也就是何为“祈念”。
正如小说中的女主角之一优美向玲斗发问那样:“刚才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一定要说‘祈念’?许愿的话,一般不是说祈祷吗?”事实上,祈祷、祈念并非是玲斗当时所以为的“差不多”。搞清楚“祈念”,是成为一位合格的“祈念守护人”的先决条件。于是玲斗开始搜集线索、交换情报、进行推理——然而真相并不是由玲斗推理出来,而是由优美的父亲佐治直接说出来的。
图片来自日方《祈念守护人》宣传视频
平心而论,在祈念者几乎“全员谜语人”的情况下,想要完整全面地推理出“祈念”的真相确实是困难的,但这么一来,本书不但没有“杀人”等暴力元素,连推理元素也一并被舍弃了。在了解“祈念”的原理后,玲斗充分利用了“祈念”的规则,尽自己的力量帮助了佐治一家、需要继承家业的壮贵和千舟姨妈,其中虽然有类似设定系推理中“卡BUG”的桥段,但书整体上推理的元素非常寡淡,东野圭吾更多地侧重描写了玲斗的成长。
故事开始时,玲斗被之前所供职的公司社长评论为残次品:“存在缺陷的设备,再怎么修理还是会发生故障。”在成为“守护人”的见习生后,玲斗被千舟姨妈带去参加集团年会,其中有一段和柳之公司社长柳泽将和的对手戏。当将和问玲斗对未来的规划时,玲斗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却被将和一句“立志要做一棵无根草啊”概括了全部,接着将和提出了“十字路口遇到死胡同”问题,玲斗就支支吾吾,难以招架了。
不过有趣的是,当时将和提出的自己会“想尽一切办法,在前面的墙上打开一个洞口,思考能不能在前进的方向上开拓出一条坦途”固然震慑到了玲斗,却也如回旋镖一般最终击中了将和自己。当故事推进到最后,玲斗再一次面对将和,这一次展现的不仅仅是能言善道,更有经历过诸多事件后的成熟、勇敢和智慧。此时的玲斗,已经从“无根草”变成了金字塔的石头,所要做的便是搞清楚自己的位置,朝着塔尖继续努力。
图片来自日方《祈念守护人》宣传片
在守护神楠的过程中,玲斗自己也在被塑造着——这种成长型的主人公,在东野圭吾以往的作品中相对少见,反而给人一种三浦紫苑《哪啊哪啊神去村》的感觉。不过玲斗和优美的感情线进展似乎并不是很顺利——优美有没有男朋友呢,玲斗似乎还没有推理出来。
这本书的几个支线任务中,有一个是关于优美的大伯喜久夫的。正如“祈念守护人”需要找继承人一样,优美一家作为家族式的企业,本来喜久夫要作为继承人,但他少年时就展现出了音乐上的天赋,其母就倾尽心力培育他,却最终造成了悲剧。
喜久夫的痛苦其实很好理解,就是我们常说的“半吊子、不上不下”最痛苦。比如少年时就被给予厚望的乒乓球运动员,从市队、省队一路脱颖而出后,却在天才云集的国家队不得当一个陪练。喜久夫的音乐天赋毋庸讳言,但当他到了更高的平台,就发现自己在一同求学的伙伴们高不可攀的才华和深不见底的实力面前,是井底之蛙一般的平庸无奇。
音乐、体育,乃至学习,有人接受平凡的自己,但也有人自暴自弃。
玲斗就是一度自暴自弃的那一个,如果不是他的“命数”刚好让他有资格成为祈念守护人,他很有可能作为无根草漂泊一生。喜久夫则是与玲斗相反的那一个,他在一次次的自暴自弃后,只能把希望寄托于神楠。如果套用千舟阿姨的金字塔比喻的话,玲斗找准了位置,瞄准了塔尖,而喜久夫则像一颗普通的石头,一路滑落到塔底。
喜久夫当然也曾努力过,也试图改变过,但最终发现自己的无能为力。在音乐方面“只会弹琴”,在戏剧方面又确实没有才华,成了家人口中“一无是处的废物”。简单地把责任推给喜久夫,或者喜久夫的父母,似乎都过于片面了。其实在喜久夫年少时,他的父亲就说过:“当然也有成功的,可那毕竟是少数,更多的人都无声无息地被埋没了。”但喜久夫的母亲坚持“这孩子的才华跟那些人的不一样”,至于音乐之路是喜久夫自己的梦想,还是母亲强加的期望,或是两者兼有,一时也说不清楚。
但可以肯定的是,喜久夫的天赋到不了“成功的少数”,如果用一个文字游戏来说明,那就是和普通人相比固然是顶尖,但顶尖之中也有小大之别。喜久夫就是卡在了“顶尖中的大部分”。如果他是普通家庭的背景,或许可以当一个普通的钢琴演奏人员,又或者可以当一个钢琴老师,但喜久夫不一样。因为他走音乐之路是和家庭继承权紧密关联的,这意味着他不成功便成仁,只能成为最顶上的少数,这或许就是悲剧的根源。
我们今天常说的“与自己和解”,或许就是针对这一困境的方法,可惜的是,喜久夫既没有和自己和解,也没有等到家人理解自己的那天。只有他的音乐,最终传递给了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