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女孩,成年后逐步放下对父母的愧疚感
小镇女孩,成年后逐步放下对父母的愧疚感
在成长过程中,我们常常会因为父母的付出而感到愧疚,这种愧疚感可能成为我们前进的动力,也可能成为束缚我们的枷锁。本文通过讲述一个小镇女孩的成长故事,展现了她如何逐步放下对父母的愧疚感,实现自我和解的过程。
“姐,爸妈刚才又大吵一架,妈还气哭了,你打个电话安慰一下她吧”。晚上11点,提提收到弟弟发来的微信。
小时候,提提最怕的事情就是爸妈吵架。每次吵架,她妈妈歇斯底里地控诉她爸爸的各种不是,情绪上头时还会摔东西,她爸爸则是沉默地坐在一旁黑着个脸,说到他痛处时就大声地反驳几句。看着一反常态凶神恶煞的爸妈,提提和弟弟抱在一起痛哭,边哭边喊“爸爸妈妈,别吵啦!”
《我亲爱的小孩》剧照
长大些,提提自觉充当了家里的灭火剂。一种作为女儿、姐姐的使命感让她觉得要主动为父母分忧、调和家庭关系。她在爸妈两方中斡旋,既倾听她妈的抱怨和吐槽,也尝试去共情她爸的处境。但那时的她始终不能理解,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沟通非要吵架?她也不能理解吵架明明是两个人的事他们却总让她分个对错?
但其实提提家的氛围总体上还不错,又或者说是她能见证爸妈吵架的机会并不多。因为提提和弟弟是留守儿童,跟着爷爷奶奶在老家生活。打她记事起,爸妈就一直在南方城市打工,一家人总是聚少离多,一年到头才见两次面。一次是暑假,提提和弟弟坐上镇里的大巴车去到爸妈打工的城市住几天;一次是春节,他们挤着人潮赶在除夕前回来和他们团聚。提提很小就敏锐捕捉到生活的窘境,成熟和懂事也比别的孩子来得更早。学习上从来不用爸妈操心,放学后也会主动帮爷爷奶奶干农活、做家务,兼着照顾弟弟的生活和学习。
提提的爸妈虽然不是完美父母,但他们的确很爱她。重男轻女,在老家是很常见的事。但提提的爸妈对她却可以说得上是偏爱,他们在她身上倾注了更多的精力,投入了更多的资源,以至于提提弟常说他们家是重女轻男。他们尽一切可能给她提供最好的生活条件,让她可以专心学业。
村里的人不太重视读书,每每说起提提的学习成绩不错时,有人嗤之以鼻,女孩子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过几年还不是要嫁人。村里和提提同龄的女孩子大部分都是读完初中就出去打工,没几年就嫁人了。但提提的爸妈却深信,要改变命运,读书是最好的出路。因此,他们不惜用尽全力也要托举提提上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那时的提提暗暗下定决心,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爸妈,都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让全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天才基本法》剧照
后来,提提如愿考上了大学。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她开始兼职做家教,不用每个月伸手问爸妈拿钱,手头也逐渐松了些。但她还是会每天盘算着在饭堂该吃多少块钱的饭,今天能不能喝一杯奶茶,要不要答应朋友周末出去约会的邀请。她在花钱时,总会想起爸妈此刻正在工厂里上着十几个小时的班,她多喝一杯奶茶就代表他们要多加一个小时的班。一种深深的负罪感就像一个幽灵一样始终伴随在她身旁,当她发现它时自己早已陷入无尽的内耗之中。
大二那年,提提获得了学校的奖学金,差不多有三千块。朋友约她暑假去云南旅行。从未出去旅游过的她,听到这个提议蠢蠢欲动。但她很快又陷入了纠结。要不要把这笔奖学金留来交学费?爸妈这么辛苦给她挣学费,她自己一个人跑去旅行是不是太自私了?犹豫了很久,她试探性地问了爸妈这笔钱的用途。她妈说,“我们没有钱给你去旅行。这是你得的奖学金,你可以自由支配。学费我们来交,不用担心。”
得到父母的支持,提提和朋友开始了人生中第一次旅行。但她并没有想象中开心。当她流连在洱海的美景中,品尝着云南的特色小吃时,内心总是不由自主生出一种对爸妈的愧疚感。活了大半辈子,他们除了打工的城市,没有看过其他地方的风景,也没有吃过其他地方的美食。而独享着这一切的她就像一个背叛者。
《二十不惑》剧照
多年来这种愧疚感一直贯穿提提的成长历程,既是他努力向上的动力,又像她给自己戴上的镣铐。
毕业后,提提在大城市找到了一份在亲戚朋友看来还不错的体面工作。经济独立了,她迫不及待想以各种方式“反哺”父母。带他们去吃从来没吃过的东西,给他们买衣服买首饰,逢年过节给他们转钱,她无比沉浸这种给予回报的感觉。每当我妈穿着她给她买的新衣服出现在亲戚家时,总能引起一阵艳羡,“这衣服肯定又是你女儿给买的吧,真羡慕你,有一个那么孝顺的女儿。”提提妈笑着默认了,在一旁的提提则偷偷感慨长大真好、有钱真好。
除了各种物质上的孝顺,提提还尝试改变爸妈的生活方式,想让他们过上她所认为的更好的生活。为了改善爸妈的居住条件,她支持他们租了一个新的房子,并给新家添置了很多家电。但他们偏偏要将“没苦硬吃”的精神贯彻到底。觉得洗衣机费水费电,哪怕是大冬天也要坚持手洗。三十七八度的天气,白天不舍得开空调,只在晚上睡觉时开上几个小时,还要调个定时闹钟关掉。他们觉得,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现在虽然生活宽裕了,也不能大手大脚地花钱。提提却觉得,以前吃过的苦不想让他们再吃了,有条件了就要好好享受生活。因为生活理念的不同,他们时常爆发争吵,但谁也说服不了谁。
《欢乐颂》剧照
吵得最凶的一次,是因为提提爸的工作。提提爸在一家工厂上夜班,体力活。白天他在家睡觉休息、给提提妈做饭,凌晨12点雷打不动起床去上班,就这样坚持了十年。他们都心疼他白天休息不好、上夜班太辛苦,多次劝他换个工作。但提提爸认为这份工作不需要太高学历,待遇也比别的地方好些,不管说什么也不换。
早几年,提提还在上学,觉得她爸可能是考虑到养家供读的压力才继续做这个工作,所以她一直没有明确反对。提提爸已经五十多岁了,这两年体力逐渐下降,以前走路带风的他现在走不了多久就要坐着休息。提提不由得开始自责,如果不是为了供她上学,提提爸也不会老得这么快吧。在更晚之前,她总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于是,提提组织全家人开了个家庭会议,列出她爸这份夜班工作的诸多“不良后果”,强烈要求他辞掉这份工作,并得到了她妈和她弟的一致响应。但提提爸依然倔强地坚持,他的理由是,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他还可以再做几年。提提好说歹说,提提爸都不为所动,家庭会议最终闹得不欢而散。提提气得几个月没有回家,也没有和她爸联系。后来,提提妈告诉她,她已经放弃说服提提爸辞职了,他们这个年纪出来后很难再找到合适的工作。虽然提提答应她爸辞职后,会帮她爸续上未缴够年限的社保,但提提爸不想增加她的负担。
经过提提爸这个事情后,提提开始反思自己有时候是不是对父母干预得太多了,而忽视了他们内心真实的想法。一直以来,提提都被自己的愧疚感支配着,总觉得爸妈过得太苦了,想要帮助他们改变现状,以此来让自己心安。但其实,提提爸妈从未对她有过要求。他们虽然乐意接受她的孝顺,却总是强调他们还可以工作养活自己,不用她操心。他们总是叮嘱她,假期里尽管去忙她自己的事情,不用总想着回来陪他们。提提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他们说提提已经做了很多。
《我在他乡挺好的》剧照
慢慢地,提提开始尝试与自己的愧疚感和解。这些年来也读了不少关于亲子关系、家庭关系的书,提提渐渐明白父母有父母的人生。他们过得辛苦与否、痛苦与否,是他们曾经无数个选择造成的,这些受限于他们的知识水平、眼界视野,而与她无关。提提不需要为此感到愧疚、自责,甚至自我绑架。
阿德勒心理学中有一个著名的概念叫“课题分离”,指的是要想终结人际关系的烦恼,就要区分什么是你的课题,什么是我的课题。人际关系矛盾,都起源于对别人的课题妄加干涉,或者自己的课题被别人妄加干涉。划清界限后,提提只负责把她的事情做好,而提提爸提提妈也只负责把他们的事情做好。
在亲子关系中,“课题分离”同样有效。无论是婚姻里的争吵还是工作里的困境,都是爸妈的人生中遇到的课题,需要他们自己去解决,作为女儿的提提并不能代替他们解题,也不应该剥夺他们体验人生的权利。
放下愧疚感后,提提过得更加轻松。生活上不再亏待自己,除了舍得为父母花钱,也更舍得为自己花钱,会给自己报名健身学技艺,也会在繁忙的工作后给自己安排一场度假旅行。提提知道,只有自己过得好了,才会有更多的能量去爱父母。
《无法成为野兽的我们》剧照
提提依然关心父母,孝顺父母,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他们更好的物质生活,也会尽力给他们更多的陪伴与支持,但提提不会再要求他们按照她认可的方式去生活。尊重彼此的选择,才能走向更自由的人生。让花成花,让树成树,允许父母做父母,也允许自己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