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彩(Cadenza):音乐中的即兴之美
华彩(Cadenza):音乐中的即兴之美
华彩(Cadenza)是音乐术语中一个充满魅力的词汇,它不仅体现了音乐家的即兴才华,更承载着音乐史上的重要演变。从巴洛克时期的炫技到古典主义时期的规范化,再到浪漫主义时期的标准化,华彩段见证了音乐艺术的发展历程。本文将为您揭示华彩段的前世今生,以及它在音乐创作和演奏中的独特地位。
华彩(Cadenza)这个词的源头最早可追溯到十六世纪,有意思的是,它和另一个词“终止式、收束”(cadence)有长期混用的历史,因其词源中都有“结束”之意。在演变中,华彩成为大乐段结束之前,供独唱独奏声部进行自由即兴的专门名词。早在莫扎特的古典协奏曲之前一百年,巴洛克炫技咏叹调的华彩就已高度成熟,甚至是表演者和听众最热衷的段落。十八世纪下半叶的古典协奏曲华彩乐段也依循声乐表演的惯例,其地位更为牢固,稳定在每个乐章的尾声全奏之前,留出一个延长音,告诉听众,要开始玩“花活儿”啦!
由于华彩乐段如此受欢迎,在海顿和莫扎特的时代,不光是协奏曲,连有些四重奏、钢琴奏鸣曲、歌剧唱段都有类似的华彩乐段。但由于现代演奏家歌唱家大多丧失了即兴演奏演唱华彩的能力,如果作曲家没有在谱面上将华华彩乐段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写明,现代人就能省则省了(譬如《新格罗夫音乐大辞典》上举例,莫扎特歌剧《魔笛》序曲后的第一个编号分曲,夜后三宫女的重唱,她们依依不舍地向昏迷中的王子告别,离场前应该有一段三位歌唱家的华彩唱段。如今谁在现场或唱片里听到过?)
切莫以为古典时代的华彩段是任意让独奏独唱秀个人技巧的独角戏,在那个理性主义当道的年代,华彩和巴洛克时代滥觞的纯炫技不同,而是有固定的格式、套路和音乐功能性。和莫扎特同时代的作曲家和理论家涂尔克(Daniel Gottlob Turk)总结过“华彩十大法则”,例如:不能过长;不能离题万里;不能离主调太远;不能在一个速度和节奏中停留太久,要有自由感觉;怪异新奇的不协和和声可以有,但不能充斥等等。更妙的是,涂尔克提出,华彩段给听众的印象应该是一种“有秩序的无序”,它要像是一个梦,突然在短短几分钟内脱离了正常秩序和意识,然后重新回到由合奏加强了的秩序感,华彩结束就像是梦醒时分。
涂尔克说出了协奏曲(也是古典主义时代中大部分音乐体裁)中华彩段精要之处。现代人总有一种错误印象,像海顿、莫扎特这些古典主义音乐结构匀称、速率划一,秩序感是首务。没料到,十八世纪音乐家们恰恰精心设计了暂停秩序,让自由和梦逸出的华彩段!这是多么完美的设计!它不是革命、不是颠覆,而是和秩序相辅相成的游戏。
现代号称“权威演绎”古典时代作品的音乐家们看到涂尔克下面一条法则,更要汗颜不已了:华彩段演奏时,听起来应该像是音乐家在这一刻临时起意,即兴挥洒而出的!在我浅陋的印象中,现代钢琴家中只有古尔达和那位委内瑞拉女钢琴家Gabriela Motero有这种能力。不过,涂尔克也体谅地补了一句,为了避免风险,演奏家也可以事先写好,或是打个草稿。如果熟悉贝多芬钢琴奏鸣曲,会知道在其乐章尾声部分,常常有极自由的段落。如果你在键盘上亲手演奏,弹到这里,无论手感和音乐,都会觉得天地顿时一宽!这就是华彩段遗留的痕迹。如果是贝多芬本人来弹,当然会另有一番风景和天地了,只恨当时的乐谱出版商只印了这一版。
随着浪漫主义时代的到来,音乐秩序本身发生了革命。有意思的是,华彩段原本属于自由空间,但其发展走势却和总体趋势相反,演变成由作曲家事先给定,演奏家照本宣科即可。这种自由程度,随着现代客观主义的兴起,就变得毫无呼吸空间了。尤其是在演奏十八世纪的协奏曲时,作曲家留下的华彩段被刻板复制了无数遍,早已失去“梦和自由”的光彩和原意,变成了多少令现代演奏家有些尴尬的“阑尾”。
有点可笑的是,不少莫扎特协奏曲遗留下好几个华彩段,于是按照现代人的逻辑,就把写作时间靠后的那个作为定稿,印成标准版供人膜拜。殊不知莫扎特留下的不少华彩段很可能只是他写的一个供现场发挥的“草稿”,就像演讲人事先信笔写下的要点,谁能料到这位大天才亲自演奏时,会在这场瞬时的梦境中,变幻出怎样的创意呢!(本文来自于很久很久以前de一个宇宙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