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武侠的政治隐喻
金庸武侠的政治隐喻
金庸的武侠世界,不仅仅是刀光剑影的江湖,更是一个充满政治隐喻的舞台。从《碧血剑》到《鹿鼎记》,金庸通过一个个生动的故事和鲜明的人物,展现了他对政治、人性和社会现象的深刻洞察。本文将为您揭示金庸武侠作品中的政治隐喻,带您领略这位文学大师的非凡智慧。
金庸作品也许是受时代和个人身份的影响,从《射雕》开始,都有对政治浓浓的隐喻。王朔说金庸小说是“四大俗”之一,但我完全不敢苟同,原因就在于评论小说的价值一是不能脱离时代背景,二是具有浓烈政治隐喻色彩的小说,和俗天然没有关系。
《书剑恩仇录》1955 31岁
《碧血剑》1956 32岁
《射雕英雄传》1957 33岁
《雪山飞狐》1959 35岁
《神雕侠侣》1959 35岁
《飞狐外传》1960 36岁
《白马啸西风》1961 37岁
《鸳鸯刀》1961 37岁
《倚天屠龙记》1961 37岁
《连城诀》1963 39岁
《天龙八部》1963 39岁
《侠客行》1965 41岁
《笑傲江湖》1967 43岁
《鹿鼎记》1969-72 45岁
从时间排序看,《碧血剑》是第一部较多采用政治隐喻的作品。其一就是袁崇焕的死,描述的群众的盲动性,容易被煽动。其二是在李自成进京以后的行为变化。原先的英雄迅速沦落,看似一个个大义凛然,实则充满政治的狡诈。而理想主义者一定是最失败的人群,最终无法妥协也无法共存,所以只有远走高飞。去的地方也很有现实色彩——东南亚,其指向可以说非常明显了。
《碧血剑》此书可以说是给金庸小说的政治隐喻功能定下了基调,此后所有其小说的隐喻都是由此逐步展开,升级。
《射雕》的政治隐喻更隐晦一些,但是对成吉思汗的描写,如艰难的白手起家,强悍的领导力,出色的战争艺术,以及后期的暴虐好战,最后借郭靖之口对他做最终的评价,很明显是在暗喻某人。
当然,因为信息的缺乏,其对某人的形象勾勒过于脸谱化,这是在当时很难避免的。不得不通过一定的想象来弥补。
另一个暗喻是丐帮的内斗,一如政治上的内斗。哪怕你一身正气,在政治斗争和群众运动面前也会变的毫无价值。而净衣帮和污衣帮之争也是鲜明的政党斗争隐喻,丐帮以其定位当然应该是以污衣帮为主,丐帮弟子九成属于污衣帮,但净衣帮居然占了四个九袋长老中的三个席位,可见群众的无力,以及最终说了算的还是掌握了最多政治资源的那拨人。
丐帮内斗的这段类型化情节,在此后金庸的小说中频繁出现。全真教、明教、日月神教、少林寺、天地会等派别和帮会,在一次次内部派系斗争中,都贯彻了以下这一路径:群众永远不明真相,容易被煽动,且在强权面前明哲保身,伪善者总是能先占据上风,抗争者必付出重大代价。
《射雕》之后是《神雕》,此书以写情为主,政治隐喻极少,基本一句郭靖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就能概括。
但是此书中有一个很重要的铺垫,就是对脸谱化形象的消解。欧阳锋在前作中是大反派,杀人如麻,具有明显的反社会人格。但是到了《神雕》则意外显现出慈爱的一面。黄蓉成了三个孩子的母亲后,越发的自私多疑,面目可憎。金轮法王前期是大恶人,但是到了后期却对郭襄产生了长幼之情。最典型的则是李莫愁,一个让人完全恨不起来的女魔头,一生因爱生恨,行为乖张,但是却仍不失有母性的一面。
《射雕》中,有郭靖的对是非善恶的迷惘,也有洪七公大义凛然的慷慨陈词:
“不错。老叫化一生杀过二百三十一人,这二百三十一人个个都是恶徒,若非贪官污吏、土豪恶霸,就是大好巨恶、负义薄幸之辈。老叫化贪饮贪食,可是生平从来没杀过一个好人。裘千仞,你是第二百三十二人!”
但在《神雕》后,再不会有类似洪七公那样以“正义”自诩的大言不惭,我估计金庸自己读了那段都会脸红。
这次消解的重要意义是在金庸此后的作品中逐渐显现出来的。是非善恶之外更有人性的真实。
《倚天》的政治隐喻又稍微多了起来,对人性的刻画也比前作真实得多。正邪之间的界限极为模糊,选边站怎么选都是错。宽容或许才是最可靠的选择。张三丰没有怪张翠山的选择,张无忌的父母一边是所谓的名门正派,一边是所谓的邪魔外道,这也注定了他的立场,同时也注定了他性格的矛盾,以及本性的宽容。
然而宽容者也注定在政治斗争中永远处于弱势,他的武功后期已无敌,但面对一流的政客还是手无缚鸡之力。
在成书的那一年,发生了逃港潮。
《天龙八部》在台湾被禁是理所当然的,慕容复的“复国”运动怎么读都有点像蒋家王朝的“勿忘在莒”。然后是通过对星宿派的描述,对个人崇拜进行了极致的嘲讽。
《天龙》中金庸还做了一件事,就是对民族主义的消解,无论什么民族都有善有恶,民族间的战争很难说谁是正义的一方,谁是罪恶的一方,契丹不再是以单纯的蛮族侵略者形象出现,而是充满生命力的草原民族,宋朝不再总是受欺凌的一方,而同样也是欺凌的加害者,这比前作终于又有进步。
所有的隐喻在《笑傲》和《鹿鼎记》中达到了最高潮。
个人崇拜继续被无情嘲讽,正邪之分继续极度的模糊。侠者如果要保持本色,必须超然于一切政治斗争外,做个逍遥自在的自由人。如果不能及时抽身,只能像刘正风和曲洋一样,携手赴死。
《笑傲》成书于1967,恰是某事件最激烈的一年。孩童必须背诵《教主宝训》,老一代长老被一一清洗,老大只是阴谋家的傀儡。
左冷禅和余沧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纵是妇孺也绝不留情,行径之残暴连所谓邪派看了也不以为然。
最终,所有的隐喻和消解在《鹿鼎记》汇成了一部讽刺小说。
“反清复明”的是一群无能的庸人。沐王府全都是酒囊饭袋。看似厉害无比的神龙教居然只是俄国人的附庸(这个太讽刺了),其帮派内斗完全就是某运动的翻版。而最有能力的反而是在朝的实干家,没有大义凛然的口号,只有济世爱民之心。再厉害的武功在火器和装甲面前都一文不值,哪怕一个小混混,也能玩转所有的江湖侠客,只有在政治力量面前才服服帖帖。
金庸把许多人不敢说的都一口气说了。在最末也不忘再消解一下民族和种族主义。
韦小宝将母亲拉入房中,问道:“妈,我的老子到底是谁?”
韦春芳瞪眼道:“我怎知道?”韦小宝皱眉道:“你肚子里有我之前,接过什么客人?”韦春芳道:“那时你娘标致得很,每天有好几个客人,我怎记得这许多?”
韦小宝道:“这些客人都是汉人罢?”韦春芳道:“汉人自然有,满洲官儿也有,还有蒙古的武官呢。”
韦小宝道:“外国鬼子没有罢?”韦春芳怒道:“你当你娘是烂婊子吗?连外国鬼子也接?辣块妈妈,罗刹鬼、红毛鬼到丽春院来,老娘用大扫帚拍了出去。”韦小宝这才放心,道:“那很好!”韦春芳抬起了头,回忆往事,道:“那时候有个回子,常来找我,他相貌很俊,我心里常说,我家小宝的鼻子生得好,有点儿像他。”韦小宝道:“汉满蒙回都有,有没有西藏人?”
韦春芳大是得意,道:“怎么没有?那个西藏喇嘛,上床之前一定要念经,一面念经,眼珠子就骨溜溜的瞧着我。你一双眼睛贼忒嘻嘻的,真像那个喇嘛!”
然而全书讽刺过头,反而显得在彰显为人处事的圆滑,让一个市井小混混摇身一变成了人生大赢家,引得无数人视为楷模。如此一来便是消解过了头,到最后金庸也后悔不已,但也无济于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