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橘北枳:中日房地产的路径差异
南橘北枳:中日房地产的路径差异
中日两国在人口老龄化等方面存在相似性,但中国房地产市场的中长期基本面比日本更加健康。本文从加杠杆主体、房屋供需、土地供给弹性以及金融环境四个方面进行了详细对比分析。
加杠杆主体的差异
得益于20世纪80年代日本央行宽松的货币环境,融资成本低廉,日本大型企业热衷参与资本运营,深度参与房地产投资和金融资产投资,再以持有的土地或房产进行抵押进一步加杠杆,资产规模快速扩张的同时,杠杆率快速提升。这一阶段,房地产企业和其他实体企业以投机为目的进行借款并大量购入土地,是土地的净购买者(Sekine & Tachibana, 2004);而居民部门整体承担了土地供给方的角色,是土地的净卖出者(张斌,2022)。
与日本不同,我国房地产繁荣时期加杠杆主体是居民部门,对企业购买商品住宅的限制较多。例如,2010年国资委下达“退房令”,坚决禁止非房地产主业央企违规开展房地产投资;2018年以来为抑制房地产市场投机,西安、长沙、杭州等多地宣布暂停企事业单位购买住房,来限制企业部门“炒房”。
数据显示,日本1991年房价见顶前的10年期间,非金融企业债务占GDP比重提升了41.8个百分点,同期居民部门债务占GDP比重仅上升20.3个百分点;我国2012年至2022年[1]非金融企业债务占GDP比重提升了16.8个百分点,而同期居民部门债务占GDP比重增加了31.5个百分点。
由于日本企业与居民共同加杠杆参与房地产投资,日本房价上涨的斜率也更加陡峭。根据国际清算银行公布的住宅资产价格指数(Residential Property Prices),住宅价格见顶前10年的房价上涨斜率,日本明显高于我国。日本住宅价格于1991年第一季度见顶,较1981年第一季度,房价涨幅约为85.3%;我国2021年第三季度住宅价格相较2011年第三季度涨幅约为39.7%。
房屋供给强度的差异
尽管日本面对着房地产泡沫和老龄化问题,日本新房供给保持着较高的强度。从增量来看,在1991年房价见顶后,新屋开工仍维持高位,直至1997年才有所回落。从存量看,日本房价快速上涨前户均住宅数就已经超过1。日本户均住宅数整体呈现增加趋势,从70年代末的不足1.10提升至90年代末的1.13。21世纪以来日本户均住宅数量继续稳中有升(日本人口负增长直到2010年才出现),一定程度体现出日本住房供给过剩问题。
日本新建住房过剩并不局限于乡村等人口流出区域,即使在人口净流入的核心都市圈亦存在供给过剩的问题。1995年后,东京住宅新开工户数经历小幅下行,于2000年再度走高,并于2003年刷新新高。东京新房供给速度大幅超过已建房屋的折旧和拆除速度,经学者测算,大致相当于“每拆除1户,会新建4户”,使得东京住房存量持续增加。以住宅数减去住户数衡量的住房供给状况显示,日本自70年代结束供给赤字后,住房供给长期处于盈余状态,且供给超过实际有效需求的过剩程度逐渐加深(Gleeson,2018)。
比较之下,我国新增住宅供给可能缩量。自2021年下半年开始,商品住宅销售均价同比增速下降,自2015年以来首度转负;与此同时,住宅新开工面积缩量,并维持在较低水平。2021年下半年以来新开工面积均值约相当于2019年至2021上半年水平的54%。经测算,截至2023年末,我国城镇套户比上升至接近1的水平[2],表明我国住房市场尚不存在日本那样的供给过剩问题。
土地供给弹性的差异
日本土地高度私有化,1994-2022年平均来看,广义政府持有土地约占全部土地资源的10%左右,非金融企业部门持有25%左右,居民部门持有土地的近60%。在房地产泡沫时期,企业以投机目的大量从居民手中收购土地,不仅买入都市圈外围的城郊地块,甚至买入偏远的乡村土地以期改建成高尔夫球场、滑雪场等度假胜地(Sekine & Tachibana, 2004),直接推高了土地价格。当泡沫破裂时,土地估值伴随着建筑物一同下跌。相较1991年房地产价格高点,见顶后10年日本住宅资产价格指数约下跌23.9%,同时段内土地价格指数约下跌24.9%,降幅较为一致。
此外,日本房屋折旧速度和拆除速度较快,导致土地供给的弹性较高。日本房屋平均使用年限约为38.2年,而同期美英房屋使用年限分别为66.6年和80.6年(Suzuki & Asami,2022),日本“拆一建四”的发展模式使得已开发土地会再次进入土地市场,增加土地供给。
2021年以来,在我国房产价格调整的过程中,土地成交也有所收缩。2021-2023年百城住宅用地成交面积同比降幅在20%左右波动。
金融环境的差异
80年代末,日本的资产价格泡沫推升了通货膨胀,CPI同比从1987年年初的-1.1%跳升至1989年年中的3.0%。为应对通胀压力,日央行自1989年5月开始收紧货币政策,截至1990年8月连续5次加息,将官方贴现率从2.5%调升至6.0%。同时日央行和大藏省开始约束房地产领域融资。多重紧缩政策之下,日本房地产泡沫开始破裂,房地产价格快速下跌。
一方面,此前投机房地产的企业,赖以维系的低融资成本和高投资收益模式难以为继,开始抛售房地产以偿还债务;资产价格下跌使得日本商业银行风险暴露加大、不良率提升,影响其信贷投放能力。另一方面,房地产领域融资需求下降、产业链向海外转移等使日本企业的融资需求减少。日本M2同比在90年代初经历了断崖式下跌,从1990年前三季度的12.2%降至1992年第四季度的-0.5%。
相较日本,我国2021年下半年房价下跌后,M2保持了稳健的增长,同比增速中枢从2020年至2021年的9.5%提高至2022年至2023年的11.2%。其中,居民存款也保持了稳健增长。不同于日本资产价格明显的“金融加速器”效应,我国房地产价格调整后,货币信贷增长依然稳健,为资产价格创造了更加平稳的金融环境。
结语
综上,尽管中日房地产市场均面临人口老龄化的挑战,但我国与日本有四点明显的不同。一是加杠杆的主体不同。我国企业并未深度参与土地与房产投资,房价上涨的斜率缓于日本,且房价下跌对企业资产负债表的影响相对更小。二是房屋供需格局不同。日本户均住宅数偏高,存在供给过剩的问题;而我国套户比接近1,并未出现严重的过剩,且新开工住宅明显缩量。三是土地供给弹性不同。日本的土地制度与我国不同,土地供给弹性较大。四是金融环境不同。日本房价见顶后M2增速大幅下降,资产价格与货币供应之间存在较强的互相反馈;而我国房价调整的过程中M2保持了稳健的增长,为资产价格创造了更加平稳的货币环境。因此,中国房地产市场的中长期基本面更加健康。
参考文献:
- Suzuki M. & Asami Y.,The Rapid Economic Depreciation at an Early Stage of Building Life among Japanese Detached Houses,HabitatInternational,2022.
- Sekine T. & Tachibana T., Land Investment by Japanese Firms during and after the Bubble Period, Bank of Japan Working Paper Series, 2004.
- Gleeson J., How Tokyo Build its Way to Abundant Housing, jamesjgleeson.com, 2018.2,网页链接
- 张斌等,日本房地产债务危机启示录,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2022年5月。
注:
[1] IMF最新数据发布至2022年。
[2]详情请见我司2023年9月报告《房地产政策优化:这次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