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才子的风度、风雅和风骨
临川才子的风度、风雅和风骨
江西抚州,古称临川,素有“才子之乡”“文化之邦”的美誉,历史上走出了7个宰相、13个副宰相、2451位进士,著书立传的学者有300多人,形成了独特的临川文化。
在江西,似乎没有哪种文化像临川文化这样,有如此特色鲜明的辨识度、丰富多元的复杂性、名人辈出的常态化、震古烁今的影响力、历久弥新的时代感,可谓无以复加。
我们从三个关键词来品味“才子之乡”的文化内涵。
实景演出《寻梦牡丹亭》。
01风 度
说到临川,人们总要提到王勃《滕王阁序》中那句“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王勃笔下的“临川”,原本是指在临川任职的谢灵运。而后很多名人成为“新临川人”,他们用足迹丈量了临川的精神厚度,由客人变身为这方水土的主人,不仅为这个地名镀上了一层文化光环,更是将一种文化性格彼此浸润,彼此呵护。
从气定神闲的潇洒,到爽朗明快的俊逸,当魏晋风度逐渐融入这方水土的一草一木,成为一种崭新的“临川风度”,犹如金柅园中的兰馨桂馥,浃髓沦肌,沁人心脾。
五代以后,承接数次“衣冠南渡”并将外来文化融合吸纳、大开大合的临川,开始画出一道优美的“临川之弧”,轨迹逐步渲染荡涤,形成了显著的地域性格特征。
宋代以后,人们是怎么描述临川人和“临川风度”呢?
临川人谢逸说自己家乡人“风流儒雅,喜事而尚气”“乐读书而好文辞”。
朱熹长期在江西为官,又与金溪陆九渊“相爱相杀”几十年,算是非常了解临川人,用他的话说,江西(临川)人“好为奇论,耻与人同”。“耻与人同”,体现的是不落窠臼,勇于创新。临川人着眼大局,不拘小节,看准了的东西,会做“万千人中吾独往”的孤勇者。不管是立德立功立言,临川人都要做最好的自己。
忠诚刚直,是临川人最基本的人格要求,体现在对国忠、对事敬、对人诚等方面;而读书进学,则是临川人最基本的人文素养,体现在喜读书、喜藏书、喜著书等方面。
晏殊塑像。
宋初名臣晏殊就因诚实为时人所重。他的成功让人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出人头地,先要有忠笃之心、慎独之意、闲雅之度、经纬之才,晏殊的例子给此后出将入相的临川人,作出了表率与示范。
继晏殊之后登上历史舞台的王安石,其性格耿介、不喜攀附,是相当特立独行的一位。他振臂一呼,以“三不足”的大无畏精神,誓将改革进行到底。
汤显祖同样继承了临川人不肯迎合的地域性格,他说自己“余方木强,故无柔曼之骨”。他少年高名,早早引起内阁首辅张居正的注意。他看穿了张居正的良苦用心,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来自高层的安排,以至于张居正执政之时,他连考四科都未考取。
临川人的名士风度延续到近代。被南京一众名校尊为首任校长的李瑞清,据说一顿能食百蟹,所以人送绰号“李百蟹”。身为江宁布政使的他在清朝灭亡之际挂印封库,宁愿以卖字果腹;朋友请书,一文不取;官商求字,百蟹不予。这样的风度,与魏晋相比真是不遑多让!
抚州文昌里历史文化街区。
02风 雅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这些美妙的词句,全都出自临川才子们的生花妙笔。再次印证了前面我们提到的临川人个个“秀而能文”。
读书进学,喜藏书、著书,这几个特点几乎是临川人的标配。从近代的“临川才子金溪书”,一直延续到今天临川斐然的基础教育事业,强大的文化惯性使临川成为一处保持巨大文化顺差的人文高地。
如果你不信,我们可以打开《临川县志》,里面记载说临川“地无城乡,家无贫富,诗书之声,尽室皆然”“为父兄者,以其子与弟不文为咎;为母妻者,以其子与夫不学为辱”。由此,在科举与文化史上出现“二晏”“三陆”“七曾”及乐安流坑董氏、黎川中田陈氏、临川梅林李氏等以家族血缘关系为纽带的人才群体,就不难理解了。
至于跨血缘关系的文人并称现象,比如临川地区反复出现的“四大才子”,则解释了临川文化具有很强的包容性。如宋代“四大才子”汪革、饶节、谢逸、谢薖,明代“前四大才子”祝徽、帅机、丘兆麟、汤显祖和“后四大才子”章世纯、罗万藻、陈际泰、艾南英。这些“文学天团”,千百年来令人津津乐道。
除了在官学及家族教育机构求学进益,书院也是临川文化传承的重要平台。很多学者为了振兴教育,传播思想文化,都亲自创办书院,如李觏的旴江书院、曾巩的兴鲁书院、吴与弼的小陂书院、义门陆氏的槐堂书院等。
陆九渊塑像。
陆九渊就是典型的书院学者。他就读于槐堂,论辩于鹅湖,授课于白鹿洞,讲学于象山,最终开宗立派,创立“心学”思想体系,并在明代得到王阳明的继承与发扬,使“陆王心学”成为与“程朱理学”分庭抗礼的重要学术流派,有力推动了宋代学术发展,历史影响延宕至今。
从唐代到明代,江西书院数量一直冠绝全国,而江西现存书院数量最多的地方就是抚州。抚州现存书院最多的,是拥有22座书院的乐安县和拥有12座书院的金溪县。如果加上抚州其他县市区保存的10余座书院,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临川文化区域是国内现存书院遗址最多、最集中的地域,占了江西现存书院总数的“半壁江山”。
如今,这些山中的书院或大或小,或古老或新近,却同样承载着临川人强烈的历史使命。临川当地有一句古时流传下来的谣谚,“金石台分宰相出,文昌堰合状元生”,正是临川人强烈进取意识的生动写照。
王安石塑像。
03风 骨
临川人读书,不是为了光宗耀祖、封妻荫子那样的媚俗的追求。“名荐天朝”固然可喜,但绝不是生命的唯一与全部。读书是为了人格塑造与性格养成,从圣贤那里学到的东西不只是进身之阶,而是有更重要的理想要去践行和实现。
临川两位宰相——晏殊和王安石,他们都把读书当作终身事业。
入仕后,晏殊仍带着子弟读书不辍;王安石考中进士后在扬州任佥判,读书通宵达旦,以致次日匆匆去打卡上班,被上司韩琦误解,告诫他“年轻人不能玩得太晚,要把精力放在读书上”,王安石也不辩解。他对曾巩说:“某自百家诸子之书,至于《难经》《素问》《本草》诸小说,无所不读,农夫女工,无所不问。”
少年李绂知道江西经历明清之际的战乱之后,斯文中缀,为求得真学,他不惜背着被子,步行去往徽州、桐城和苏州,向一些文坛耆宿问学请益,最终这位“负被少年”,扛起了家国天下的责任。
临川人有着强烈的历史使命感与责任感,每当国家和民族遇到危难,总是挺身而出、慷慨赴死,包括王安石和曾巩的后人,都曾在抗金战场上死难。“时穷节乃见”,在两宋之际、宋元之际、明清之际的战乱与世变中,临川人前仆后继,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从未辱没“临川”二字。
时间可以销蚀历史的划痕,却不能消解理想与信念。经历战火的淬炼和岁月的打磨,临川风骨仍然铮铮如铁,弹之有声。
典型的临川人性格是耿直而大公无私,忠诚于理想,忠诚于事业,是名副其实的“钢铁直男”。其实,临川人只讲事实、不讲情面的优良传统,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也不仅仅体现在立场方面,平时为人处世,临川人也同样刚烈强直。
就像他们平常讲话一样,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所以临川人性格中有坚硬如铁而毫不“圆融”如水的一面。临川人为人不留余地,办事不讲情面,这就是一种地域性格的所谓“硬伤”,让人感觉临川人性格存在“刚”有余而“柔”不足的错觉。
临川人动不动就容易导致“友尽”的性格,确实会发生很多尬聊的场面,这种情况不仅仅是在朝堂之上、君臣之间。但透过无数历史事件,我们真切感受到临川人浸入骨髓的凛然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