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花颜 金步摇
云鬓花颜 金步摇
金步摇，这个古老的饰品，不仅是一件简单的装饰品，更承载着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从战国时期的记载到魏晋南北朝的流行，从中原地区的垂珠步摇到慕容鲜卑的树状步摇，这件小小的饰品见证了东西方文化的交流与融合。本文将带你走进金步摇的世界，探寻其背后的历史故事。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白居易一首《长恨歌》，是多么的缠绵悱恻，诗中写贵妃的美，穷尽了描写之妙。是什么让君王痴醉于这回眸一笑？单单这一笑，就足以让六宫粉黛无颜色。是贵妃天生丽质难自弃，更有那摇曳生姿的仪态。君王看到的，是云髻高耸、仪态万千的美丽女子，头上金光闪闪的步摇，映衬着她羞涩的微笑，顾盼之间更添妩媚，使君王心旌摇曳，让君王的早朝，变得不那么重要。
古人对美人的欣赏，重容颜，更重仪态。容貌极美而无情态，也是庸脂俗粉，情态流露容颜之外才是真正的美人，拿捏的就是一个气质。这种气质是什么样的呢？有一个字，多少能表达出来——颤。《说文》：“颤，头不定也。”头部的摇曳，显示出了娇媚可怜的风情。《红楼梦》中说林黛玉，“闲静似姣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弱柳扶风，楚楚动人，婀娜生姿。
用什么来表达这种仪态？除了自身举止外，还有一件小小的饰品，可以一步三摇，在移步颤动的金光璀璨中，留下了古代人对美的直观感受，也留下了民族的文化记忆。
这个小小的饰品，就是金步摇。金步摇一步一颤，珠玉缠金流光，因莲步轻移而自然摇曳，显得女子风姿绰约，形貌昳丽。
金步摇，跨越东西，不论民族，因其高贵的金属光泽和仪态万方的动态美，被印刻在历史的美好中。
在辽宁省博物馆，金步摇静静地立在展柜里，在灯光的映照下，它经历了千年时光，依旧金光灿烂，闪耀着高贵的光芒。
辽宁省博物馆共收藏四件慕容鲜卑时期的金步摇，其中两件出土于北票房身村，另一件出土于北票的冯素弗墓葬。无论是哪种，都是工艺精美高超，加上黄金自带的高贵，让人看了叹为观止。
步摇，是一种古老的饰品，并不是所有的步摇都是由黄金制成的。关于步摇的文字记录可以追溯到战国时期。楚国宋玉的《讽赋》中即有“主人之女，翳承日之华，披翠云之裘，更被白谷之单衫，垂珠步摇，来排臣户……”用以描述戴着步摇盛装的女子。汉朝在《释名·释首饰》一书中这样描述：“步摇，上有垂珠，步则动摇也。”《后汉书·志·舆服下》中载：“步摇以黄金为山题，贯白珠为桂枝相缪，一爵（雀）九华（花）。”
与之对应的，是魏晋及以后的古诗，如曹植《七启》诗：“戴金摇之熠燿，扬翠羽之双翘。”晋初傅玄《有女篇·艳歌行》：“头安金步摇，耳系明月珰。”北周庾信《奉和赵王美人春日诗》：“步摇钗梁动，红轮被角斜。”现收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的东晋顾恺之《女史箴图》（宋摹）中就绘有女史头戴状似步摇的饰物。
辽博的金步摇和史书所记载的金步摇有所不同。它们是三燕时期，贵族阶层流行的一种金质冠饰，以花树状枝干上缠绕桃形金叶而成，为慕容鲜卑所特有，不同于中原地区流行的妇女所戴发饰“垂珠步摇”。
关于金步摇的来历，说法不一。有人认为，是由匈奴从西域传入中国北方的，慕容鲜卑继承深受匈奴影响的乌桓文化，并创新了步摇风格，即“树状步摇”。这是一种样式独特的饰品。“树状步摇”是一种集多种文化特色于一身的金步摇饰，包括地域、民族等文化元素。随着慕容鲜卑汉化的加深，“树状步摇”发展到“慕容鲜卑式步摇冠”。
考古学家孙机在研究报告《步摇、步摇冠与摇叶饰片》中提出，花树状金步摇饰品大约在汉代传入我国，因为与我国传统的步摇装饰有共同的“步则摇动”的特点，所以在西亚的步摇传入之后也被称为“步摇”。其主要向两个方向传播：一个是向中原，另一个方向则沿着草原丝路向东传播。传入中原的一路，由于中原服饰传统力量强大，逐渐被改造纳入中国的传统首饰和等级服饰制度；而另一路保留了步摇冠的形式，沿草原丝路向东传播，直达日本列岛，流行长达600多年。
关于慕容鲜卑与金步摇的关系，有过诸多传说，最流行的一种说法，是慕容氏的姓名，也来自这种华贵的饰品。
《晋书》载：“前燕鲜卑莫护跋，魏初率其诸部入居辽西，从宣帝伐公孙氏有功，拜率义王，始建国于棘城之北。时燕代多冠步摇冠，莫护跋见而好之，乃敛发袭冠，诸部因呼之而步摇，其后音讹，遂为慕容焉。”
莫护跋是三国时鲜卑族首领，曾分别随同毌丘俭、司马懿联合乌桓、高句丽两次征讨割据辽东的公孙渊，立下战功，被封为率义王。
当时北方汉人流行戴步摇冠（一种带有悬垂装饰物的帽子），莫护跋见了，觉得这时尚潮流很时髦，也做了一顶，整天戴在头上。这一顶时髦的帽子晃得鲜卑人新奇无比，干脆忘了莫护跋这个名字，改喊他为“步摇”，因当地语言“步摇”同“慕容”读音相近，所以传到后来就成了“慕容”。刚开始这种叫法，可能还令人感觉不太舒服，但后来，莫护跋的后人便干脆以此作为部落的名称。于是，中国就有了“慕容”这样一个复姓。
当然，也有人认为《晋书》说得不“靠谱”，但不管“慕容”的姓从何而来，这移步生辉的金步摇，却成为慕容氏的心头好。无论是慕容氏建立的前燕、后燕，还是冯氏建立的北燕，金步摇都是最受欢迎的那一个，几乎成了三燕王朝的形象代名词。
既然是独特的民族标识，鲜卑人在打造金步摇时，自然也十分用心，这也促进了金步摇制作工艺的发展。慕容鲜卑打造的步摇冠制作十分精致，镂钉、铆钉、镶嵌、掐丝、金珠焊缀的技法都已十分成熟，常缀以美丽的珍珠、翡翠，饰以用薄金片和玛瑙精制的荷花，花叶相间，栩栩如生。
这种工艺领先于当时的时代，也为后人留下了珍贵的文物，让我们看到了古人的美。
不同时期打造的金步摇，也有所不同。房身村出土的花树状金步摇，有一大一小两件，基座是为了便于固定头上的金博山。在手工弯曲的步摇枝上，极薄的纯金叶片悬挂其上，主人走动时，金枝颤动，叶片起舞，华美精巧。
冯素弗墓中出土的金步摇与房身村的这一对又有所区别。这件金步摇冠通高26厘米，由顶花和梁架组成，是一种笼在冠上的花饰。顶花被安装在了十字形梁架的交叉中心，以扁球叠加仰钵形金饰作为基座，座上伸出六个花枝，每个花枝上缀有三片桃形金片，摇动即响。作为梁架的长条形金片两边扎有针眼，用来缀饰其他的饰品。这件金步摇的梁架一端较短，应该是为了凸显帽子前面的金珰附蝉——“帽正”而特意设计。
孙机先生指出，在西方和我国中原地区，步摇和步摇冠一般只作为妇女的首饰，但是在我国魏晋南北朝时期，北朝游牧民族统治地区以及朝鲜、日本，男性的国王和高级贵族也戴金步摇冠。他指出：“这种使用上的差异当与其礼俗、服制等传统有关。”从这个意义上说，步摇不再是一个装饰品，更是一个文化交流、民族融合的物证，而且是东亚西亚文化融合的典范。
金步摇不仅是女子的饰品，也是鲜卑贵族阶层地位的象征。因此，冯素弗墓出土的金步摇，很有可能就是他本人佩戴。
小小的一个金步摇，不仅摇曳生辉，还可以让人穿越到千年之前，感受草原丝绸之路的商贸繁荣及东亚西亚文化间紧密的交流融合。
人来人往，春去秋来，世界上的事物总是紧急散场又热闹开席。慕容鲜卑强盛一时，如今只剩下了记忆，唯有这闪闪发光的金步摇，还在摇曳生辉。
有多少云鬓花颜，步履轻盈，在岁月的长河中，金步摇缠金流光，金枝叶长坠荡漾。一步一步，摇出了叠印千秋的美。
本文原文来自沈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