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沉浮记
《清明上河图》沉浮记
《清明上河图》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画作之一,这幅画不仅展现了北宋都城东京的繁华景象,更承载着近千年的历史记忆。从宋徽宗的御览之宝,到金、元、明、清各朝的辗转流传,再到近代的曲折经历,《清明上河图》的递藏源流堪称一部生动的历史传奇。
《清明上河图》中拥挤的虹桥
穿过雄伟城楼的驼队
大车修理店
一、北宋时期的创作与初现
宋朝是风俗画创作的高峰期,其中最著名的作品便是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清明上河图》为绢本设色,纵24.8厘米、横528.7厘米,采用散点透视构图法,生动记录了北宋都城东京(今河南开封)的城市面貌和社会各阶层人民的生活状况,是北宋都城繁荣兴盛的见证。
《清明上河图》展现了宽广的郊野、奔腾的河流、错落的城郭,画中人赶集、闲逛、饮酒、聚谈、推舟、拉车、乘轿、骑马等,酒店、茶铺、典当行等百肆杂陈,官府宅第和茅棚村舍林立。细心的观众还能看到很多令人忍俊不禁的画面:有讨价还价的、有因路窄发生争抢的、有手擎托盘“送外卖”的……
关于《清明上河图》的作者,是通过画上题跋得知的,因为宋朝以前并无在画上落款的习惯。最早题跋的是金人张著,时在大定丙午清明后一日,即1186年;题跋中写道,《清明上河图》的作者为翰林待诏张择端。张择端是北宋末年的山东人,原为乡间文士,青年时到开封读书、游学,由于酷爱艺术且有相当高的绘画水平,凭借画技进入皇家画院担任专职画家;他最擅长“界画”,对舟车、市桥郭径的刻画细致入微。他将《清明上河图》呈给宋徽宗后,徽宗大为赞赏,以其独特的瘦金体书法,在卷首题写了“清明上河图”五个清秀飘逸的大字。
为什么这幅画叫“清明上河图”?千百年来众说纷纭。如今流传的说法大致有三:一说“清明”指清明节,此画描绘的是清明时节东京百姓的生活场景;一说“清明”指太平盛世,是张择端为取悦皇帝所起的吉祥画题;一说“清明”指清明坊,当时东京有一百三十六坊,城东的一坊名为“清明坊”,此画正是对清明坊的详尽写生。这三种说法各有各的道理,不过多数人还是认同第一种说法。
二、金、元时期的流转
徽宗看到《清明上河图》时,已是北宋覆灭前夕,此后,金军南侵,在1127年攻入开封,将徽宗、钦宗掳走,北宋就此灭亡。包括《清明上河图》在内的珍宝,通通成了金军的战利品,被运往后方,但《清明上河图》并未进入皇宫,转而变成私人的收藏,故张著在题跋中写下“藏者宜宝之”,但他没有留下关于收藏者的任何信息。
1234年,金朝在蒙古和南宋的联合夹击之下终告灭亡,《清明上河图》又成了蒙古军队的战利品,后被收入元朝秘书监。因宫中档案记录混乱,加之蒙古人对书画不在意,一位裱画师将《清明上河图》偷出,转卖给一位高官。这位高官后来被派往河北真定(今河北正定)任职,家产并未随其转移,负责保管的管家见财起意,盗卖牟利,《清明上河图》转至杭州人陈彦廉处。没过几年,陈彦廉惹上官司,急需用钱,将此画卖给杨准,十年后,画又到了周文府手中。此时群雄四起、天下大乱,明军攻入北京城,威震欧亚的蒙古帝国土崩瓦解。
三、明代的曲折经历
时间来到明英宗时期,《清明上河图》归属大理寺卿朱鹤坡,朱家收藏近四十年后才转让给武英殿大学士徐溥。徐溥忠于朝廷,深得皇帝信任,为人豪爽大度。一次,他请同朝为官的李东阳欣赏《清明上河图》,李东阳惊喜地发现画上竟然有远祖李祁的题跋,徐溥一直记得这件事,特地留下遗嘱,吩咐其孙徐文灿在他去世后将此画赠予李东阳,好让他们“祖孙团聚”。徐溥去世后,徐文灿遵从祖父的遗嘱,将《清明上河图》交给李东阳。
李东阳去世后,《清明上河图》落到兵部尚书陆完手中。陆完在成化年间因率兵镇压山东暴乱有功,被授予兵部尚书,加太子太保衔。当时,明武宗贪婪成性,荒废朝政,远在南昌的宁王见有机可乘,意欲夺取皇位,为此贿赂陆完,要求恢复他在王府自设护卫军的权力。陆完接受了贿赂,随即批准宁王的要求。几年后,宁王在南昌起兵造反,但不久就被打败,战后追责,本要判陆完死刑,所幸朝中有人求情,他被贬往福建任靖海卫。陆完南下时,将《清明上河图》带在身边,几年后陆完病死,陆夫人悉心保存这幅名画,与其日夜相伴。
陆夫人有个外甥叫王振斋,生性灵巧,酷爱绘画,很会奉承,他多次请求观赏《清明上河图》,终获准允。王振斋在舅母的严格监视下反复观赏,眼看心记,竟把画中景物一一默写下来,经过大半年的刻苦描画,仿摹出一卷《清明上河图》。
嘉靖年间,朝中最有权势的是大奸相严嵩,他利用权势,贪赃枉法,满朝文武为了逢迎他,四处搜求奇珍异宝。兵部右侍郎王抒听闻《清明上河图》尚在民间,便放出风声,愿以高价收购,王振斋得知消息后取出自己描画的摹本,登门求售,居然卖了八百两黄金。
王抒把自己高价买来的假《清明上河图》献给严嵩,严嵩大喜,谁料裱画师汤杰从笔墨、绢绫、裱工上断定此画为赝品;汤杰以此敲诈王抒,不想遭到拒绝,恼羞成怒的他便将王抒献假画的事告知严嵩,严嵩大怒。恰逢王抒奉命北上抗敌,打了败仗,严嵩向皇帝进言追究其罪责,王抒被判斩首。王抒死后,严嵩仍不肯罢休,派人追查假画的来源,王振斋因此被捕,惨死狱中。
此时,陆夫人已经去世,《清明上河图》辗转归属武英殿大学士顾鼎臣。严嵩得知《清明上河图》在顾鼎臣手中,便以一千四百两黄金求购,顾鼎臣不敢得罪他,将画作乖乖奉上。
嘉靖末年,严嵩在宫廷斗争中逐渐失势,最终被罢官抄家,没过多久病死故乡,其子严世蕃流放海南,后被斩首。从严嵩家查抄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清明上河图》在民间流传三百多年后,终于回到了皇宫大内。
隆庆年间,因边疆战乱,耗费巨糜,有人建议出售宫中“无用”的书画,以改善财政吃紧的局面,明穆宗不喜欢书画,便同意了。太监时常出入取画,人多手杂,难免有人动邪念,在这种情形下,竟传出一个惊天秘闻:一名小太监得知《清明上河图》价值不菲,企图将其藏在怀中,带出库房。谁承想他迎面撞上了内廷官员,情急之下,只得把画塞进宫中排水沟的缝隙,怎料瞬间乌云密布,大雨倾盆,待雨停水退,浸泡多时的名画早已变成一团纸浆!
其实,这个传闻是假消息,散布假消息的人是东厂的首领、大太监冯保。冯保手握大权又多才多艺,善弹琴、会书画,他在陪皇帝观赏内府藏画时就对《清明上河图》心动不已,苦于无缘收入囊中。是次售卖宫中书画,正好给了他下手的机会,他先串通太监盗画,又派人散布假消息,大肆宣扬此画已被毁坏,从而形成完整的“毁尸灭迹”证据链。这一招果然奏效,所有人对此深信不疑,并未继续追查。万历六年(1578)的中秋节,“丢画事件”早已风平浪静,冯保在家中欣赏《清明上河图》时,兴之所至,提笔在画后写下一段文字,表达了对此画的“一见钟情”。
冯保去世后,家产四散,《清明上河图》在民间流传一百三十多年后,再度于北京现身,新主人是担任《四库全书》总校官的陆费墀。《四库全书》编成之时,因“经手书籍底本,交代不清,致有遗失”,乾隆帝将失职的陆费墀革职。陆费墀丢官后,《清明上河图》被湖广总督毕沅收入囊中。嘉庆二年(1797)毕沅病死,有大臣奏报毕沅生前与和珅关系密切,多有勾结,嘉庆帝遂下旨将毕沅的财产没收充公,自然包括那幅《清明上河图》。
四、清代及近代的归宿
明朝中后期,江南一带经济繁荣,许多人追求风雅,掀起了一阵“《清明上河图》热”,仿制的画作不断涌现,包括大画家仇英,也画过工笔重彩的《清明上河图》。在那个资讯不发达的年代里,见过《清明上河图》真迹的人极其有限,很多画家都是凭着自己的理解下笔,画中多有臆造的成分。到了清朝,无论是宫廷还是民间,对《清明上河图》的热衷丝毫未减,像陈枚、孙祜、金昆、戴洪、程志道五位宫廷画家创作的《清明上河图》,一直摆在养心殿里供皇帝赏玩,后来这幅画被称为“清院本《清明上河图》”。
至清朝末期,宫里至少存有七个版本的《清明上河图》,到底哪个才是真迹,谁也说不清。其实建福宫延春阁里那幅陈旧不堪的、从毕沅府中抄没的《清明上河图》,才是真迹。
清朝覆灭后,宣布退位的末代皇帝溥仪仍留在紫禁城内居住,一日闲来无事,他让太监打开尘封已久的建福宫,发现这里藏有大量金银珍宝和古代书画。由此,溥仪计从心来:从1922年11月16日到1923年1月28日,他以“赏赐”其弟溥杰的名义,将书画手卷1285件、册页68件分批盗运到天津英租界的一所楼房内,其中就包括张择端所绘《清明上河图》真迹和“仇英本《清明上河图》”。
就在溥仪有计划地盗宝的同时,太监们也纷纷盗宝,大量珍宝出现在地安门、琉璃厂的文物市场上。溥仪得知此事后,命人对宫中文物进行清点,就在清点前夕的1923年6月26日夜,建福宫突发大火;这场火灾极有可能是人为引发的,用来毁灭盗窃的证据。熊熊烈火燃烧了整整一夜,建福宫面目全非,烧毁的文物不计其数,而《清明上河图》因事先被溥仪盗走,幸免于难。
1924年11月,溥仪被驱逐出紫禁城,辗转到了天津,后又在日本人的护送下抵达长春,建立伪满洲国。这批清宫旧藏一直放在伪满洲国皇宫的小白楼内,日本战败后溥仪仓皇出逃,珍宝有的被丢弃在伪满洲国皇宫,有的被丢弃在通化的大栗子沟,有的被丢弃在沈阳的飞机场。
1950年,这幅流传八百多年的《清明上河图》终于在沈阳东北博物馆的库房里被杨仁恺发现,而之前所见的几幅《清明上河图》,都是明清时期苏州作坊或宫廷画师的仿摹本,构图大同小异。
那天,当杨仁恺打开一幅题签上写有“清明上河图”的残破画卷时,不禁眼前一亮:画中的人物衣着、建筑形制以及笔墨技法,流露出浓浓的“宋风雅韵”,最为珍贵的是长卷后半段有大量题跋和印章。经过一番细致考证,他发现这幅残破的古画正是名震天下的《清明上河图》的真迹!后来,文物鉴定专家郑振铎、徐邦达、张安治等人又对这幅画进行了反复研究,一致认为此《清明上河图》确为张择端所作真迹。
由于画作破烂不堪,裱工磨损严重,1973年4月,故宫博物院召集业内专家,对其进行了修复和装裱。
至此,《清明上河图》结束了曲折的“流浪”生涯,落户故宫博物院。它有着不可估量的历史价值和文化价值,是中华民族无上珍贵的艺术瑰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