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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拿》:爱与盲的恒久哲思

创作时间:
作者:
@小白创作中心

《推拿》:爱与盲的恒久哲思

引用
澎湃
1.
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9724238

《推拿》这部电影改编自毕飞宇的同名小说,通过展现盲人群体的生活和情感世界,探讨了爱与盲的恒久哲思。导演娄烨运用独特的艺术手法,将城市人群内心深处的感情纠葛展现出来,洞察边缘人群的生存状态与命运。


《推拿》电影海报(图片来自互联网)

从毕飞宇的《推拿》到娄烨的《推拿》,书籍与电影实现了两种层面的完成,那些鲜活在文字里的盲人群体,在银幕上又一次给了观众震撼与感动。相较于原著中的群像故事,导演选择了小马的爱情作为主线,将整部影片串联起来,通过盲人男女在情感世界中的错位关系,形成了剧情的主导推动力,表现盲人群体的尊严与人性。影片中的“盲视觉”(即人眼对“黑暗”影像的视觉感知),通过影像与声音的虚实转化,营造出一种“通感”的电影语言,并以客观、细致的方式,将自己关于爱与盲的认识呈现给观众。

生命美学与人物塑造:残缺的身体,审美的主体

生命美学中最主要的一个范畴,就是人体内部的心灵和各种感官活动,其中包括了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人体,也就是审美活动的对象,以及它与他人的特殊关系,也就是“认识者视界和被认识者视界的互动”。通过对环境的持续感知,我们的身体决定了自身和别人之间的联系,“深入他们(与他人融合)与保持距离(自己的位置),以求得认识的超视”。

在影片里,小马幼年时由于一次事故导致双目失明,仅凭听力感知外界,当他听见碗碟撞击声,马上问“阿姨,您在吃饭?”就在这个时候,背景音乐突然响起,整个场景的色彩都暗了下来,然后,一个中年女子的面孔出现在了镜头里,这是由影片制造的“黑暗”影像造成的盲视,它突出了盲人对外界的感知。至于沙复明,相亲失败了,却在与那女子的交谈中,发现了一个更吸引他的主流社会,而这一主流社会正是盲人心目中的“有眼睛的地方”。画面里,沙复明面朝湖面,脸上带着兴奋之色。一位老人在湖边跳舞,一位行走在集市上的路人,这一切都是盲人们用自己的身体来感知并试图与这个世界融合,同时也感受到了在这片广阔的人生天地中自我的归属。身体作为美学的主体,其各感官在其中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人的全部器官都参与了文化、审美体验,只重视视、听在文化、审美体验中的作用无疑是不对的,例如,触、嗅、味觉的作用就不容忽视。”金嫣、泰和这对情侣,也都是通过触觉来感知对方,泰和的手在金嫣脸上抚过时,羞涩地说道“比红烧肉还要漂亮”金嫣也不生气,反而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把头枕在泰和的肩头,一脸的满足。此时,在金嫣的反复呼唤下,泰和用自己的感官来感受美感。沙复明听人说起都红长得很好看,头一次对“什么是美”有了浓厚的兴趣。他问都红“美很吸引人对吧?”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脸,嗅着她的头发,一遍又一遍地嗅着摸过她的手指,甚至放进嘴里尝,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美丽。此时的沙复明,把自己的身体重新置于美学的活动中。此时的泰和与沙复明变为审美主体,而金嫣与都红则变为具有审美价值的对象。对这些盲人来说,生命的意义得到了升华,在生命美学视野中,审美行为就是生命需求。“让美学进入生命,唤醒生命,而且,也是对生命世界的积极重构。”

电影在细致的影视语言中,以盲人的身体为审美对象,对他们丰富、敏感的心灵世界进行了更加细致的描绘,使观众得到了一种情感上的共鸣,对盲人这个特殊的人群有了更多的了解和关心,同时也更具人文关怀。

叙事结构与旁白

小说《推拿》的叙述方式和电影不同,是一种“群像式”的叙述方式,每一个人物都有自己的章节,每一个人物都有自己的故事线,将每个人的经历都串联在一起,便形成了沙宗琪推拿中心里的爱恨情仇。毕飞宇用一种“上帝的全知视角”来讲述这个盲人的世界,并且将每个人物的经历和性格都融入其中,将角色的心理活动描述出来,在两种叙事技巧的配合下,盲人那神秘的内心世界就变得清晰了,观众也更容易产生共鸣。以下是原著中的一段例子,即小马与嫂子初见时发生身体接触后的心理活动:“小马顿时就回到了九岁,这个感觉惊奇了。稍纵即逝。有一种幼稚、蓬勃的力量。小马僵住了,再不敢动。他的胳膊僵死在六岁那一年。他死去的母亲。生日蛋糕。鲜红蜡烛所做成的‘9’。光芒四射。咚的一声。车子翻了。头发的气味铺天盖地。乳房。该有的都有。嫂子。蠢蠢欲动。窒息。”[]嫂子身上的气息带给小马的震撼通过人物碎片化的记忆展现了出来。通过人物的人生体验,探讨为什么嫂子可以激发小马对爱的憧憬和向往——根本原因就在于童年时期母爱的缺失,而小马则从嫂子那里发现了一种类似“母性”的特质。

由于电影本身的特殊性,电影的篇幅决定了它不可能像小说一样,将所有的细节都考虑进去,所以,电影《推拿》首先进行了结构上的调整,由多线叙述变成了单线叙述,以小马为主要人物,用他的故事线将推拿中心内的每一个人串联起来。穿针引线,组成了娄烨改编毕飞宇小说时最为常见的一种“电影化手段”。这不但大大缩短了篇幅,而且还能让影片迅速地进入推拿中心所出现的各种矛盾之中。不过,这种简短的叙述方式,却带来一个问题,那就是人物之间的关系和故事的走向,并不是那么的清晰。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影片中加入了旁白,用旁白来引导故事,而旁白恰恰构成了电影所表现的“盲”的世界。

在一部电影中,旁白通常具有辅助叙述,展示人物内心,推动剧情等功能。影片里的旁白,用一种平和的女性声音,用一种仿佛广播一样的方式,缓慢地叙述着盲人之间的故事,从一定意义上来说,盲人并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他们活在社会的“暗处”,与健全人相比,他们的人生存在着更多的未知,所以旁白的全知,正是盲者对自己命运的无知。这一点无论是在小说中,还是在影片中,所要表达的盲人的命运之“盲”这一主题都是相同的。

视听叙事:“盲”的展现方法

(一)画面中的“盲”

小说以文字引导读者进入盲人的心灵,而不能将盲人眼中的世界真实地呈现出来。与小说不同,影片更多的是一种“展示”的艺术,它要求把“盲”具体化,让“盲”变得可见。

首先,影片使用了众多的特写镜头来描述客观的“盲”。相较于中景、远景等便于表现群像的拍摄手法,影片更倾向于采用近景、特写镜头的拍摄手法,将盲人的脸部表情、眼部活动等细节捕捉下来,从而将群体中的每个人都呈现出来。影片中的“盲”有多种表现形式,小马和都红的眼睛是与常人无异的盲态,沙复明的眼睛是半睁半闭的盲态,王大夫和小孔则是闭着双眼、很少睁开的盲态。影片将小说中无法展现的盲态通过画面展现,使人们可以以一种客观的方式去观察“盲”。

此外,影片利用虚焦、晃动等拍摄技巧,使观众感受到主观的“盲”,也就是盲人眼中的世界与盲人的内心世界。这种技巧可以让观者以盲人的角度来观察这个世界。影片一开始,小马遭遇了一场意外,在医院得知自己失明,影片开头的客观的声音被抽空,只有旁白讲述着小马儿时的经历,“一场意外的车祸,夺走了小马的眼睛和他的妈妈,小马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听见声音”,随着旁白的响起,一名男子抱着昏迷不醒的男孩发出了绝望的喊叫,随着镜头的移动,画面变得模糊不清,给人一种周围一片混乱的感觉。接着镜头通过对小马面部的特写,将场景转换到几年后的医院里,小马坐在房间里玩弄时钟,而另一个房间则是小马父亲与医生在纠缠,小马此时知道自己已经彻底盲了。然后,通过长镜头记录小马沿着走廊往前走,一直走到一个正在吃饭的老太太面前,画面又切换到了小马的主观视角,医院里变成一片漆黑,只有老太太一个人被灯光照亮,这一段画面中的视野很窄,很模糊,颜色也很单一。这样,观众能够通过画面角度的巧妙变换和镜头的移动,下意识地进入盲人的世界,从而产生“盲视觉”。

(二)声音的放大

对盲人来说,没有了视觉,听觉就会变得很灵敏,在小说中,作者描写了很多盲人的“心声”,以文字触及内心深处的声音,而电影更多需要依靠“音响”营造出盲人灵敏的听觉世界。

在电影里,“声音”是一种比小说更直观的存在,它将客观的声音放大,从而凸显出盲人的听觉。此外,影片不仅以放大客观声音的方式将盲人置身的客观世界呈现出来,还放大了主观声音,也就是小马在失明和复明的那段时间里,被抽空的人声以及增强的耳鸣声与心脏跳动的声音,小马失明的那一片段几乎听不到任何客观的声音,但小马自己的心跳声却被放大了,“噗通噗通”,一声接着一声,沉重而有力。小马被告知再也看不见了,残酷的事实砸在了小马的心上,“噗通噗通”也成为小马绝望的心声。主观声音的放大,使得观众与盲人的距离被拉近,观众能够真正进入电影,真正进入角色的世界中。小马发现自己复明后,他在喧闹的人潮中穿行,用眼睛在夜色中重新发现这个城市,从失明的世界中解脱出来的小马,激动地奔跑着。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变得虚化,汽车的喇叭声、人群的嘈杂声、推拿中心的说话声,这些声音在复明的小马的世界里变得不值一提,这也反映出一种视觉和听觉的互相制约。

电影以放大声音的方式再次将“盲”具体化,并将其扩展到了盲人的个人情感,从而使得角色的形象更加丰满,同时也使得整部电影更为立体。

社会意义

(一)对边缘人群的书写

娄烨的影片,往往将视角聚焦于现代都市的边缘,相对于主流群体而言,是一个相对于主流群体而言较为脆弱的群体,他对繁华的都市进行解构,纪录边缘、边缘人的真实生活,以一种开放式的姿态讲述着日常生活,再现或还原了平凡人的生存空间。在电影中,他“寻求一种生存的回归,有意识地抛弃了国家和个人的神话,摆脱了历史和文化的束缚,让人类摆脱了象征,暴露出了生活的本来面目。”

娄烨用他特有的人性关怀,把“边缘化”的人物搬到大屏幕上,记录下他们的喜怒哀乐。在《推拿》里,有眼睛的地方,是整个社会的主流,而主人公又恰巧是一群盲人。他们就在我们身边,而现在,很少有人会在乎他们的生活。通过镜头,我们看到了一个灰暗的世界,从盲人的角度,从镜头的语言中,我们发现了人性中共有的一面,无论在光明或黑暗中,人们都会有迷茫与孤独,有的人为了尊严,有的人为了爱情。

电影中除了对盲人的描述之外,还有“洗头女”小蛮等人,这些人生活在主流社会之外,但在电影中,他们并不是以一种卑微而悲悯的姿态出现在观众面前,而是如同普通人一样,对爱情充满了向往,对稳定的生活充满了向往。

(二)对爱情的永恒追求

通过对盲人生命的观察,我们发现尽管他们的眼前一片漆黑,看不见光亮,但是爱总是在他们的心里闪耀。小孔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嫁给了盲人王大夫,并主动跟随他来到南京打工;而王大夫为了迎娶心爱的小孔,让她做老板娘,愿意放低身段去老同学的店里打工;金嫣深爱着泰和,要在失明前抓住这一段珍贵的爱情;沙复明因为对美丽的向往,痴迷于都红;小马最终与小蛮一起私奔,过上了宁静的日子。

我们可以看到,他们和所有身体健全的人一样,都在渴望着爱,但盲人的爱和健全的人的爱是不一样的,他们无法通过眼睛去判断外表的美,但爱却是回到了最单纯的状态,看不到彼此,却能闻到爱的味道,这便是一种心灵的交流。

(三)对现实的真实揭露

影片中,小马因为无法接受自己所看到的世界突然变得一片漆黑,便试图自杀;通过对沙复明相亲失败的描写,反映了健全人对盲人的排斥,反映了残疾人在社会上仍然存在着某种程度的歧视;王大夫与小孔的爱情经历了种种波折……本片以写实的方式展现了盲人的世界,并大胆地揭露了社会的现实,以一种客观的方式,指出盲人与健全人之间的差异,以及他们对生活的渴望。在人物刻画中,导演并未采用夸张的表达方式,而是以一种观照现实的方式,展现了对现实世界的一种人文关怀。

结语

在那个阴雨连绵的季节里,他们哭,他们笑,虽然这个世界的底色对他们来说是如此灰暗,可生命之光却也始终未曾离开。

在当今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人们常常忽视了自己内心的真实需要,一味地追逐名利。但是《推拿》这部电影,却让我们看到了,真正的幸福和成就感,是发自内心的。这是一部发人深省的影片,也让我们对自己的生活,对自己的价值观,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娄烨曾在采访中说道:“黑暗能阻止所有有眼睛的人,绝对阻止不了盲人。”我们能看得见的东西不一定都是真的,《推拿》教我们用心去感受,而不是用眼睛。只要心不盲,随处可见光。

本文原文来自北京大学通选课《光影中的百年中国》2023年度期末作业,获得“新青年电影夜航船2023年优秀影视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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