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加索：人物变形记
毕加索：人物变形记
2023年，毕加索的《戴手表的女人》在苏富比拍卖会上以1.393亿美元（约合人民币10.1亿元）的天价成交。这幅画作不仅是毕加索最成熟、最受人关注的风格代表，更是理解这位艺术大师创作历程的关键。从16岁获得金奖的《科学与慈善》，到立体主义时期的《弹曼陀林的女子》，再到融合古典与现代的《习作》，毕加索用其多变的艺术风格，展现了对艺术形式的不懈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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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自由与秩序
保罗·毕加索（ Pablo Picasso ）—— 20 世纪最家喻户晓的艺术家之一，在 2023 年苏富比拍卖会上，其《戴手表的女人》以 1.393 亿美元（ RMB10.1 亿）的价格成交。对于这场拍卖，人们更易于理解他 16 岁时的《科学与慈善》在马拉加市的全省美展上得了金奖。其实《戴手表的女人》是毕加索最成熟、最受人关注的风格。当我们了解其中原委，或许能些许理解这场拍卖。
科学与慈善 毕加索 1896 年
毕加索一生风格多样，早在他未满三十岁时，就已探索出不一样的人物再现方法——立体主义。受到塞尚（ Paul Cézanne ）“大自然的形状总是球体、圆锥体和圆柱体”的影响，他用基本实体形状进行拼插组合，将明面和暗面并置，不去传达任何单一或者统一的光源，以期在创作中增加主体的形式与结构感。在塞尚的基础上，他既挑战了在平面上表现深度的一般绘画规则，又能避免平面性使得物体具有立体感和深度感。就像摔碎了的镜子，呈现各种交叠穿插的形状组合，形状又被塑造成深浅不同的明暗，在同一平面产生了多层次的纵深关系，仿佛在错乱的二维、三维世界中。如此复杂的效果归因于艺术家多样而矛盾的透视角度，并通过彩色的影线进行空间的碎片化处理。
这“分析”的过程正是画家要通过绘画研究事物内在的本质，此时他已经远离对自然的记录、描摹，而是“心智建构”——对物体进行分析、拆散和剖解，搭建新的形象，因此这一时期也被称为“分析立体主义”，相对单一的色调更传递出艺术家的理性光辉。这种多视角、多块面的抽象画法，为其日后的成熟风格提供了可能。
弹曼陀林的女子 毕加索 1910 年
玩牌者 毕加索 1914 年
不过，用这种方法组成一个母题的形象有一个缺点，特别是在后期，画面上愈加复杂的块面与物质世界的各种因素，导致飘忽不定、扁平化的形象，割裂了作品与物质现实的关联。为了重建这种关联，艺术家将《弹曼陀林的女子》中闪烁的棕灰色构成替换成了《玩牌者》中平整多样、区别清晰、着色明亮的几何形状。我们能从变形的头部和眼睛的位置瞥见人物的基本轮廓，仿木纹图案的色块暗示木制的桌子，上面放着三张纸牌，坐者两边的后墙上有木墙围。木纹这样的非正统材料意象的加入，使画与外部世界产生了一种新颖的联系，将抽象的人物安置在一种可感可即的实体环境中。
毕加索从来没有称立体主义手法是能代替其他一切表现自然的方式。相反，他随时准备”变法“。一战后，受到圈内“呼唤秩序”的影响，他带着令人惊异的灵活性，不仅从最大胆的制像实验回到传统的艺术中，接续求索原初立体主义写实风和古典风中的原始和永恒，又如饥似渴地从自己的作品中吸取经验，以拼贴画法开展更加简洁的综合立体主义实践。
《习作》恰好体现了这时期独特的创作方式，新古典主义的灵感、雷诺阿（ Pierre-Auguste Renoir ）的舞者主题和综合立体主义都浓缩在此。对毕加索来说，泾渭分明的两种风格暗示了他充满矛盾性的关注和思考，这种思考发生在艺术家喜结连理以及初为人父之时。他结合自己多年的立体主义平整、块面的经验，似乎水到渠成，使画面走向雕塑体块感的极限。粗粝的手，简化的面部，厚重立体感可比拟罗马雕塑之类的原始艺术。以《习作》为蓝图，艺术家创作了一系列古典式的作品，夸张的结构和人体造型不是为了体现古典准则，而为表现古典艺术中的永恒之美。
习作 毕加索 1920 年
“如果我想表达的题材提示了某种不同的表达方法，我会毫不犹豫地采纳”，毕加索如是说。这一陈述表明了他对不同流派和技巧的本质所具有的吸收、兼容及辨别能力，于是，他跨越了风格的鸿沟，玩起将古典主义和立体主义结合的戏法（ 1917 年 2 月，毕加索来到罗马为合作的舞剧进行设计工作，他再次受到古希腊、罗马的艺术熏陶）。《习作》同年，他集中创作了一系列综合立体主义人物油画，例如《小丑皮埃罗与丑角阿尔列金》、《皮埃罗和红丑角》等，作品以油画的形式模仿拼贴，把不同的颜料层次覆盖构成人物的每一个平整形状，不同的是，从这个时候起，艺术家开始正式采用双面脸：一半正面脸，一半侧面脸，虽然脸部是抽象的几何造型，但色块分明的正面和侧面还是会捕捉到古典式的影子，立体主义的画风在古典艺术的流槽中得以深化和发展。
小丑皮埃罗与丑角阿尔列金 毕加索 1920 年
皮埃罗和红丑角 毕加索 1920 年
20 世纪 30 年代，艺术家与妻子奥尔加（ Olga Khokhlova ）关系越发紧张，为情人玛丽·特瑞斯・瓦尔代尔（ Marie-Thérèse Walter ）创作肖像画成为他感情的宣泄口。《阅读》延续了块状造型方法，在原来的基础上放大人体比例，突出双面脸：半张侧脸和半张正脸呈 90° 弧角叠加合体，变成阔形的脸颊。直挺的鼻梁，浑圆的四肢，将浓郁的古典性再一次充斥画面，但鲜亮的补色和带有情欲的姿势将此前古典的庄严感一扫而光,流动柔软的线条诉说着画家内心的欲望。不过，只认为他是为情欲作画，未免太过狭隘。其实，这正是毕加索才华之所在。
阅读 毕加索 1932 年
绘画对毕加索来说，就像一场游戏，他既是规则的制定者，又是玩家。似乎从一开始，他就为自己设定好了规则：全方位的再现人物形象，探求自文艺复兴以来艺术再现形式的其他可能。这个“全方位”并非指用不一样的角度、姿势的多个形态，而是尽可能节约地展现一个形象、同时间、不同角度，不同表情的大集成，正如电影能够细腻展现客体的运动轨迹一样，在平静的画布上实现人物空间与时间的弹性变化。因此，我们不能用原有的标准来看待立体主义，它是将无数的动态瞬间、空间凝结于静态的产物，是人类观察世界思维和方式的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探索。
毕加索反复地这样实验，在其大量的作品里都出现过。不过，他更想弄清楚用最不可能的角度和形状去构成人体能走到哪一步。于是，他越过两张半脸 90° 的关卡，把不同角度（超过 90° 或小于 90° ）的侧脸合并，形成下图略显怪异却饶有趣味的意象。后期出现了有后脑勺的背面与双面侧脸，甚至最大限度的延伸到了身体和动物。基于艺术家处理画面的内在秩序，这种处理方式不会在身体和头部同时出现，通常头部塑造复杂，身体则相对简约，同理反之。
玛丽·特瑞斯肖像 毕加索 1937 年
女子头像 毕加索 1957 年
这就是天才毕加索，无论儿时学习多少专业美术知识，练就如何娴熟的绘画技法，仍要戴上“纯粹”的儿童之眼去看世界，“花一辈子去学习向儿童一样绘画”，夸张、抽象又显幼稚的画风，正是艺术家抵抗规则的武器之一。他笃定地要构成某物而不是描摹某物，像海绵一样对传统艺术兼容并蓄，凭借杀伐决断的行动力在纷杂的艺术流派中自由切换，靠着天才的想象力颠覆传统绘画的一般程式。当然，他也不是天马行空，无所顾忌，而是有着强烈稳健的内在准则与精神内核，也许正是这种令人欣羡的才华，才让关于毕加索各种性质回顾展层出不穷，关于他的讨论不绝于耳，仿佛他不曾离开。
本文原文来自澎湃新闻
参考文献：《现代艺术史》|《另类准则——直面20世纪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