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L杂谈】尚未成熟的“大叙事”：浅谈《秽翼的尤斯蒂娅》
【GAL杂谈】尚未成熟的“大叙事”：浅谈《秽翼的尤斯蒂娅》
前言：“大叙事”与“小故事”
在传统叙事作品中，一般既有对人物动作线与人物弧光的描写（小故事），也有对于世界观的刻画（大叙事），但在ACGN领域中通常会有明显的侧重。我们将其中偏重世界观刻画的作品称为“大叙事”，将偏重人物塑造与人物关系的作品称为“小故事”。（通常为小故事，而优秀的作品也往往将大叙事与小故事相结合）
《秽翼的尤斯蒂娅》（以下简称“脏翅膀”）作为galgame中不可多得的大叙事作品，其对于世界观的刻画令人印象深刻。围绕着“生存的意义”这一核心议题，脏翅膀也在每段线路提供了优秀的人物塑造，整体叙述也是有趣不拖沓的。可以看出脏翅膀是有意将大叙事与小故事相结合的，而其作为大叙事作品实际上尚未成熟。
“主干型”结构与“分支型”结构
在步入正题之前，我们先来评析一下gal中两种常见的故事结构：
“主干型”结构：有一条作为主干的线路与若干旁支线路，即有一条线性的故事主轴。若未在分支处进入分支，则会承接先前的剧情继续下去
“分支型”结构：较为常见的一种结构。有若干条并列线路，在结构意义上没有明确的主轴，在某一处或多处进入分支
两种结构的主要区别是所谓“共通线”的长度。主干型的共通线是作为贯穿整部游戏的一个故事，分支型的共通线则一般是起到引入功能的一段情节。可以看出，主干型强调单一线性叙事，适合作为大叙事的故事结构；分支型强调多元结局叙事，适合作为小故事的故事结构。
尚未成熟的“大叙事”
脏翅膀选择了主干型的故事结构，而为了强调其单一线性叙事性，又对分支结局做了淡化处理。游戏中的四个分支结局（菲奥奈end，艾莉丝end，柯蕾特end&拉菲莉亚end，莉西亚end）都是在男女主确认关系，告知他们此后将共同生活下去后便告终结。作为主轴的尤斯蒂娅线便承担了世界观刻画与人物塑造的将近全部任务。
故事在序章向我们展现了一个似中世纪王权贵族统治的世界观轮廓，描述了男主凯伊姆的身份与其所处的环境——“牢狱”：“牢狱是城市的排水口，城市中用过的脏水都会在这里汇集，然后散发出腐臭味”。除去直接描写外，文本中也有着各种与世界观相关的隐喻，可以说开篇便有着强调世界观的倾向。后续以四位女主角为核心的章节，也或多或少的提供了主线（解决“大崩落”）的推进，结尾承接了前文的剧情引入，在连续的大矛盾后结束故事。
“牢狱”
在不算少的叙述与铺垫下，脏翅膀也确实完成了一个真实宏大的世界的描绘：上层，下层，牢狱，羽化病，羽狩，“不蚀金锁”，“风锖”……种种概念交织在一起，配合多位人物的塑造难免让人印象深刻。那么为什么又说它是尚未成熟的大叙事呢？究其原因，还是在于大叙事与小故事交汇过程中产生的互相影响。
艾莉丝线中，与艾莉丝个人相关的情节是夹杂在“不蚀金锁”与“风锖”两大组织的对决，和鲁基乌斯这一故事后期主要角色的引入中叙述的。对艾莉丝的过去与凯伊姆对两人关系问题的解决的叙述似乎是稳步进行的，而两大组织的对决就显得有些迟缓了，有种后者为了前者不得不放慢脚步的感觉。且不论最终鲁基乌斯部队围剿“风锖”这一情节设计，想必玩家就像“不蚀金锁”的手下们一样，因不知吉克按兵不动的缘由而焦急吧。
菲奥奈线与柯蕾特&拉菲莉亚线在这方面的处理就显得成熟许多。菲奥奈与“黑羽”的对峙、柯蕾特亲口揭露圣女的真相都是主线推动与人物塑造有机融合的优秀情节，但可惜这种优秀并没有贯彻始终。事实上，自莉西亚线以降剧本就已显颓势。王女夺权情节花费了较长的篇幅，这使得主线推进的节奏突然变缓，而紧接着的尤斯蒂娅线却迎来接连的矛盾爆发（比以往更加尖锐的，主视角位于风口浪尖的矛盾），又将核心议题“生存的意义”回归到男主上。尽管最终贡献了一种释然感的悲剧，但后半的叙事节奏还是让人稍感困惑。
相比后半段对于世界观揭露的专注，还是前半段基于人与人的联系的人物塑造更加耐人寻味一些。也即脏翅膀虽有意将大叙事与小故事相结合，但最终表现出的仍为小故事优的局面，这也是称其为尚未成熟的大叙事的原因。
不俗的人物塑造
脏翅膀中的男主凯伊姆与几位女主的形象，毫无疑问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他们的主观能动性与个人意志使得他们在剧中那个充满绝望感的世界绽放出不俗的光辉。脏翅膀对于人物的塑造主要基于对人物关系的描写，这种关系也并非局限于男女主之间。
菲奥奈：直面诅咒般的正直信念
菲奥奈线描写“牢狱”的关键点之一即为羽狩与羽化病人的矛盾。游戏初期的羽狩形象是较为反面的，菲奥奈便象征了羽狩中的正直。而随着故事的发展，我们也逐渐了解这种正直并不是纯粹的发自内心，也来自于一种信念继承式的诅咒。当菲奥奈得知自己一直追随着的哥哥就是一连串杀人事件的凶手，以及自己坚信的正义可能其实是罪恶时，这种诅咒便来到了她的面前。“用自己的双眼……看透，何为正义”在接受真相手刃了自己的哥哥后，菲奥奈也斩断了束缚自己的诅咒，真正展现了自己的信念。
艾莉丝：救赎的意义
“——如果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其生存的意义的话
——那么，我应该就不是个人类吧”
艾莉丝的命运和她与凯伊姆的关系，在我看来是相当戏剧性的。艾莉丝自幼便被封锁在黑暗中，凯伊姆为她赎身后，就将凯伊姆视为黑暗中唯一的一束光。但凯伊姆却因为对艾莉丝的罪恶感，逃避她的亲近，导致了艾莉丝的崩坏。破镜无法重圆，但碎片能否作为其他的艺术品重获新生呢？“只是一味地想要将自己没有达成的誓约，强加在艾莉丝身上而已”最终凯伊姆正视自己的赎罪，真正传达了希望艾莉丝自由生活的愿望（这其实与菲奥奈有些相似），这种扭曲的关系才得以改变。
艾莉丝的“重女”属性，在脏翅膀的世界观下又别有一番韵味。雨中等候凯伊姆的艾莉丝，配合充满深邃感的个人bgm，其与环境相辅相成的沉重体现的淋漓尽致。
柯蕾特&拉菲莉亚：不灭的信仰
在终将毁灭的世界中，纯粹的信仰是难能可贵的。在柯蕾特与凯伊姆观念碰撞的初期，我们或许会觉得她的信仰只是空谈，而在后期得知圣女只是牺牲品的真相时，这种信仰就显得珍贵了。“那么，圣女又是为何而存在，又是为何而被处刑的呢？”
人们可为自己的信仰一往直前，但总会因为关心的人而驻足不定。拉菲莉亚为了柯蕾特的信仰选择了牺牲自己，而柯蕾特也在最终选择了两人的深刻羁绊。此刻，同为圣女的两人相拥而坠，恰如黑夜中的一抹流星，闪耀着友情的光辉。
莉西亚：孤独的王道
深入王城与贵族，凯伊姆所见是暗中操纵的统治与尚未成熟的王女。在得知牢狱的真实情况后，身为王女的自己本应对王国进行整治，却仍踌躇不前。与其他三位女主不同，莉西亚的塑造是成长性质的，其人物弧光也更加明显。在凯伊姆的帮助下，莉西亚终而走上了孤独的王道，展现出的国王的气质，也与初期判若两人。
尤斯蒂娅：世界与个人
牺牲个人以拯救世界的情节并不少见，这时通常会面临世界与个人的抉择，无论是牺牲自己还是他人。面对自始至终陪伴自己的小动物，凯伊姆迷茫了：一面是自己一直以来追寻的大崩落的真相，另一面是自己对缇娅的依恋。而缇娅虽想要为了凯伊姆生存的世界牺牲自己，却也害怕着自己离他而去，被他遗忘。
这里就面临一个问题：这个世界的人们，真的值得缇娅牺牲自己去拯救吗？或者更根本性地，牺牲缇娅这一手段真的是正确有效的吗？作品最后给了我们答案，而凯伊姆也给出了他自己的答案。最终，缇娅接受了她的使命，对凯伊姆表达释然与感谢，给了这个世界新生的希望。
凯伊姆：生存的意义
作为故事的主视角，凯伊姆可以说是倾注最多笔墨的人物，也是展现“生存的意义”的最主要角色。起初，他被哥哥阿伊姆赋予“寻找生存的意义”这一人生信念而生存下去；在寻求意义的过程中，他与各位女主相遇，并帮助她们追寻她们的意义；而在最后，面临坚持拯救世界的哥哥与必须因此牺牲的缇娅，他却摇摆不定了。
尽管中途迷茫，在冲突的爆发与艾莉丝的话语下，凯伊姆终于明白了——不是受外部强迫，而是真正出于自我的，想要去做的事才是自己一直以来追寻的“生存的意义”。凯伊姆对鲁基乌斯拔剑相向，选择拯救尤斯蒂娅。即使最终未能得偿所愿，我想凯伊姆也已经释然了吧。
分支结局的后续与“生存的意义”
脏翅膀的分支结局都是男主与女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可以说是充满希望的happy end。而在完成所有结局之后，可能有许多玩家会有这样的想法：在各个支线结局，“大崩落”并没有被解决，男主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与各位女主一起生活下去，那么等待着他们的不就是死亡吗？而游戏中也没有给出这些分支结局的后续（append end视作同一时间点的平行延伸）。
事实上，无论后续“大崩落”有没有解决，都已经无关紧要了（至少对于凯伊姆而言）。正如前文所述，本作的核心议题是“生存的意义”，这也是凯伊姆追寻的终点。而当凯伊姆与某位女主结为连理时，他就已经找到了陪伴、支撑另一半这一“生存意义”。凯伊姆的生活仍将继续下去，而他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释然感的悲剧与演出氛围
传统的悲剧是剧中人物在经历了一系列斗争后，仍无法改变悲惨的命运，表现了人物的斗争意志和某世界的黑暗，激发观众的悲悯之情。若人物抗争到最后，尽管知晓无法改变或挽回什么，仍释然的面对了自己的结局，这就传达出一种强大的希望，一种精神上的解放感。
而在这种释然感的悲剧中，如果这种释然感在作品内外产生了错位，即作品内的人物已经释然，而作品外的观众仍然耿耿于怀，这就又给观众带来了别样的情绪演出。脏翅膀中柯蕾特与拉菲莉亚相拥而坠，与尤斯蒂娅牺牲自己拯救世界的情节都可以视为释然感的悲剧，这两处的演出氛围也增强了这一艺术效果。前者搭配回忆羁绊之曲“Musa”，后者则在新世界的光景下进行缇娅与凯伊姆的对白。两者都表现出了悲伤中的释然，氛围感尽显。
总体感想：游玩过程中我是感到十分震撼的。在紧凑有趣的推进过程中感受世界观的宏大与相衬的氛围感，以及对深刻问题的探讨，这种感觉让我不由得想起《装甲恶鬼村正》。在圣女线的最后，伴随着象征柯蕾特与拉菲莉亚羁绊的曲子的响起，两人相拥坠落的场景堪称极致的凄美，这也是我个人在脏翅膀中最喜欢的一幕。尽管故事最终出现的失控十分可惜，脏翅膀仍然可以称得上是许多人心目中的神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