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教材引发争议:减少知识点增加插画,是减负还是“防自学”?
新教材引发争议:减少知识点增加插画,是减负还是“防自学”?
新学期开学,孩子们领到的新教材引发了广泛讨论。与旧版教材相比,新版教材减少了知识点和例题、练习题,增加了游戏类讲解和插画。这一变化引发了关于教材是否“防自学”的争议。支持者认为新版教材摒弃了过去“死读书、读死书”的教学方式,更加注重“素养全面”和“学以致用”;反对者则批评新教材“基础不牢”、“教考分离”,且加剧了教育不公。
从“操作手册”到“研发指南”
自2024年秋季学期起,义务教育三科统编教材开始逐步替换旧版教材。根据计划,这一替换过程将在三年内完成,其中2024年秋季学期小学一年级和初中一年级率先使用新教材,2025年覆盖小学一至三年级和初中一至二年级,2026年则将实现义务教育阶段所有年级的全面替换。
左边是旧教材,右边是新教材。可以看到新教材更关注生活体验
这种教材改革的理念转变,体现在多个学科领域。以英语教材为例,教育部英语课程研制专家张连仲曾表示,希望让孩子像学习母语一样自然习得英语。然而,理想与现实之间存在差距。许多学生反映新教材难度增加,特别是英语教材,有家长甚至将其“难”上了热搜。新教材开篇即使用完整句子和语法,缺乏必要的字母和音标教学,导致许多学生陷入“听不懂、跟不上”的困境。
数学教材的改革则引发了更为复杂的争议。支持者认为新教材注重课堂互动与思维培养,有助于遏制“超前学习”和“刷题制胜”的现象;反对者则批评教材内容简略,依赖教师授课水平,存在“防自学设计”的嫌疑。数学教育研究者李明阳将这种变化比喻为:“旧教材像组装宜家家具,步步清晰;新教材像给你几块木板,说‘这是椅子’,却不说怎么拼接。”
1993年与2022年人教版数学教材对比
新教材强调思维过程,将知识点拆解为生活场景中的问题链。这种设计要求教师具备更高的教学水平,同时也对学生的自主学习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然而,这种设计也带来了新的挑战。例如,有教师反映某版本新教材第一二课的内容仅以“购物”为情境导入,却不直接呈现知识点和解答方法,这种碎片化的知识呈现方式,使得学生难以独立理解其数学知识和深层逻辑。
公平之困:当教材成为“资源放大器”
新版教材的“简略化”初衷本是减负,却催生了庞大的相关市场。2023年中国教辅市场规模突破834亿元,其中“知识点汇总”类书籍销量激增300%,反映出家庭对教材补充资源的迫切需求。城市家庭可以通过教辅、网课等资源填补教材缺口,而农村学生往往因经济条件与信息壁垒,陷入“课堂学不透、自学无门路”的困境。
2024年,中国图书零售市场码洋规模为1129亿元,其中教辅类图书占比达25.33%,仅次于少儿类图书
教材内容的城乡差异也加剧了不公平现象。许多考试题目以城市生活为背景,涉及地铁路线、博物馆、城市地标景点等内容,而这些对农村学生来说可能完全陌生。例如,一道包含“自动售票机”、“立体投影厅”、“抖音打卡点”的科技馆路线设计题,对于从未见过这些设施的山区学生来说,无疑增加了认知难度。
师资配置也是关键问题。缺乏基础知识点和知识体系的新版教材,学生需要依赖教师在课堂上的讲解才能理解。这种设计使得偏远地区的学生在缺乏优质教师资源的情况下,更难以掌握知识。
尽管成都七中网班等模式为偏远地区输送了优质课程,但多数学校仍缺乏相应资源,老师们筛选网络资源、设计数字教案的能力也参差不齐。技术本应是打破信息差的工具,但在缺乏宏观性系统性支持的情况下,反而可能成为新的分化工具。
新版教材是否“防自学”?
答案并非非黑即白。它既不是某些人口中的“阴谋论”,也不是“知识灌输”向“全面素养”转型带来的必然阵痛。争议的核心,在于如何看待教材的功能。旧版教材如“操作手册”,追求高效和扎实的知识传递;新版教材似“研发指南”,强调思维建构和能力拔高。
要实现理想的教材设计,需在知识完整性与思维开放性之间找到平衡点——既保留基础知识和框架,又留出思维探究和拔高空间。同时,通过政策引导缓解教育资源不均,让教材成为“基础牢固”又兼具“启迪思维”的钥匙,而非加深焦虑和教育不公的枷锁。
2月17日,树人景瑞小学的一堂语文课上,孩子们正在进行跨学科主题学习。新华社
义务教育的真谛不在于教材是否完美,而在于能否让孩子的眼睛里——无论他/她身在城市或乡村,都能继续燃烧探索求知的欲望。唯有如此,“公平而有质量的教育”才会成为照亮书山学海的光,而不只是一句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