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伙音乐:把"国风"吹进音乐剧
剧伙音乐:把"国风"吹进音乐剧
春节过后,上海市杨浦区的Young剧场热闹非凡,音乐剧《杨戬》的第二轮演出正在这里上演。这部剧以独特的"新·国风"风格,重新诠释了传统神话故事,赢得了观众的广泛好评。
"寻仙无声,问人无果,从此以后,戒律难脱。"不同于传统神话和杂剧戏词中描绘的不近人情的卫道士,音乐剧《杨戬》发现了杨戬身上矛盾的二元性,并突出了他"半人半神"的身份,以此隐喻凡人杨戬和二郎真君之间的内心挣扎。
这是剧伙音乐的第四部"新·国风"音乐剧。作为一家成立于2019年的新兴音乐剧制作公司,剧伙音乐专注于原创音乐剧的制作,并在探索传统文化在现代审美语境下创新叙事的过程中,找到了"新·国风"赛道进行发力。包括《杨戬》在内,剧伙音乐目前已经制作出品了《悟空》《南唐后主》《南墙计划》四部音乐剧,《锦衣卫》《敖广》《兰陵王》《忘忧世界》等多部作品正在筹备制作中。
剧伙音乐总经理张博禹表示,音乐剧行业最科学的赚钱方式不能靠资本,而是要看公司自我造血的能力,产出的作品是否有客户(剧场)愿意买单。
一次关于"新·国风"的探索与尝试
对于音乐剧从业者而言,上海显得危险又迷人。这里有着相对成熟,足以支撑起线下剧场的演出的观众,根据上海演出行业协会统计数据,2021年上海全市专业剧场的音乐剧演出场次达911场,观演人次达52.4万。同时,这里也是音乐剧最"卷"的地方,业内OG如缪时客和上海致敬文化早已在2015年就开始了对音乐剧的布局,其它公司如魅鲸文化、一台好戏等或深耕原创、或借力版权实现了对市场的快速占领,后者更是在亚洲大厦推出了《阿波罗尼亚》这部一票难求的爆款剧目。
作为一家在2019年才成立的音乐剧制作公司,如何在诸多的公司与诸多的剧目中脱颖而出,给观众留下印象,就成为了剧伙音乐必须思考的问题。
剧伙音乐总制作人和晓维表示:"如果想在音乐剧市场建立起明确的品牌,就要先确定好一条赛道发力。"随着第一部音乐剧《悟空》的逐步落地,剧伙音乐对未来的发展路线也有了更加清晰的定位,"最后我们选择了国风这个类别,中国传统文化博大精深,这条赛道上拥有非常多的可选题材。"
将传统文化作为创作母本,剧伙音乐在成立的四年间陆续推出了改编自《西游记》前两回的音乐剧《悟空》、以"千古词帝"李煜的双面人生为题材的音乐剧《南唐后主》、对民间小曲儿《探清水河》进行重构的音乐剧《南墙计划》、取材自劈山救母、三圣母与刘彦昌、天狗食月等人们熟知的神话传说的音乐剧《杨戬》四部作品。
而所谓的"新·国风",就是在传统文化中取材的同时,加以年轻化、现代化的表达,以当下的语境重塑那些观众耳熟能详的故事。在音乐剧《杨戬》中,编剧孙浩程就将杨戬内心的挣扎和复杂情感作为主线,通过探讨杨戬与沉香的关系,来探寻他身上人性与神性的矛盾特质。而音乐剧《南墙计划》更是一改《探清水河》的悲剧本色,以父与子两代人新与旧观念的碰撞作为叙事主线。
作为音乐剧,音乐的呈现风格重中之重,剧伙音乐不断尝试在国风的框架之下探索不同类型的音乐形式。和晓维介绍道:"比如音乐剧《南唐后主》在音乐呈现上采用了民乐与电音摇滚相结合的形式。"在具体唱段的表现上,不仅有富有民族色彩的《七月初七》,还有以古风和琵琶为主的国风trap(一种嘻哈音乐风格)《龙椅就在那》。
从传统故事、历史神话中取材进行创作的好处颇多:一方面,熟悉的故事可以降低认知门槛,便于剧情快速勾起观众的共情;另一方面,将新的表现形式、音乐风格与旧的故事相融合,实现了传统文化的年轻化表达,可以给观众带来全新的视听体验,进一步吸引受众。
音乐剧《南墙计划》剧照
当前期的内容搭建好后,留给剧伙音乐的下一个问题是,如何在人手有限的情况下一边做好剧目的后端运营,挖掘其长线价值,一边接着创作新剧目,逐步丰富内容供给。
运营的第一步就是做好宣传,把票卖出去。除了和其它音乐剧制作公司一样,将微博和微信作为主要宣传阵地之外,剧伙音乐还在2023年开始了运营小红书的尝试。
和晓维表示:"我们发现小红书是除了微博之外,音乐剧观众最集中发生交流、获取信息的渠道。而且它的推流机制非常精准,可能搜索一次相关内容后首页就会出现很多同话题内容。"
目前小红书上关于音乐剧有108万+条笔记,包含音乐剧入门推荐、演出开票信息、安利避雷贴等各种内容。为了和观众"打成一片",剧伙音乐在小红书的运营上走起了轻松幽默的路线,不仅自称为"精神小伙",还玩起了#回国复仇文学##老师我们家子涵#的网络热梗。
剧伙音乐小红书图文内容紧追热梗
而在演出环节,和晓维表示,"目前剧伙音乐制作出品的剧目都是遵循上海首演+全国巡演的模式进行演出。"上海有着相对成熟的音乐剧土壤,对全国音乐剧市场的影响力和辐射力在日益增强,上海站的演出口碑一定程度上成为了观众评判其质量的依据,表现好的话可以推动后续其它城市的票房。也因此大多数的制作公司都会在上海开启新戏首演。
但上海确实太卷了。
剧伙音乐总经理张博禹透露道,大剧场剧目进行长期驻演在成本和收益上是不成正比的,所以必须通过巡演来拓展其它城市的客源。"演出场次会根据当地的市场大小来决定,比如在广州、北京这些一线城市会多演几场,其它城市只演两到三场。"
据了解,为了更好地运营巡演,剧伙音乐在去年增设了制作经理的岗位,在巡演时负责与当地剧院进行对接沟通,保障巡演的顺利进行。
从剧目的上新频率上看,剧伙音乐正在提速。和晓维和张博禹在公司刚成立时的计划是"一年至少做一部新戏。"而随着团队度过磨合期,主创间的默契度得到提升,工作流程日益成熟,上新节奏也在加快。2023年,剧伙音乐分别在5月和11月推出了《南墙计划》和《杨戬》这两部新戏。
困于供给和消费的音乐剧
随着线下演出市场得到恢复,音乐剧市场也显得格外火热。根据中国演出行业协会数据,2023年上半年,仅上海的演出票房收入就达到4.44亿元,专业剧场演出5335场,观众人数超过230万人,超过2022年全年音乐剧演出票房收入的3.52亿元。
但无论演出数据如何,最终能衡量市场火热程度的标准还是参与者能否赚到钱。
目前剧伙音乐的收入构成中,最主要的收入仍是票房,周边收入占比在10%左右,最高也不会超过15%。因此在张博禹看来,对于音乐剧制作公司而言,最科学的赚钱方式还是要看公司的自我造血能力,产出的作品是否有客户愿意买单。
音乐剧《杨戬》剧照
这涉及到两个环节的问题,一是市场的供给能力,二是市场的消费能力。
作为一个以人为核心的行业,音乐剧在各个环节都依赖于人来承载内容。因此缺少优秀人才,从而限制了市场上多元、优质的内容供给是如今音乐剧行业必须面对的严峻问题。和晓维指出,如果把上海各个剧组的主创表放在一起对比,其实能发现这些主要创作者的重合率是非常高的,尤其是导演、编剧、作曲这三个核心职位。
比如《将进酒》《唐朝诡事录》《我的遗愿清单》《FLAMES火焰》《小说》这些音乐剧观众熟悉的剧目的导演都是上海歌剧院导演马达,《基督山伯爵》《在远方》的音乐总监张筱真也是近期官宣剧目《胭脂扣》的作曲。
音乐剧作为一项包含表演、音乐、舞蹈的综合类演出形式,在创作中往往需要导演部门、音乐部门、编剧部门、编舞部门的紧密合作。剧伙音乐目前长期合作的编剧孙浩程是戏曲专业出身,在文本上专业的同时对音乐和表演方面也有一定的了解,因此创作出来的剧本利用率更高。在和晓维看来,中国音乐剧的培养体系应该参照市场需求,对应地去培养人才。
而消费端的问题则难以在一时之间解决,需要整个行业用更多的内容供给来滋养。目前来看,中国音乐剧的主力观众仍是年轻女性,这与音乐剧作为舶来品,在中国缺乏成长时间不无关系。上世纪80年代musical一词的译名才被定为"音乐剧",大部分观众开始接触音乐剧是在千禧年后,《悲惨世界》等诸多国外经典剧目被引进到国内演出,中文版音乐剧的大规模商业制作是2010年以后的事情。
在张博禹看来,目前国内音乐剧行业最重要的事情是培养观众,"有人看,这个行业才能走下去,公司才能活下去。"
剧伙音乐筹备中作品
行业困境与前路
音乐剧行业现在还缺人才吗?最缺的是?比较富余的人才类型是?
如果把上海各个剧组的主创表放在一起对比,其实能发现这些主要创作者的重合率是非常高的,尤其是作曲、编剧、导演这三个核心职位。所以其实也能说明现在行业里好的创作者是有的,但是数量上可能还不够多。
对于制作方而言,我们肯定会希望能有更多优秀的创作者,因为音乐剧其实是非常讲求科学创作方法的一个行业,音乐部门、编剧部门、导演部门之间需要紧密的合作。剧伙音乐目前长期合作的编剧孙浩程是戏曲专业出身,他对于音乐、表演方面的创作比较有了解,做出来的剧本利用率就会更高,所以我们希望行业中能够出现更多的复合型人才。
其实像百老汇这些更成熟市场中的创作者很多都是同时兼任编剧、作曲甚至是导演,比如音乐剧《汉密尔顿》的林-曼努尔·米兰达,就兼任了编剧和主演的工作,同时他也是制作人。所以我觉得中国音乐剧的培养体系上也可以参考市场需求,对应的去培养人才。
公司的发展规划在这些年中有什么改变吗?
虽然「剧伙·未来」这个系列目前只官宣了《忘忧世界》这一部作品,但其实我们也在和作曲筹划第二部、第三部作品,探寻这种新风格更多的可能性。
从我们今年的工作规划上来看,有两件重要的事情,一件是做新戏,像《杨戬》这样的在传统剧场中上演的作品;另一件就是做研发,因为我们剧伙音乐其实是家音乐公司,看看能否在国风框架下探索不同类型的音乐形式,做一些好玩的东西出来。
虽然这几年剧伙音乐释出的剧目不算很多,但其实我们在剧本创作、音乐创作上下了很多功夫,可能很多创作在萌芽期就在我们内部被否定掉了,然后再去做创新。对于我们而言,探索和研发的过程是一直不会停止的。
行业发展过程中有哪些让您印象深刻的关键事件?
无非就是2020年到2023年这个时间段,时代背景催生出了沉浸式演出这个新形式。我们这些制作方曾经聊过,预判行业中或许会出现一些新的形式,但是没想到它来的那么快。
现在公司收入构成大概是怎样的?您觉得音乐剧最科学的赚钱方式是什么?
因为我们既是出品方也是制作方,所以主要的收入还是票房,周边收入平均在10%左右,不会超过15%。音乐剧行业最科学的赚钱方式在我看来其实不能靠资本,而是要看公司自我造血的能力,产出的作品是有客户(剧场)愿意买单的。
在商业价值的开发上,还有哪些可以尝试的方面?
文旅不分家,这是个亘古不变的道理,我觉得文化行业肯定是要和旅游地产这些行业进行结合,我们也在做这些方面的尝试。
比如我们去年和上影集团旗下的上海影视乐园签约,尝试以乐园的实景场地为载体,用"新国风"的音乐和戏剧做途径,有一些新的演出正在策划之中,预计也会在今年露出。
在《杨戬》二轮演出期间我们可能会和商场合作一些快闪演出,我们也希望能够拉动商场本身的顾客群体成为我们的受众。归根结底还是要找到和剧目本身契合的商业品牌去做商业合作。
影视公司的估值通常跟它能否规模化地产出爆款内容息息相关,音乐剧公司也是如此吗?
从整体行业来讲,音乐剧目前还是比较初级、野蛮发展的一个阶段,目前所有的公司都不是很成规模,资本也并不是很青睐我们这个行业。因为我们这里的天花板比较低,比如你去看一个剧,座位数量是固定的,票价也是固定的,它的最大票房收入可以直接计算出来,对于投资人而言就没有那么大的想象空间,估值也很难再做大。目前这个阶段谈规模化可能还为时尚早,但是我觉得未来可能会有这个阶段。
音乐剧是什么小而美的事情吗?
在现在这个阶段是的,包括我们公司在内也是这样,一直被人认为很神秘,平时很少做露出。之前听过一个说法,说我们像个手工作坊,我觉得这个定义很好,因为我们就是要做精品的东西,而不是规模化的产品。目前公司里的这些人,无论是幕后制作人员还是前台的演员,大家都是出自于对剧目由衷的热爱聚集在一起的,我们不会把创作当成纯粹的工作去做。
在百老汇有舒伯特集团,既有剧院也制作剧目,也有艺人。可否帮我们多打开一下思路,海外的成熟公司能给当前国内音乐剧公司从模式上、发展空间上有哪些启发?
启发肯定是有的,但是没办法照搬。我觉得目前国内音乐剧行业最重要的事情是培养观众,有人看这个行业才能走下去,公司才能活下去。中国观众真正开始接触到音乐剧是千禧年以后,2002年《悲惨世界》被引进到中国,然后是其他它的国外经典剧目,再到国产原创音乐剧其实是2010年以后的事情,到现在也才十年多的时间。观众接触音乐剧的时间太短,我们能够提供的内容也还不够,孩子们、青年观众、中老年观众对于作品的需求是不同的。
我们这一代人在行业里应该算是先驱者,虽然不一定能看到中国音乐剧像百老汇一样井喷发展的那天,但是要把现在该做的事情做好。
2023年线下演出全面回归,音乐剧看着也挺火热的,现在行业发展离您梦想中的场景还有多远?
冷静来看,我觉得目前音乐剧市场的火热更像是"假象"。从市场规模、创作水平、制作水平、演员表演水平等等角度来看,我国的音乐剧市场和国外成熟的市场相比都差一大截,这是不可否认的,需要我们不断学习、弥补不足然后追赶。而且虽然音乐剧看着挺火的,但其实还没有出过"爆品",缺少像舞剧中《永不消逝的电波》《只此青绿》这样有大众知名度的作品,我们从业者也需要加倍努力。
您对行业未来的发展有哪些趋势预测和判断?
这个行业会一直存在,不会被AI或其它的科技革新影响,但同样的它也不会出现一夜爆火的情况。音乐剧主要还是"劳动密集型"产业,更多依赖于人的力量进行创作。所以从我们自身而言,一是要提升主创的能力,二是要提升制作水平,三是提升演员的表演水平。但是人的提升是很慢的,可能需要以10年或者20年为周期进行培养。这个行业一定是往上走的,只是不会一夜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