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不爱史湘云?
谁人不爱史湘云?
在《红楼梦》众多人物中,史湘云无疑是最具独特魅力的一位。她以未被世俗规训的天真烂漫,挑战着大观园里精心构筑的成人秩序。她以石为枕、以花为被的酣眠,不是诗意的表演,而是生命原初状态的肆意舒展,是生命本真的自然流淌。
未加雕琢的少女
以石为枕、以花为被,湘云是特别的,特别在她非常的"少女"。她甚至可能是大观园中唯一的少女。
论地位,她是真正的侯门千金;论姿态,她却是最平易近人的。湘云解构了传统闺阁对女性"静女其姝"的期待,将少女时代未被世俗规训的天真烂漫,凝固成中国文学史中最耀眼的生命标本。
在芦雪庵联诗的场景里,史湘云"揎拳掳袖"的作派撕碎了诗社的雅集仪式。诗句与鹿肉、炭火、雪光搅拌成最原始的生命欢愉。当众人用锦心绣口编织文字的娟楷时,唯有湘云敢在诗笺上泼洒"是真名士自风流"的狂草。这种未被规训的表达方式,终于汇聚成以石为枕、以花为被的酣眠。
湘云醉卧芍药荫,不是诗意的表演,而是生命原初状态的肆意舒展,是生命本真的自然流淌。她以未加雕琢的生命力,挑战着大观园里精心构筑的成人秩序。
原始丰饶的内在
这是一种蓬勃的原始丰饶。依靠着这种力量,身为孤女,每天劳作到半夜,她依然元气充足。
在凹晶馆联诗的月夜,当黛玉为"冷月葬花魂"的凄美意境自伤时,湘云却能从"寒塘渡鹤影"的苍凉中迸发出内在的壮阔。这种对悲情的消解能力,源于她尚未被成人世界的悲情叙事所浸染的澄明心性。
湘云的一切都带有这种本真,本真到近乎莽撞。当她想做东请客的时候,她没想过钱在哪里;当众人对岫烟的窘迫唏嘘不已时,唯有她冲动得想去打架;她送给丫鬟们的绛纹石戒指,他和翠缕的对话,不是主仆关系的恩赐表演,而是孩童分享糖果般纯粹的情感流动。
哪怕是劝说宝玉考取功名的话语,在湘云口中也失去了宝钗式的功利色彩。"也该常会会这些为官做宰的",这语气,怎么看都充满了孩童学大人说话的滑稽感。这种对成人话语的笨拙模仿,反而暴露了她尚未真正理解仕途经济背后的生存法则。正如她穿男装时的嬉戏,始终保持着与成人世界的疏离。
规训机制的干预
这也宜墙角也宜盆,但这没用,她越想逃,越逃不掉。在诗社评比中,李纨将湘云的白海棠诗列为末等,"也宜墙角也宜盆"的野性,比不上宝钗"淡极始知花更艳"的雅驯。规训机制对自然生命的干预,常常发生在类似的不动声色之中。
她时刻都在接受成人世界的规划。所以,虽然她远没长大,却是最早订婚的。
直击灵魂的悲剧
如果说成人的破碎触及读者的情感,那少女的悲剧则直击读者灵魂。在这个层面上,我其实很理解周汝昌老先生对湘云的那种爱,也很同情他近乎偏执的任性。这其中有一种痛楚,也蕴含着最深的惋惜。
但作者要冷静得多。湘云最终"湘江水逝楚云飞"。该发生的自然会发生,读者没办法,作者其实也无能为力。
未被异化的生存可能
湘云的存在,证明了在成人世界的价值体系之外,还有着另一种未被异化的生存可能。这种可能性的消逝,恰是《红楼梦》最深邃的悲剧底色。不过,曹雪芹毕竟没有这么残忍,作为湘云镜像的宝琴,大概还是逃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