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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涅朵奇卡》:一部未完成的自传

创作时间:
作者:
@小白创作中心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涅朵奇卡》:一部未完成的自传

引用
1
来源
1.
http://www.360doc.com/content/24/0617/17/84138972_1126450464.shtml

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所有作品中,《涅朵奇卡》是一个独特的存在。

这种独特至少表现在三点上:

第一,《涅朵奇卡》中的叶菲莫夫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少有的天才型病态式人物,叶菲莫夫曾让王小波念念不忘,他评价说:“我看了这本书,而且终生记住了前半部。我到现在还认为这是一本最好的书,顶得上大部头的名著。我觉得人们应该为了它永远纪念陀思妥耶夫斯基。”

其实这种天才的形象出自于陀思妥耶夫斯基在1844年至1848年之间的生活感受,他毫不留情的把刀挥向自己,与之后作品中和角色的分界感完全不同。

第二个独特性在于,《涅朵奇卡》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为数不多的以女性为主人公的作品,陀思妥耶夫斯基让怯生生的涅朵奇卡,成长为一个内心强大的人,在故事最后敢于当面痛斥自私、冷酷、虚伪的彼得·阿列克桑德洛维奇,类似的成长设定和有勇气与人发生正面冲突的描写,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其他作品中极为少见。

第三个独特性在于,《涅朵奇卡》是一部没写完的作品,它和《卡拉马佐夫兄弟》的“未完成”还有些许不同,《卡拉马佐夫兄弟》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想写第二部却因病身亡而写不成,《涅朵奇卡》则是他因故修改了创作计划,亲自把“长篇小说”改成了“中篇小说”。

陀思妥耶夫斯基

为什么《涅朵奇卡》如此独特?为什么叶菲莫夫的经历会让王小波终生铭记?

也就是说,为什么陀思妥耶夫斯基会创造出叶菲莫夫(继父)和涅朵奇卡(继女)这两个与他今后作品的人物形象完全不同的角色?这些问题的答案要追溯到另一部作品《穷人》的创作。

1844年9月30日的彼得堡,24岁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给朋友的信中写道——自己即将完成一部篇幅相当于《欧也妮·葛朗台》的小说。

其实在两年前,陀思妥耶夫斯基就曾全文翻译过巴尔扎克的《欧也妮·葛朗台》,译作虽然没有带来立竿见影的影响力,但极大的提高了他对人物心理刻画和呈现的能力。

这次陀思妥耶夫斯基想写出一部与众不同的作品,然而此时他还不知道即将完成的小说会带来什么。

电影《欧也妮.葛朗台》剧照

总之,在几个月后,也就是1845年5月的某个早晨,这部名叫《穷人》的小说定稿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把室友德米特里·格里戈罗维奇叫到房间里来,把自己觉得不错的部分手稿内容读给他听。

不知不觉中,一个自我陶醉般不停地读着,一个情不自禁地安静听着,德米特里回忆说:

“刚刚念了几页,我便清楚地意识到,这是陀思妥耶夫斯迄今写过的最好的作品。…我听着,激动得不得了,有几次都想去抱着他的脖子,可是知道他不喜欢这样大吵大嚷地表露情感,只好作罢。…我激动地把书稿抢了过来,把它拿给了涅克拉索夫。…我把稿子念给涅克拉索夫听,当念到最后一页杰武什金和瓦莲卡告别的情景时,我激动得不能自己,不自觉地抽泣起来。这时,我偷偷瞥了下涅克拉索夫,他的脸上也已满是泪水。于是我说服他和我一起,立刻(当时大概是凌晨4点)去找陀思妥耶夫斯基,祝贺他的成功,并和他商量小说出版的事。”

那时彼得堡正值白夜,日光像白天一样。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穷人》很快就为陀思妥耶夫斯基带来了裂变般的影响力,仅过一天,手稿就被涅克拉索夫送到了俄国文学批评界的权威维萨里昂·别林斯基的手中,涅克拉索夫一见到别林斯基就高喊:

“新的果戈理出现了!…一位新的天才…他的小说揭示了俄罗斯生活的性格中的秘密,任何其他人都没有想到过。想想吧,这就是我们的第一篇社会小说…它反映的问题再简单不过了:它关心的是一些善良的人,那些认为爱全世界是至高的愉悦和每个人的责任。他们无法理解生活的车轮是如何用它的规则和秩序悄然无声地碾过他们的身躯,就这么简单,但这是多么动人的故事啊,多么感人的一种作品啊!我忘了告诉你,这位艺术家叫作陀思妥耶夫斯基。”

别林斯基在一阵半信半疑中接过手稿,几个小时过后,当涅克拉索夫再度上门拜访时,别林斯基迫不及待地对他说:“快把这个叫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年轻人领来让我看看,快把他领来”。

第二天,陀思妥耶夫斯基出现在了别林斯基的家里,他紧张地看着眼前这位俄国文学界“可怕而令人生畏的批评家”,猜测自己被叫过来的目的,他们聊起了《穷人》中的情节。

当陀思妥耶夫斯基听到别林斯基夸赞自己时,简直难以置信。对陀思妥耶夫斯基而言,这种感觉太突然、太具冲击力、太妙不可言了,他才25岁,竟然就可以得到俄国最权威的文学评论家的称赞。

别林斯基

为此,陀思妥耶夫斯基在1845年11月16日给哥哥米哈伊尔的信中骄傲地写道:

“我认为,我的声望永远都不会超过现在。周围所有人都对我致以难以置信的敬意,对我个人怀有强烈的好奇心。我认识了很多上流社会人士,奥多耶夫斯基伯爵邀请我去府上拜访,索洛古柏公爵情绪失控地扯着我的头发,帕纳耶夫告诉他,一个天才诞生了,所有人都被踏在了脚底。…别林斯基对我喜爱备至,无以复加。这些天屠格涅夫刚刚从巴黎回来…他第一刻便向我表示了好感,他对我的情谊之深,让别林斯基只能用一个理由解释:这是屠格涅夫爱上了我。”

忽然之间,梦寐以求的生活出现了,当时最具分量的文豪们像别林斯基、屠格涅夫、赫尔岑、涅克拉索夫等等,都视陀思妥耶夫斯基为果戈理的继承者,是他们的“兄弟”,“天才”,“俄国文学未来的希望所在”,帕纳耶夫回忆人们对待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态度:

“我们用胳膊夹着他招摇过市,向公众展示他,大声叫喊:'这位小天才刚刚降生,很快他的作品就将击败一切过去和当下的文学。鞠躬吧!鞠躬!’我们到处歌颂他的名字,在大街上,在沙龙里。”

是的,有谁能比陀思妥耶夫斯基更具天分地被别林斯基和屠格涅夫赏识呢?没有。有谁能比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更有力地证明自己是俄国文坛的明日之星呢?没有。

也就是说,《涅朵奇卡》中落在叶菲莫夫身上的那些敬佩和了不起的夸赞,都实实在在的在陀思妥耶夫斯自己的身上经历过。

陀思妥耶夫斯基

与此同时,财富随着名望一道而来,因为别林斯基的认可,陀思妥耶夫斯能顺利的在《祖国纪事》上发表小说,轻轻松松地赚到稿费,而名望的另一半是诱惑,名望带来的信用资本甚至可以让他向出版商预支稿酬。

《穷人》出版后仅过半年,他花出去的钱就高达六千卢布。

在19世纪初的彼得堡,“四百克茶和咖啡一卢布,饭店吃一顿饭五十戈比到两卢布,医生出一次诊二十戈比到一卢布,租一间房子月租金八到十卢布;一张前排座位的戏票三到五卢布,一个包厢三十卢布;技校校长的年工资是四百多卢布,技校教师的年工资是五十到七十卢布;至于当时地位最高的军人,中校月工资七十五卢布,一个退役少校的退休金一个月是三十三卢布…”

毫无疑问,六千卢布是一笔巨款,陀思妥耶夫斯基用半年的时间竟花完了别人要用一辈子来赚的钱,而且这些钱几乎全都花在了文艺圈里最糟糕的几个恶习上,比如纵情声色、借债挥霍和赌博投机。

陀思妥耶夫斯基尤其喜欢赌纸牌和轮盘,六千卢布根本不算什么。

由此可见,成名的速度之快,影响之深,使得他根本没有时间循序渐进的调整心态和与之相称的物质生活。

陀思妥耶夫斯基

原先普通平淡的日子迅速被快感冲溃,狂热接踵而来,他的狂热在外部持续不断地追捧下,一种难以察觉的强烈虚荣、自命不凡和不顾一切凝结成了叶菲莫夫最初的轮廓,而他仅剩的善良、理智和温暖则化作涅朵奇卡。

可是,钱总是会花完的,《祖国纪事》出版商心满意足地看到陀思妥耶夫斯基输个精光,他们借钱给他的唯一目的就是通过数额巨大的债务而让陀思妥耶夫斯基长时间的拿稿子还债,最终变成文字奴隶。

显而易见,目的达到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生活异化成了写作去还债、再借钱赌博、赌输后写作这三个病态环节,如果这种风光的生活持续下去,那么诱惑会把陀思妥耶夫斯彻底肢解,再也写不出什么东西,让他的人生消解在桌上(要么赌桌,要么书桌)。

涅克拉索夫

偏偏在1846年初秋,陀思妥耶夫斯基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了彼得堡文学界的论争。那时别林斯基和涅克拉索夫等人同《祖国纪事》决裂,他们去了《现代人》,而陀思妥耶夫斯基因预支了《祖国纪事》大量的稿费,不得不继续为其写作。

涅克拉索夫希望陀思妥耶夫斯基公开声明自己不属于《祖国纪事》。陀思妥耶夫斯基做不到,他也不想参与二者的争论,这让涅克拉索夫倍感失望,别林斯基感觉陀思妥耶夫斯基似乎已经和他们分道扬镳,就不再力挺后者的作品,当1846年陀思妥耶夫斯基发表了《双重人格》后,别林斯基说这部作品有:

“一个严重的缺陷:幻想出来的场景设置。当今,只有疯人院中才有幻想的位置,在文学中没有,这是医生而不是诗人的事业”

他认为《双重人格》的主人公应该去疯人院,被人看起来,陀思妥耶夫斯基只是一个心理病态的模仿者和惊人的揭秘者。

这时,就连屠格涅夫都当众讽刺陀思妥耶夫斯基了,他说“曾在外省碰到一个自以为是天才的人…这个人有多么的可笑。”

陀思妥耶夫斯基听完后面如白纸,绝望不已。原来他在他们心里是这个样子。

电影《双重人格》剧照

当1846年10月陀思妥耶夫斯基发表了《普罗哈尔钦先生》后,别林斯基更是毫不留情的说这部作品“煽情、做作、不可理喻”,“我们管它叫什么来着——一种天性中的东西?——轻浮和自大”。

当1848年年初陀思妥耶夫斯基发表了《女房东》后,别林斯基进行了更猛烈的攻击,他认为这本书里“没有任何一个简单明了的或者活生生的词或者短语,一切都牵强、都夸大了,都那么不自然、虚伪,那么假。”

这些评论就算是出自一个普通读者之口,都会让人感到不适,更何况它们出自陀思妥耶夫斯基最尊敬的人别林斯基的口中。

到这里,《涅朵奇卡》一书中人物的命运就不难理解了,被人高高举起的叶菲莫夫,他会疯,他又是个父亲,那他一定会死;讨好于似是而非疼爱的涅朵奇卡,一定会变成孤儿;亲密无间的两个姑娘,突然就分道扬镳;曾经对阿列克桑德拉·米哈伊洛夫娜写过情意绵绵句子的彼得·阿列克桑德洛维奇,婚后对妻子进行精神控制,还不断地断章取义和扮演婚姻的受害者,他的虚伪会被揭穿。

注意那个公爵的女儿卡佳,在她身上,可以看到一种受伤的骄傲会阻止自己接受爱的女性形象悄然生长着。未来的卡佳将长大成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许许多多的这样的女性,她们有着美丽的面容,强烈的自尊,自虐式的自我贬低倾向,以及一种随时会拼命的自证心理,比如娜斯塔霞,比如卡捷琳娜。

那么,如何才能让叶菲莫夫和涅朵奇卡产生联系呢,陀思妥耶夫斯基想到了《欧也妮·葛朗台》,一个俄国式的念头涌入脑海——父女,而且还是继父继女的关系。

这两个独特性就这么出现了,这情节映射了什么呢?其原型又来自哪里呢?

电影《欧也妮.葛朗台》剧照,陀思妥耶夫斯基曾全文翻译

就这样,从1848年起,陀思妥耶夫斯基写起了《涅朵奇卡》,这部小说以连载的方式继续发表于《祖国纪事》上,其中讲述叶菲莫夫和涅朵奇卡儿时经历的故事是第一部,叫做《童年》。

讲述住在公爵家里的日子是第二部,叫做《新生活》。讲述在阿列克桑德拉·米哈伊洛夫娜家里长大成人的变化是第三部,叫做《奥秘》。

在这一部分陀思妥耶夫斯基把对当时自己影响颇深的司各特和他的小说写了进去,涅朵奇卡的改变应该在司各特的小说中找到力量。

陀思妥耶夫斯基最初的计划是写六部,这样就能呈现出涅朵奇卡完整的一生。有叶菲莫夫和阿列克桑德洛维奇在,有公爵和涅朵奇卡在,他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不是个天才?是不是只会写幻想家?是不是只会写病态人格?难道自己写不出来能给人以治愈的作品吗?难道自己只会默默挨骂不能还手吗?

他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脾气是很爆烈的,整个彼得堡的人都知道这一点。

在1847年12月的信中,陀思妥耶夫斯基向米哈伊尔承认:“我不禁感到自己已经开始了一场针对我们全部的文学、杂志、批评家的战争,我今年在《祖国纪事》发表的三部分小说将再一次向那些对我咬牙切齿的人,那些诅咒我的人,证明我的优越。”

陀思妥耶夫斯基

不过,1848年5月28日,别林斯基死了,病死了,或许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看到涅朵奇卡的故事,听闻死讯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他在拜访扬诺夫斯基的时候说:“老朋友,发生了非常可怕的事——别林斯基死了!”

这一晚的凌晨三点,陀思妥耶夫斯基突然抽搐,似乎是一次癫痫发作。至于屠格涅夫,他也因作品审查的问题而被迫流亡国外。

1849年5月,已经写好的《涅朵奇卡》第三部的最后内容在《祖国纪事》上发表了出来,当读者看到涅朵奇卡学会了理解她过去导致身心扭曲的一切所代表的意义时,陀思妥耶夫斯基写不了了。

他在一个月前因朗读了别林斯基信,被抓了起来,被判死刑,8个月后,陀思妥耶夫斯基又被改判为流放西伯利亚十年,《涅朵奇卡》成了残篇。

十年后他有了新的想法,是——《地下室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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