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诡异仙>深度评析：一部融合克苏鲁与修仙的网络文学佳作
<道诡异仙>深度评析：一部融合克苏鲁与修仙的网络文学佳作
2022—2023 /
中国网络文学双年榜
《中国网络文学双年榜（2022-2023）》由北京大学网络文学研究论坛与山东大学网络文学研究中心联合推选，分男频、女频各推选十部优秀作品，即将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双年榜”栏目将陆续为大家推送上榜作品。
《道诡异仙》
作者：狐尾的笔
标签：克苏鲁 修仙 民俗 志怪
点评人：王鑫
作者简介
狐尾的笔（以下简称“狐尾”），阅文集团新晋大神作家。本名胡炜，90后作家，曾从事游戏代练、网吧网管、验光师等工作。狐尾在起点的第一部作品为《太吾传人响当当》（2018—2019），是B站游戏区知名UP主王老菊《太吾绘卷》游戏解说视频的同人文，有很强的玩梗意味；接着又创作了以《魔兽世界》游戏为背景的《艾泽拉斯变形大师》（2019）。这两部作品字数分别为69万、50万字，均不是上百万字的大长篇作品。后来狐尾受《诡秘之主》（爱潜水的乌贼，2018—2020）的影响走向克苏鲁题材，先后创作了带有洛夫克拉夫特经典克苏鲁风味的《诡秘地海》（2020—2021），以及融合了修仙与民俗元素的《道诡异仙》。前者为他奠定了均订3000的读者基础，后者则意外破圈，在小说连载1年零2个月后，获得了均订10万的火爆成绩。而狐尾本人也凭借这部小说登上“2022年起点十二天王”首位，获得“2022现象级破圈王”称号，并在次年获得“2023阅文全球华语IP盛典”的“年度新锐作家”称号。《道诡异仙》完结后，狐尾又结合知名游戏大作《赛博朋克2077》等，转向赛博朋克题材，开始创作《故障乌托邦》（2023年12月开始连载），仍旧以混沌与疯癫见长，只是其来源从克苏鲁变为肉身与计算机交融的感官、记忆错乱。值得一提的是，其主人公“孙杰克”灵感源自孙悟空。
《道诡异仙》发布于2021年12月，次年1月4日上架，2023年5月完结，共220万字。作品连载期间，长期位列畅销榜前五、阅读榜榜首和订阅榜前十[1]。拥有广泛的讨论度与二次创作，相关视频在B站的播放量突破百万，主要角色也成为同人写作、绘画、cosplay等各圈的人气角色，是一部现象级的网络文学作品。
作品简介
高中生李火旺是一个特殊的精神病人，穿梭于两个世界之间。一个是现实世界，另一个则是云谲波诡、人心莫测的道诡修仙世界。李火旺在一个世界的行为，会在另一个世界复现、得到回应。因此他分不清哪个世界为真、哪个世界为假，永远徘徊于迷惘之地。更为要命的是，李火旺在道诡世界乃是稀有的“心素”，具有“相信即真实”的“修假为真”的能力，浑身上下俱是可炼制强大法器的天材地宝，因此遭到各方势力的觊觎。为了自保，他被迫隐藏身份，用自残才能获得力量的袄景教《大千录》提升功力。而他内心的迷惘，更是决定了他注定被混乱邪恶的乐子人组织——坐忘道——耍得团团转。在这样一个有“诡异的天道，异常的仙佛”（狐尾语）的世界中，李火旺将如何自处？如何面对无法确定是否存在的亲朋好友？又如何在真真假假、漂浮不定的认知错乱中寻得稳定的真实？
《道诡异仙》是一部“重度克苏鲁”的小说，也是“中式克苏鲁”之代表。“重克”意味着理性归零这一精神危机是小说表达的核心。在此基础上，狐尾还大量考察了佛教、道教与民俗知识，将中式恐怖与克苏鲁的疯狂绝望完美融合，呈现出独特的风味。
“幽明殊途，人鬼实有”
——评狐尾的笔《道诡异仙》
（本文节选首发于《文学报》2024年3月28日第2632期）
王鑫
“妈！我分不清，我真的分不清啊啊啊！”。
《道诡异仙》第一次走向大众视野，便是因这句话。彼时，主人公李火旺设计捉拿修仙世界中的邪祟腊月十八，终于成功；就在他准备杀死对方时，现实却有一个无辜的小女孩被他掳在怀里，生死一线。哪边是真？哪边是假？绝望中，李火旺嘶吼出了这句话。一个“妈”字，将他的无助与慌乱剖得淋漓尽致。痛，痛彻心扉，却又无济于事。
是的，《道诡异仙》是一部“修仙+克苏鲁”的类型融合小说，尚未高考的李火旺则是个精神病，而且病得不轻。如果说，正常人的现实感往往来自客观世界的连续性与一致性：从A点移动到B点的空间连续变化，昨天与今天事件的相继关系，环境、物品不会突然变化的稳定感……那李火旺就与这样的“现实”彻底无缘。他被悬在现实与道诡两个世界之间，一动一静、一言一行，都与两边同时发生交互：女友喂的巧克力会变成敌人灌在嘴里的钉子；取暖的小火堆能酿成惨绝人寰的大祸；而上一秒登上的哨塔会在下一秒变成苍茫大海上的甲板……时空、事件、处境，无一不割裂，无一不错乱。李火旺疯了，可又疯得那么合理、那么正常。
如果疯的只是高中生李火旺也就罢了。我们大可以祝他积极治疗、早日康复；或干脆抛弃现实，择日飞升。然而，道诡世界的火子哥也是“精神病”。他拥有特殊身份——心素。心素是一群真假不分的人，内心充满迷惘，却拥有“认为什么是真的、什么就是真的”的“修真”能力。即便脑袋已经不在脖子上，只要心素认为自己没有死，他就真的不会死。此时，所谓“现实世界”的真实性也变得可疑了：万一现实只是心素的脑补，而道诡世界才是真的呢？或者两边都是假的呢？或者两边都是真的呢？
真是令李火旺摸不着头脑。
如果只是李火旺分不清——不管是哪个李火旺都行——也就罢了。这本小说的强悍之处在于，读者也分不清。因为狐尾会对着读者的认知“贴脸开大”。用最简单的文字，表达最惊心动魄的错乱：“李火旺把头往脖子上一安，跑了出去”；“龙脉”就是历任天子头脚相连而成的、物理意义上的“龙脉”；一场高维存在的斗争被投影为“橠”字与“欝”字的打架、它们抢夺彼此的横竖撇捺，“橠”打不过“欝”，便扔出“多”仓皇逃生（此时人们错位地、但又重新想起了汉字确实是一种象形文字：因为不认识的字堵住了声音，只留下彻底的外观）；而在某个仿佛是AI绘制的闹市场面中，所有的人与物都退化为“混沌的色块”，李火旺吞下一些颜色，也“感到了温暖”……这类描写在小说中比比皆是。狐尾可能真的是个天才，他有意或无意地拓宽了克苏鲁的手法，不再只是通过否定性的各种描述抵达不可名状，而是钻进了承载着意义的各种文字、图画，乃至仪式、风俗的物质性，通过具体可感的形象，动摇了约定俗成的意义和表意方式，开凿了肉体的通道。并在无法同一化的各种感官体验中，完成了一个悖论性的任务：精准地传达混沌。
于是，读者也深度共情了李火旺，被迫视其所见、听其所闻，纷纷理解了他的精神病实乃是一种“你跺你也麻”“你得你也癫”。如果借用现象学的说法，将代入解释为一种读者与作者的“视域融合”，那么狐尾就称得上一位“视域恐怖分子”了。在猛烈的精神攻击下，“本章说”几乎成了“白塔医院精神内科挂号区”，读者们哀嚎着分不清，从半夜三更嚎到朝阳破晓，心力交瘁之时，又看众象皆虚妄，浑浑噩噩地冒出一句：“道爷我成了”。
然而，即便有无数的“分不清”，这里仍然有一种赤裸裸的、清晰而残酷的真实：疼痛。李火旺说：“就算所有都是假的，我的感受也是真的”。验证感受真实性的方式，就是疼痛。在道诡世界，李火旺长期以流血自残的方式取悦掌管痛楚的司命、获得力量。甚至必要时，还会主动回想亲朋丧命的场景，以求“痛彻心扉”、功力大增。身体与心灵的可摧残性，宣告了二者具有底线般的真实性——特别是每次当他疼完，他总是保护了想保护的人，自己、妻子、女儿、一众天残地缺的师兄弟姐妹……疼痛的真实，又从人际伦理的交互中得到了强有力的印证。因此，忍受就变成了不可回避的责任。
此刻，堂堂登场的“坐忘道”，便理所当然地成为逃避痛苦的喘息之地。这个以麻将为灵感的组织，以“修假”为目的，怀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乐子人心态，四处行骗，把世界当成牌桌，“耍”了一圈又一圈。无数读者自愿加入这个组织，屏蔽了精神伤害，获得了真实快乐，走向小说之外的玩梗狂欢。而在这个李火旺也下场了的巨大游戏中，诸葛渊这一角色又显得格外珍贵，“人之相知，贵在知心”。他是糟糕世界中唯一的朋友，带来了关于感受的另一种真实——真心，一种超越表象、抚平痛苦、无需伦理明证、却又直抵灵魂的救赎。
然而世界仍旧真真假假，现实世界没有这么一位朋友，道诡世界也容不下一声“妈”。李火旺也始终摇摆不定，心无安处，不见吾乡。这不禁令人想起修仙文中常有一类劫难，“入红尘”或“众生意”，即要修行者尝遍世界上千千万万的人生、领悟千千万万的意义，进而修成大道。相比之下，从两个世界的裂缝中艰难挤出来、浑身是血地宣布自己存在的李火旺，或许正是这芸芸众生中不曾存在之人、反倒更接近鬼（诡）了。然而，“旺相休囚死”，生克不息，流转不止，没有位置，便一直当个过客；没有人，“有鬼也行啊”。因此结局也总可以解释：无论一个世界的病是不是治好了、另一个世界的仙是不是修成了，哪怕一切都像不曾发生，所有人都像不曾存在，他们留下的痕迹，也不会消弭。幽明殊途，人鬼实有，真真假假，又有何碍——真心仍在这里，故事仍在这里。
这就是李火旺所修的真。
导引、简介、读者评论摘编：王鑫
编辑：张叶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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