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御宅族与中国“二次元”
日本御宅族与中国“二次元”
《动物化的后现代》是日本学者东浩纪的代表作，该书对日本御宅族文化进行了开创性的研究，提出了"数据库创作/消费"这一重要理论。本文将探讨日本御宅族文化与中国ACG（动画、漫画、游戏）文化的差异与联系，分析两者在消费模式、社会背景和文化认同等方面的异同。
一、"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动物化的后现代》中影响力最大的概念无疑是"数据库创作/消费"，它已经超越了亚文化研究的范畴，成为了描述数字时代作品创作整体趋势的重要理论。东浩纪将日本御宅族划分为三代：
- 第一代：观看《宇宙战舰大和号》《机动战士高达》等始祖级御宅动画的1960年代生人
- 第二代：在1980年代经济高速增长时期度过青春的1970年代生人
- 第三代：在1990年代前中期经历重大社会变革的1980年代生人
每一代御宅族对作品的消费方式都有显著差异：
- 第一代御宅族在"大叙事"普遍凋零的背景下，通过消费作品世界观中的历史来延续某种"政治立场"
- 第二代御宅族在经济泡沫时期产生了自恋情结，"物语消费"成为御宅文化的核心
- 第三代御宅族则在经济泡沫破灭、阪神大地震等历史剧变中成长，形成了以萌要素和数据库为核心的封闭式世界观
这种消费模式的变化与日本社会文化的同步性，与御宅族文化初入中国时的境况形成鲜明对比。可以将其类比为村上春树的《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中区分的两种世界观的辩证关系。
二、"清高主义"与大叙事的幽灵
在《动物化的后现代》中，东浩纪讨论了两个核心问题："拟像的生产和增殖"和"后现代社会中的人性"。他对前一个问题的答案是"数据库创作/消费"，而对后一个问题的探讨则围绕"黑格尔-科耶夫-福山"的"最后的人"展开。
科耶夫曾认为，历史的终结意味着人的动物化，但他的日本之行让他看到了另一种道路：日本人在"历史终结"后，选择了某种历史主体式的生活方式，通过"清高主义"达成某种形式化主体的满足。
东浩纪将这种"清高主义"用于解释御宅族的生存姿态：御宅族通过确证自己作为御宅族的形式来确证存在的自己。但在中国，情况有所不同：
- 1990年代开始的市场经济体制改革让社会开始了高速的后现代化
- 外交和贸易策略调整让中国在全世界的经济政治文化格局中占有了更大的份额
- 互联网和家用电脑的普及让中国第二代ACG爱好者实现了与日本御宅族的同步追番
内外因素的共同作用使第二代ACG爱好者出现了相似于"数据库消费"的一面，但中国ACG爱好者在现实的社会关系中始终有着更牢固的锚点，始终是，也只能是一种兴趣爱好。
三、"乌托邦"还是"意识形态"？
2010年代的"二次元"文化流行时，常常出现在青少年们的QQ空间里的定型文，基本都是将现实中难以找寻的"羁绊、友情、爱"与ACG的符号形式进行主观连接，从而实现对超越现实的理想化情境的书写。
主流社会通过对这种"异国乌托邦"话语的改写完成了对ACG这种青年亚文化的收编。而ACG文化与主流文化的合流，自然对ACG文化产生了重大改变，日本宅文化从"乌托邦"向"意识形态"的跌落，也自然成了某种必然。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三体》的经典化与"标准"化——以《三体》为代表的科幻小说作为一种广义上的ACG亚文化，却成为了新世纪以来中国主流文化产业最重要、影响力最大的"拳头产品"，并成为了某种文化"标准"。
围绕游戏《原神》的巨大争议，则显现出了这种特质与数据库创作/消费的矛盾与悖论。《原神》同时具有两面性：
- 一方面，它是最典型的数据库式创作
- 另一方面，它在剧本和世界观上与现实世界历史进行缝合以贴近"大叙事"的尝试
这种两面性造成了对《原神》评价的极度割裂，实际上也显现出了时至今日中国ACG爱好者内部的某种不可调和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