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组研究：“弱者”和国际组织的力量
国组研究：“弱者”和国际组织的力量
导读：在国际关系中，"弱国"往往被认为处于不利地位。然而，一篇来自牛津大学教授Duncan Snidal的最新研究论文揭示了弱国在国际组织中为促进自身利益和抵制强国压力而采取的各种策略。这些策略不仅包括传统的联盟建立和规则遵守，还包括更微妙的"联系战略"和"生产性权力"运用。本文将为您详细解读这一重要研究成果。
"弱者"和国际组织的力量
论文基本信息
- 论文题目：“弱者”和国际组织的力量
- 英文标题：The power of the “weak” and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s
- 论文来源：The Review of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s（2024）
- DOI：http://doi.org/10.1007/s11558-024-09531-w
- 作者简介：Duncan Snidal，邓肯·斯尼达尔来自于牛津大学纳菲尔德学院，是一名资深的国际关系教授，主要从事国际合作和制度问题研究。
- 编译：宋霄 国际关系学院
- 校对：张晟嘉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
论文摘要
本文将探讨“弱国”在国际组织中为促进自身利益和抵制强国压力而采取的策略。我们将“弱”定义为在一个或多个维度上相对缺乏实力。虽然文献在某种程度上关注的是弱势行为体，但往往仅从物质角度来定义弱势，而我们采用了一种更广泛的概念，该概念建立在巴尼特和杜瓦尔颇具影响力的权力类型学分析基础之上。权力的多维概念化使分析人员能够展示通常是物质维度上处于弱势的行为体如何在其他维度上变得更强，从而赋予它们比通常认识到的更大的行动能力。根据这一框架，我们创建了一种“弱者战略”类型，强调弱者的代理作用以充分利用他们的地位。本文阐明并证实了这些战略在各种国际组织中的应用，这些国际组织既可以被理解为论坛，也可以被理解为行为体。本文通过加深对“弱点”及其如何影响国家行为的理解，从而加深促进人们对“如何在国际组织中建立、行使和抵制权力”的理解。
论文概述
引言
虽然弱者一词往往带有贬义色彩，但在本文中只是用来表示相对缺乏力量。因为在国际关系中可以有多种方式来理解权力：作为资源和能力，作为一种关系属性，或者作为一种社会结构。为了囊括塑造国家间关系的多种不同类型的权力，我们以巴尼特和杜瓦尔提出的四种权力类型框架为基础，从理论上探讨拥有其他类型权力的意义，探索表面上看似弱小的行为体可以采取哪些策略。通过缺乏物质资源进行胁迫的行为体，可能在某种程度上拥有影响结果的代理权，促使事情发生，或者阻止事情发生。这一视角引导我们追问权力的构成要素，权力是如何获得或丧失的，权力在不同环境中是如何消长的，以及不同的策略是如何塑造权力的。本文的主要内容是看似弱小的国家在国际组织背景下使用的战略。
本文将对弱者权力的归纳分析与对权力的演绎类型学相结合，寻求对国家战略的全面理解。这种权力类型学既包括制度化环境，也包括非制度化环境，但我们将实证范围集中在国际组织，特别是国际组织如何塑造看似弱者获得和行使权力的可能性上。文章认为，国际组织等机构是在一个或多个方面处于弱势的国家增强和行使权力的核心手段，文章讨论的国际组织既是论坛，也是行为体实施战略的媒介。
一、国际组织作为论坛和行为体
制度本身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理解为强国与弱国之间的安排，即强国接受限制其权力的规则，以换取弱国接受允许强国实现其部分目标而无需以较高代价行使公开权力的规则。从弱国的角度来看，制度安排可能比面对公开权力的直接后果更可取，而且由于规则创造了一个稳定的环境，也可能为弱国提供了一条随着时间推移改善自身状况的途径。相反，制度规则也可能为强者提供一种手段，使其随着时间的推移保持甚至强化其统治地位。因此，从弱者的角度来看，制度本身并没有什么优势，这完全取决于制度是如何被运用的，以及被谁运用。
要分析国际组织如何影响弱者的战略，我们需要从两个方面来理解：作为论坛的国际组织和作为行为体的国际组织。作为论坛的国际组织为国家和其他行为体提供了一个结构化的聚会场所。国际组织的规则决定了它作为论坛的运作方式。更具体地说，国际组织作为论坛提供了一个公共环境，各国在其中进行谈判、结成联盟、做出承诺，有时还在原则和价值观方面要求强国承担责任。虽然现行的国际组织规则往往反映了强者的力量，但也会为弱者提供机会，使其能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维护和增强自己的权力。
与国家一样，国际组织可以弱小，也可以强大，它们通常希望变得更强大，以更好地实现自己的目标。如果它们很强大，它们可能会与其他组织结盟，代表弱者或强者开展工作。国际组织往往兼具论坛和行为体的要素，其相对重要性因国际组织而异，在国际组织内部也因问题而异。
二、弱者战略的类型
我们的类型学以巴内特和杜瓦尔的（以下简称 B&D）的权力类型学为基础，B&D类型是按照两个分析维度组成的：a) 互动与构成，b) 直接与扩散。第一个维度涉及的权力是通过预先构成的行为体互动发挥作用，还是通过构成行为体的社会关系而发挥作用。第二个维度区分权力是通过行为体之间的直接联系发挥作用，还是间接通过分散的关系发挥作用。将这两个维度结合起来，我们可以得出四大类权力：强制性权力、制度性权力、结构性权力和生产性权力。B&D将制度性权力定义为分散的、以互动为基础的权力，当制度性权力与强制权力联系在一起时，有时会被更直接地使用，甚至是构成性地使用。B&D将“制度性权力”作为一个单独的权力类别标签。虽然我们同意权力有时主要通过制度运作，但制度往往也是其他类型权力发展和运作的关键因素。
（一）涉及强制力的弱者战略
尽管国际组织规则通过限制可允许的行动来约束基于物质资源的强制力的使用，但在实践中，强势国家继续在“法律的阴影”下行使强制力，在国际组织互动的边缘使用物质诱惑和威胁，甚至塑造国际组织本身的正式或非正式规则。资源相对较少的国家能否发挥强制力？如果可以，它们在什么条件下能够这样做？在此，我们将考虑两种主要战略——建立联盟和联系战略。
建立联盟：建立联盟或许是弱势方行使强制力最常用的策略。商品出口国组成卡特尔就是这种策略的典范。石油输出国组织（欧佩克）是最著名的卡特尔，通过这个卡特尔，13个在传统指标上并不强大但却共同控制着全球80%石油资源和近40%全球石油产量的国家采取一致行动，以对其有利的方式决定性地影响世界石油价格。
联系战略：弱国可能会利用联系战略，将其在国际关系某一狭隘层面上的优势转化为不对称的相互依存关系，成为强有力的讨价还价筹码。例如，吉布提这个小国积极利用其战略性地缘政治位置，从法国、美国、日本和中国等强国那里获得了巨额付款，以换取在其领土上建立军事基地。
弱小行为体可以更巧妙地利用强制力，使用联系战略，利用在强国中享有高度公共合法性和认可度的理念来框定自己的利益，使弱小行为体能够通过部署高价值的意识形态资源来施加影响，从而行使其强制权力。
（二）涉及制度性权力的弱者战略
制度性权力关注的是行为体如何利用制度规则为自己谋利。因此，在强制力方面处于弱势的行为体有时会通过制度安排来弥补这种弱势。
遵守规则：制度限制了野蛮武力的使用，对于弱小行为体而言，在基于规则的国际组织中与强国交涉往往比在国际组织之外行动更好，即使规则并不公平。弱国从现有的规则和程序中获得制度性权力，其中最主要的是投票规则以及制度化的监督和执行机制，这有助于确保强国遵守规则。投票规则是弱国获得制度性权力的一个显著来源，尤其是联合国的一国一席一票制，以及世贸组织基于共识的决策规范。
还有一种更微妙的“遵守规则”策略，即国家利用制度规则的漏洞，策略性地缺席有争议的投票。弱国可能会担心在有争议的投票中明确立场所带来的政治后果。策略性缺席可能是一个国家避免屈服于某一方、逃避政治打击的最佳方式。
修改规则：弱国也寻求修改机构规则和程序，以增强其在国际组织中的制度性权力。弱国或前弱国联盟可以联合起来，推动建立有助于促进其利益的地方政府间组织。例如，全球南方国家利用其在联合国的人数优势，推动成立了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和建设和平委员会等地方政府间组织。这揭示了弱国如何以微妙的方式行使权力，凸显了看似不那么强大的行为体的权力转移潜力。
退出威胁：虽然威胁退出国际组织往往与强国有关，但弱国也可以利用可信的替代方案和威胁退出的能力。“战略缺席”是一种暂时退出机构的方式，对于弱国来说，这种情况往往是“无赢家”的结果，因为如果它们明确地站在美国一边，而不是俄罗斯或中国一边，或者反之亦然，它们可能会受到与之对立的大国的惩罚，因此得不偿失。一些国家干脆缺席关键投票，利用退出来抵制压力。
（三）涉及生产性权力的弱者战略
生产性权力的概念使我们了解即使在强制力或其他类型的权力方面被视为弱者的行为体，也可以通过产生社会、话语或知识能力来弥补。
煽动性语言：为了改变对自己不利的准则、原则和信仰，弱国会采取煽动性语言战略。要说服行动者调整甚至取代根深蒂固的世界观，就必须提出、宣传并让社会广泛接受替代理论和世界观。一个很好的例子是，由印度、巴西和南非组成的印度、巴西和南非三边机制对话论坛如何从人类发展的角度重新构建网络治理，从而挑战美国在这一问题上的主导地位，实现重大改革。
（四）涉及结构性权力的弱者战略
在强制力方面处于弱势的行为体，不一定在特定体系中的具体构成地位方面处于弱势。从这一视角审视国际体系，可使人们关注国家所处的更广泛的结构性背景。近来的国际政治经济学研究将全球经济视为一系列相互依存的网络，国家因其在这些网络中的结构性地位而获得不同程度的权力。在许多这类网络中，最核心的节点通常集中在发达工业经济体，尤其是美国。结构性权力视角有助于我们理解，国家之所以弱小，可能并不仅仅因为它们缺乏物质能力，而是因为它们被置于国际体系的边缘，与其他国家的联系很少，相互依赖程度很不对称。例如，在金融体系中，外围国家容易受到核心国家金融危机和金融政策变化的影响，而反过来，核心国家却对外围国家的危机和政策变化免疫。在相互依存的网络背景下，弱国可以采取两种相互关联的战略来加强其结构性权力地位并获得国际影响力。
联系性战略：弱国可以使其在国际网络中的联系多样化，增加与之联系的行为体数量，从而降低不对称相互依存的程度。这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防御性举措：弱国可以减少对特定行为体的依赖，从而降低对胁迫性压力的脆弱性。某个国家在全球体系中的结构性地位在某个时间点是固定的，结构限制了能动性，无法轻易改变。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结构性地位会发生很大变化，最近，中国、印度和巴西等发展中大国的崛起就说明了这一点。至关重要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弱国的选择会影响其在国际体系中的结构性地位，进而影响其结构性力量。
中心性战略：弱国可以采取策略提高自己在网络中的中心地位，并通过将自己定位为关键节点来获得结构性权力。这是一种更具进攻性的举措：通过提高中心地位，小国获得了信息优势，增加了其发挥杠杆作用和影响力的机会。
三、结论
虽然弱国在全球体系中往往处于极为不利的地位，但它们拥有的权力却比通常认为的要大，而且有多种行使权力的战略。一旦考虑到权力的多个维度，那些在某一维度上看似弱小的国家，可以采取各种战略，利用其他维度的权力。即使在多个维度上缺乏权力的国家，仍有办法推进自身利益或抵御来自其他国家的压力。这进一步呼吁国际关系学者更多地关注弱国的力量和战略。
作为国际关系学者，我们需要对权力采取审慎和反思的态度。学术界往往认为权力意味着物质经济或军事实力，这导致学者们忽略了建立和发挥影响力的关键机制。控制物质权力的分配固然重要，但将其解释为对谁有权力、谁没有权力的衡量标准，未免太过肤浅。
其次，与此相关的是，国家权力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生变化。随着时间的推移，弱小国家会采取各种创新性战略来增强其权力能力。对权力进行理论分析时，不仅要考虑谁拥有或不拥有权力，还要考虑他们如何使用或不使用权力，以及权力动态随时间发生变化的方式。
第三，尽管相对缺乏某些类型的权力，但几乎所有类型的国家都拥有塑造结果的重要能力。因大国更“重要”而优先分析大国的理论依据应被视为一个需要实证研究的问题，事实上，研究“弱者的力量”是理解力量本质的关键部分。
本文将重点局限于国际组织——既是论坛又是行为体。由于制度有助于实现本文探讨的战略，因此非制度化背景下的弱国可能更具挑战性。因此，我们认为，即使在弱化或非制度化的背景下，弱者至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部署战略，并且这是一个有希望进一步研究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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