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不知道夜晚的吟唱，它是它，正像我是我｜史蒂文斯的诗（西蒙水琴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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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不知道夜晚的吟唱，它是它，正像我是我｜史蒂文斯的诗（西蒙水琴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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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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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莱士·史蒂文斯是20世纪美国最重要的诗人之一，被誉为"诗人中的诗人"。他的诗歌以独特的艺术风格和深刻的哲学思考著称，将读者带入一个充满想象与现实交织的世界。本文精选了史蒂文斯的十二首诗作，每首都展现了这位伟大诗人独特的艺术魅力。

[美] 华莱士·史蒂文斯
（Wallace Stevens，1879—1955）
华莱士·史蒂文斯，20世纪美国最受推崇的诗人之一，现代派诗歌的核心人物。曾就读于哈佛大学，大部分生涯在保险公司做执行工作，年近四十才开始大量创作诗歌。他于1951年和1955年两度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并于1955年荣获普利策诗歌奖，成为现代诗歌史上与庞德、艾略特等人齐名的最重要的诗人，被评论家称为“诗人中的诗人”。
他的诗近于纯粹艺术，清纯、飘逸、富于形而上的思考。他早期的诗作，如一幅幅心灵风景画，准确的意象映射出心灵的微妙悸动；而后期的诗作则充满哲学的冥想，仿佛带有哲学性的回响。
《观察一只黑鸟的十三种方式：史蒂文斯诗精选》收录了史蒂文斯几乎所有诗集中最具特色的诗歌150余首，完整呈现了史蒂文斯作为一个“哲学诗人”在想象与现实、艺术与自然之间的张力。

上周我们摘录了书中的九首诗，引来众多诗歌爱好者的关注与期待。今天再摘录书中的十二首诗，与大家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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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
公园里，大象的耳朵
在寒霜中皱缩，
小径上的落叶
耗子般跑动，
你的灯光倾在
闪亮的枕头上，
海的阴影，天空的阴影，
像爪哇的雨伞。

|罗曼司的重演
夜晚不知道夜晚的吟唱。
它是它，正像我是我：
感觉到这一层，我就最好地感觉到了自己
和你。只有我们俩能交换
彼此能给予的东西。
只有我们俩是一体，不是你和夜晚，
不是夜晚和我，而是你和我，孤独，
如此孤独，如此深入，
不是通常的寂寞。
那个夜晚不过是我们的自我的背景，
每个人都对各自的自我绝对忠实，
每个人都向对方洒去淡淡的光芒。

|读者
我整夜坐着读一本书，
仿佛坐在一本
黑色书页的书里。
已是秋天，流星
掩饰了月光下
萎缩的影子。
我读书时没点灯，
有一个声音在说：“一切
复归寒冷，
树叶落尽的果园里
那些麝香葡萄
香瓜和红梨。”
黑色的书页上没有字，
除了霜天中
流星的轨迹。

|寄自火山的明信片
拾起我们的骨头的孩子们
绝不会知道，曾经
它们和山上的狐狸一样迅捷；
秋天，葡萄用它们的味道
让尖锐的空气更加锋利
它们存是，呼吸冷霜；
孩子们绝不会知道
我们的骨头留下了很多，留下
事物的样子，留下
我们的所感所见。春云浮动
掠过紧闭的宅院，
掠过我们的大门，刮风的天空
喊出学者的绝望。
我们很久就知道大宅的样子
而我们所谈论的
已成为它的一部分……孩子们
依然在编织花蕾的光环，
会讲我们的语言，却不会知道这些，
他们会说起这座大宅，仿佛
他曾住在里面，留下
灵魂，在空白的墙壁里怒吼，
被掏空的世界，一座肮脏的宅子，
片片阴影叠积成白色，
涂满绚日的黄金。

|诗是一种破坏的力量
这就是痛苦，
没什么可担心的。
要么拥有，要么一无所有。
这是要有的东西，
他胸中一只狮子，一头公牛
感觉它在那里呼吸。
心，矮壮的狗，
小公牛，弓腿的熊，
他尝它的血，而非唾液。
他就像一个人
在凶暴的野兽体内。
它的肌肉就是他的……
狮子在阳光下睡觉。
鼻子枕在爪子上。
它会杀人。

|我们气候的诗
一
明亮的碗里的清水，
粉色和白色康乃馨。屋内的光
更像雪天的空气，
映着雪。残冬
新下的雪，当下午归来。
粉色和白色康乃馨——人们的渴望
远不止于此。日子
简化为：一碗白色，
冰凉，一件冰凉的瓷，低矮浑圆，
只盛着康乃馨。

二
甚至可以说这彻底的简化
剥掉一个人所有的痛苦，
隐藏起充满邪恶、至关重要的自我，
让它在白色的世界里变得清新，
清水的世界，边缘明亮，
但人们想要的更多，需要的更多，
远不只白色的世界和雪花的香气。

三
仍有永不休止的心灵，
所以人们会想要逃离，复归
长久以来早已完成的创作。
不完美是我们的天堂。
注意，在这种痛苦中，
喜悦在于瑕疵的言辞，固执的声音，
因为不完美在我们心中如此炙热。

|两只梨子的研究
一
教学小品。
梨子不是六弦琴，
裸女或瓶子。
梨子不像任何别的事物。

二
黄色的形体
由曲线构成。
靠近梨子底部鼓起来。
笔触所及，它们红了。

三
它们不是平面，
有着弯曲的轮廓。
它们是圆的，
朝梨柄渐渐变细。

四
这么勾勒出来
梨子有蓝色的斑点。
一片干硬的叶子
悬在柄上。

五
黄色闪耀，
以不同的黄色，
柠檬色，橙色和绿色闪耀
在梨皮上盛开。

六
梨子的阴影
绿布上的湿痕。
观察者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
看见梨子。

|干面包
生活在悲剧的土地上
等于生活在悲剧的时代。
看那倾斜的巨石，
看那在石上冲出路来的河流，
看那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之人的茅舍。
这就是我在面包后面画出的景色，
没有染上白雪的岩石，
沿河的松林，被风吹干的人，
面包一样棕黄，思念着那些鸟
从燃烧的国度和棕色沙滩飞来。
鸟群飞来，像波动的脏水
漫过岩石，漫过天空，
仿佛天空是载起鸟群的巨流，
撒开它们，像波浪平洒在海岸，
一浪又一浪，把山峦冲得赤裸。
我听到的是战鼓的敲击，
是饥饿，是饥饿的人在哭喊，
这波浪，这波浪是士兵在行进，
行进，行进在悲剧的时代，
在我下面的柏油路上，树林下面。
这是士兵在岩石上行进，
鸟群仍在飞来，水波般飞来，
因为这是春天，鸟群不得不飞来。
毫无疑问，士兵不得不行进，
而战鼓不得不轰鸣，轰鸣，轰鸣。

|俄国的一盘桃子
我用整个身体品尝这些桃子，
我触摸它们，闻着它们。是谁在说话？
我吸收桃子，如同安茹人
吸收安茹。我像恋人般望着桃子
像年轻的恋人望着春天的花蕾，
像黝黑的西班牙人弹着吉他。
是谁在说话？肯定是我，
那只野兽，那个俄国人，那个流放者，
小教堂的钟为我们敲响
在心中。红嫩的桃子
又圆又大，还有一层茸毛，
盈满蜜汁，桃皮柔软，
桃子盈满了我村庄的色彩，盈满
晴朗的天气，夏天，露水，和平的色彩。
桃子所在的房间静悄悄的。
窗子敞开。阳光
洒满窗帘。甚至窗帘轻盈的飘动，
也惊扰我。我不知道
这种残忍会把一个自我
从另一个自我撕开，如同这些桃子。
注*安茹（Anjou），原法国西部卢瓦尔河地区古省，1154 年至1204 年被英国占领。

|公园里的空地
三月……有人走过雪地，
寻找着，却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仿佛是暗夜里的一只船
从岸边划开，消失。
仿佛是一个女人
遗忘在桌上的一把吉他。
仿佛是一个男人
回来观望一座房子的感觉。
四面的风吹过乡村的凉亭，
在藤蔓编织的垫子下面。

|取代了一座山的一首诗
它在那里，词靠着词，
那首取代了一座山的诗。
他呼吸着诗的氧气，
即使诗集埋在桌上的灰尘里。
那首诗让他想起，他曾多么需要
一个他按自己的方向所去的地方，
他怎样重新排列松林，
挪动岩石，在云中开路，
从而构成恰当的风景，那里
他将在无法解释的完成中完成自己。
在精确的岩石上，他的不精确
将最终发现它们构成边缘的风景，
那里，他可以躺着眺望大海，
辨认他孤独的家园。

|没有吉他的告别
春天明灿的天堂已经到此。
现在千叶之绿落到地上。
告别，我的日子
千叶之红
来到这光的雷闪
在其秋季的终点——
一个西班牙风暴，
一个辽阔、静止的阿拉贡风暴，
马在其中走回家，没有骑马人，
头朝下。冥思和重复，
对曾经的骑士
新鲜感官的吹拂和冲击
是阳刚实在
和另外那位及她的欲望*
最后的建构，正如玻璃和太阳。
注*这里的她指堂·吉诃德追求的美女杜尔西内娅（Dulcinea），而所谓“静止的阿拉贡（Aragonese）风暴”和“阳刚实在”，正是堂·吉诃德的浪漫想象和骑士侠义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