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粹战犯为何大多逃亡到南美?
纳粹战犯为何大多逃亡到南美?
2017年,布宜诺斯艾利斯警方在一个古董店隐蔽的后屋查出了75件纳粹时期的收藏品,包括希特勒半身像、军章、刻有纳粹十字纹章的鹰和头骨测量工具等,甚至希特勒本人用过的放大镜。又一次,阿根廷不得不重温当年帮助纳粹战犯逃脱惩罚的不光彩历史。
▲ 纳粹时期的收藏品
▲ 用力测量头骨尺寸的医疗设备,可以确定被测量者是否属于“雅利安人种”
随着第三帝国的覆灭,美国先抢走了一大批为纳粹工作过的科学家,幸存的纳粹战犯纷纷踏上了逃亡之路。
敢与世界为敌,自然逃亡的选择也很有限:欧洲和北美是没戏了,白种人藏到亚非也有难度,最理想的就是逃向拥有大量德国移民,政府又对纳粹态度暧昧的南美。偏偏这个时候,以阿根廷为代表的一些南美国家,又主动抛来了救生圈。
据《每日邮报》2012年的报道,二战后多达9千名纳粹成员和纳粹合作者逃亡南美,包括臭名昭著的阿道夫.艾希曼,“死亡天使”门格尔和“野兽”瓦格纳。他们中约5千人躲在阿根廷,这是藏匿在南美最大的纳粹战犯群体。其它人分别逃往巴西、智利等国定居。
▲ 南美洲
于是,阿根廷作为纳粹战犯的避难天堂声名远扬,1968年英国卡通音乐影片«黄色潜水艇»中,大反派垮台后都说:“怎么办?我们去哪里?阿根廷吧!”
不过,因为有组织有准备,加上多方明里暗里的大力协助和庇护,这场逃亡似乎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仓皇艰险。
党卫军地下组织敖德萨:传说还是真实?
Odessa(敖德萨)是德语“前党卫军成员组织”的缩写,据说其任务就是秘密运送纳粹逃亡南美,重建一个地下纳粹帝国。
敖德萨这个名字最早出现在二战后的西方情报中。它是否真实存在至今还有争议,但著名的“纳粹猎手”西蒙.维森塔尔公开承认它的真实性,而一些前纳粹虽然否认了敖德萨,却承认确实有类似的小组织进行同样的活动。
不管敖德萨真实与否,近年来解密的情报显示,纳粹的高官、银行家和工业企业家早在1944年8月就集会商讨逃亡路线和资产转移方案。
阿根廷记者乌基.戈尼用了6年时间深挖政府档案,进行了两百多次访谈,写出了《真实的敖德萨——贝隆怎样把纳粹战犯弄到阿根廷》一书。
此书通过详尽的细节,呈现出从欧洲到阿根廷乃至其它南美国家的纳粹输送网络、阿根廷在这个机制中扮演的关键角色、以及阿根廷政权与梵蒂冈、瑞士和意大利的合作。
▲ 纳粹高官瓦格纳的逃亡路线:从纽伦堡越狱,在奥地利修道院避难,在罗马得到德国籍大主教提供的护照,从热那亚乘船去往阿根廷
纳粹为什么青睐阿根廷?
阿根廷曾被称为南美大陆上唯一的“欧洲国家”,这片土地上生活着数十万德国移民,至今还有很多地区保留着德国的文化和语言。
二战期间,阿根廷一边宣布保持中立,一边与德国密切联系。直到二战结束前一个月,阿政府才对轴心国宣战。
驻阿根廷的德国使馆不断支持当地德国公司对阿根廷进行经济渗透和宣传。这些宣传在1/5人口为德国移民的阿根廷十分奏效,在民众中播撒下对纳粹的认可和同情。
▲ 阿根廷
1943年阿根廷军事政变上台的军政府,毫不掩饰地宣称“希特勒的奋斗是我们和平和战争时的指路明灯”。
在梵蒂冈的怂恿下,他们还梦想在南美建立一个西班牙化(或者说佛朗哥化)的天主教国家,主导拉丁美洲的事务,驱逐美国势力。
阿根廷也持续为纳粹德国提供战略物资如金刚石和白金。希特勒尤其利用阿根廷与英美之间的矛盾,许诺战后向好朋友开放欧洲市场,甚至表达过,希望阿根廷在南美洲领导一个亲德的国家集团。
这恰好迎合了阿根廷充当拉美领袖的野心,为此它必须扩充军备,而大部分武器进口也来自德国,整个军队看上去非常“德系”。
▲ 40年代初期德味儿十足的阿根廷军队
阿根廷并不是南美唯一适合窝藏纳粹的国家。来自轴心国的移民,以及罗马天主教网络之间悠久的精神联系,都令南美成为纳粹的完美选择。
阿根廷能在这出大戏里担当主角的原因,是其总统胡安.贝隆,就是老婆特有名的那个。
贝隆是纳粹铁粉吗?
贝隆积极促成纳粹战犯逃亡阿根廷,并给予他们保护。他在阿根廷的争议很大,有人赞扬他努力消除贫困,改善教育和公共服务,也有人称他为独裁者和法西斯主义者。
贝隆1938-40年曾任阿根廷驻意大利大使馆武官,当时墨索里尼的法西斯主义浪潮席卷意大利社会,民众的热情打动了他,说这一段经历令他“开阔了眼界”。
▲ 贝隆与第二任妻子
前面提到的那个阿根廷记者就认为贝隆就是个法西斯铁粉,想尽办法帮助纳粹战犯免于受审。贝隆政府的很多方面也体现了他的纳粹情结:漂亮的制服、游行、集会和反犹主义。
不过,二战后也不只阿根廷利用了纳粹的人力资源,美国和苏联其实一点没少抢。当然美国抢去了最高端的,来阿根廷的纳粹里有些人除了杀人没别的技术,让政府也没辙。
从治国上看,贝隆更像个灵活的国家机会主义者。1946年他提出了“第三条道路”的政治理念,说无论资本主义还是共产主义都已经过时了,我们要创立第三条道路,既要国家复兴和民族解放,同时施行中央集权。
贝隆相信美苏之间的第三次世界大战一触即发,并期待在战争中扮演至关重要的“第三方”角色,成为世界新秩序中的超级大国和领导者。
因此,他一边要求以每个月3万移民的速度从欧洲向阿根廷输送人力,以加强经济和社会变革,一边借排查战犯找到具有特殊军事和技术专长的纳粹分子,期待他们帮阿根廷振兴工业。
▲ 阿根廷总统贝隆
贝隆的野心还是有些效果的。1947年,阿根廷在纳粹工程师的帮助下产出了自己的战斗机。可惜他没等来第三次大战,反而给阿根廷招来了“纳粹庇护国”的恶名。
受备受关照的逃亡之路
虽犯下滔天罪行,纳粹战犯们的逃亡之路却受到多方关照。
由于担心欧洲异教徒和共产主义的威胁,梵蒂冈教会认为,让犯罪的人重新回到教会怀抱,逃往同是天主教信仰的南美国家,比交给法庭审判更重要。
证据显示,一些神职人员很清楚逃走的是什么人,他们甚至向战犯提供梵蒂冈签发的伪造身份证件,用来从国际红十字会获得护照,而红十字会也刻意不去审查战犯们提供的文件。
▲ 纳粹门格尔持假护照来到阿根廷
离开梵蒂冈的庇护,战犯们又投入贝隆的怀抱。第一批到达阿根廷的纳粹高官又拿着阿根廷护照被送回欧洲,去解救更多的纳粹。
40年代中后期,贝隆夫人的账户财产曾达到8亿美金,另外贝氏夫妇还有来自纳粹的金子和钻石,包括遇难犹太富人的财宝。这些钱也被用来帮助前纳粹在南美购买土地,建立德式的小殖民地。
据说贝隆卖了一万张空白阿根廷护照给秘密组织敖德萨,后来干脆在1946年通过阿根廷的红衣主教向法国教会通谕,表示愿意接受面临战争罪行起诉的法国纳粹合作者。很快,一大批战犯从红十字会拿到护照及阿根廷旅游签证,开始横渡大西洋。
不管是出于法西斯热情,还是渴求技术人才,贝隆和夫人携手其它纳粹同情者,帮助5千名战争杀人犯在阿根廷开始了新生,甚至将不少纳粹将军收编进军队,为他出谋划策。
▲ 贝隆夫人
逃避以色列追杀的日子
1960年5月11日,布宜诺斯艾利斯街头,里卡多.克莱门特在奔驰汽车厂完成装配工作后下班回家,路边几个人正在修一辆别克豪华敞篷车。当他走过时,几个人同时冲上去将他扑倒,塞到了汽车后座,别克车飞驰着冲进了夜色中。
这是以色列摩萨德特工抓捕前纳粹的一幕。
克莱门特正是摩萨德寻找多年的清洗犹太人的刽子手阿道夫.艾希曼,他亲自参与策划和实施了对犹太人的“最终解决方案”。由于抓捕艾希曼没有走“正常渠道”,更像是绑架,还引发了阿根廷与以色列之间的外交纠纷。
▲ 阿道夫.艾希曼
摩萨德特工仍然是所有逃脱审判的纳粹战犯的噩梦。能躲过去的,都融入了南美庞大的德国社区,精明地对过去闭口不谈,靠着政府的庇护和转移的财产,混得还不差:
- “死亡天使”门格尔以其可怕的遗传实验而闻名,他靠贿赂意大利海关逃到阿根廷,于1979年因溺水死在巴西。在门格尔身上,正义不仅迟到,而且旷工了。
- 前党卫军指挥官赫伯特.库尔曼,华丽洗白,成为了一名成功的商人。他在商业上的成功得益于阿根廷政府最高级别官员的支持和保护,库尔曼又利用自己的地位和财富,帮助藏匿艾希曼等其他战犯。
- 德国空军将领阿道夫.加兰德于1945年5月被美军俘虏,1947年获释后,加兰德受到贝隆的邀请前往阿根廷,并在阿根廷建立了一个航校训练飞行员。
▲ 阿道夫.加兰德
后记
1961年4月,艾希曼在耶路撒冷受审,被以反人道罪等十五条罪名起诉。面对众多大屠杀幸存者的指控,腰杆笔直、衣冠楚楚的艾希曼面不改色心不跳,平静地回答说:“一切都是奉命行事”。
犹太裔政治理论家汉娜.阿伦特在听完头两天的庭审之后,得出了“平庸之恶”的结论,意思是制度的邪恶使尽忠职守的平常人成为恶魔。
这个结论等于减轻了艾希曼的主观恶意。然而法庭并没有因为所谓的“平庸之恶”饶过艾希曼,他于次年被处以绞刑。
▲ 以色列法庭上的艾希曼
2017年9月,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访问阿根廷。阿根廷总统马克里提供了数万份涉及二战德国与阿根廷关系的电子版官方文件,包括大量纳粹战犯的资料,用来配合以色列追凶到底。
这算是迟到了太久的正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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