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昌硕诗书画印中的二十四节气
吴昌硕诗书画印中的二十四节气
吴昌硕作为“海派”艺术的代表人物,其诗书画印被誉为四绝。在其众多作品中,与二十四节气相关的作品接近两百件,展现了其勤奋的艺术追求。本文精选部分代表作,以展现这位艺术大师在不同节气中的创作风采。
立春:《致长尾寿坡诗札》
立春是第一个节气,从《致长尾寿坡诗札》可以看出吴昌硕“一年之计在于春”的心态。这件作品书写工整,少有涂改,选择在立春之日抄录,体现了其对节气的重视。诗中“栗里志翻逢靖节,轮台诗续拜岑参”一句,展现了其深厚的文学功底。
雨水:丙寅年“抱一”作品
在吴昌硕的书法作品中,与雨水节气相关的作品很容易找到。丙寅年(1926年)所书“抱一”二字,是他83岁时的作品,笔墨老辣苍茫,浑厚有力,展现了其炉火纯青的功力。
惊蛰:篆书联“小圃雉鸣逢雨夕”
吴昌硕75岁时创作的篆书联“小圃雉鸣逢雨夕,瀞流鱼出乐华朝”,字形变正方为纵长,用笔苍茫,结字疏密对比强烈,展现了其独特的艺术风格。
春分:“愉庭审定”印
吴昌硕37岁时所刻“愉庭审定”印,边款署“庚辰春分前数日,雨窗”,可以看出他很享受在雨天创作的感觉。
清明:临《石鼓文》横幅
吴昌硕所临《石鼓文》第二鼓横幅,用笔不拘绳墨,字形正方,款字中的“雨窗”二字,应验了“清明时节雨纷纷”的景象。
谷雨:刻“能事不受相促迫”
吴昌硕甲寅年(1924年)谷雨所刻“能事不受相促迫”,全句为:“十日画一水,五日画一石。能事不受相促迫,王宰始肯留真迹。”这句话表达了艺术创作需要从容不迫,不能被外力所影响的观点。
立夏:《竹石双寿》
吴昌硕和齐白石合作的《竹石双寿》,吴昌硕画竹遒劲质朴、老辣酣畅,金石之气扑面而来,齐白石所画的两只绶带鸟灵动鲜活,堪称珠联璧合。
小满:《红梅图》
吴昌硕曾在辛酉年(1921年)小满时作《红梅图》,题款有云:“渔人误认桃源路,日逐晴霞踏乱云。”此作后流寓东瀛。
芒种:《花果十二屏》之菖蒲
吴昌硕69岁时在壬子年(1922年)芒种时作《红梅图》,题款有云:“渔人误认桃源路,日逐晴霞踏乱云。”此作后流寓东瀛。能和芒种对应的物象,莫过于菖蒲。菖蒲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可防疫驱邪的灵草,与兰花、水仙、菊花并称为“花草四雅”,亦有“无菖蒲,不文人”之说。明清文人喜欢种菖蒲,其中的书画家更是喜欢画菖蒲,借其“忍寒苦,安淡泊,与清泉白石为伍,不待泥土而生者”来自喻和喻人。吴昌硕晚年罕见杰作《花果十二屏》系列中就有菖蒲,托物言志,精气神淋漓尽致,“中有不老神仙花,花开六出玉无瑕。孤芳不入王侯家”,字里行间,宣示的是文人气节。
夏至:刻“晏庐”
从“晏庐”印可知吴昌硕“印外求印”之实践,注重从砖文吸收营养,边款记“‘晏’字见陈寿卿收藏古瓦器”,“晏”字中粗大的点与底边相呼应。边栏处理高妙,虚实有变,加上“晏”字下方大块留白,益加空灵生色。另有记,“甲寅夏至,拟垢道人笔意”。“垢道人”指皖派印人程邃。最有意思的是王福庵的补款,恰好又在秋分节气。
小暑:“以成室”
“以成室”乃石鼓文入印,而且是粗朱文,处理非常难,容易沉闷壅塞。吴昌硕不愧为顶级高手,能在苍茫厚重中见空灵,殊为难得。边款写道:“书征名楹,取名切音,以颜其室,嘱为治石。七十七叟老缶,庚申小暑节。”近80岁还能刻出如此气势雄强的精品,不愧为一代宗师。
大暑:刻“竹宾翰墨”
“竹宾翰墨”四字妙在边栏,连断虚实,深得封泥之妙。“翰”与“宾”对角呼应,“墨”字底边略有上翘,即此一个小动作,亦见巧思所在。笔笔见刀,处处是笔,刀笔浑融。边款记,“真翰墨缘也,同心离居,珍重珍重”。时丙申大暑,吴昌硕53岁。
立秋:刻“虚素”
壬子立秋刻印“虚素”,彼时吴昌硕已69岁。边款写道:“凡智与言,从虚素生,则无邪欲也。”另有达摩坐禅像,画上文字有:“榻穿能坐,偈持无堕,易筋经法师传我。老缶詺。”意思很明显,图文合一,预示了禅意虚空、朴素无尘之意,乃是凡人修炼的至高境界。吴昌硕晚年信佛,对这方印极为珍视,在其70至80多岁的作品上,多见钤盖。
处暑:篆书联
1919年处暑,吴昌硕作篆书联:“道(导)古树如立,囿(圃)小花自深。”这是所有喜爱吴昌硕篆书之人所熟悉的风格。貌似石鼓,但其体势已变,笔法的烂漫恣肆,体势的左低右高,将石鼓文正方结体改造为纵长之势,于拙朴古貌中显出新气象。
白露:七言篆书联
“己卯白露节”,吴昌硕书七言篆书联:“以朴为秀古原树,其真自写余阳花。”有意思的是,吴昌硕在所有的节气后都会加上一个“节”字,既是一系列的“节日”,也可能是一个个“关口”,节也可能是“劫”,很多大病都会发生在“节”前后。古人的集联功夫令人叹服,几百字的内容可以被精心安排成寥寥数字的对联。不厌其烦地临习、创作,集临创于一身,看似单调,其实更值得玩味的是文字内容。文墨一体,文在墨先,并非虚言。
秋分:石鼓文对联
己未秋分,吴昌硕作石鼓文对联“辞不平时箬蜀水出,花逢多处作吴宫游”,以篆籀笔法入纸,笔意酣畅浓烈,苍劲雄浑,具有强烈的金石气。笔画圆熟精悍,完全用中锋,表现了文人“守中”的正气,刚柔并济。字形时有错落,圆转曲折中透出一种力度,真气弥漫。上款提到的“载如仁兄”即严昌堉,字载如,号畸盦,近代海上书画名家,善鉴赏,收藏颇丰。
寒露:《墨菊图》
能够和寒露这个节气联系在一起的,主要是菊花。己丑《墨菊图》纯以墨笔而作,水墨淋漓,层次感极强,“墨分五色”的妙谛发挥到最佳程度,浑厚华滋。“己丑”在1889年,吴昌硕46岁,篆书和行楷书尚不成熟,行楷书能见倪瓒笔意,大家气象已见端倪。
霜降:《岁朝清供图》
丙寅霜降,吴昌硕专绘《岁朝清供图》。“岁朝”指农历新年,历代画家特别是文人画家都喜欢在这一天绘制《岁朝清供图》。吴昌硕几乎每年都会画清供图,作为新年伊始的首幅作品。此图以牡丹、水仙、蒲草、秀石组合而成,柱石为基,牡丹为主,饰以水仙,高下低昂、错落有致地布局安排,信手挥洒。水墨浓淡相宜,设色俏丽鲜艳,恰到好处,尤其双勾敷色的水仙花,更体现了吴氏晚年运笔遒劲古拙的独特风韵。
立冬:刻“大壶”与“还读书庐”
甲申立冬,刻“大壶”。边款写道:“甲申立冬日,大壶先生嘱,仓石。”时年吴昌硕41岁。丙寅立冬,刻“还读书庐”,吴昌硕已是83岁高龄,“老缶不治印已十余年矣,今为大仓先生破格作此,臂痛欲裂。方知衰暮之年,未可与人争竞也”。由此印可知,吴昌硕因为臂膀疼痛,十多年不刻印,对于鉴定其代刀和伪作,具有一定的作用。两枚印章相距逾40年。吴印风格成熟早,但始终没有结壳,勇猛精进,足见大师风范。
小雪:篆书“既寿永康”
吴昌硕77岁所书“既寿永康”,款字有“庚申小雪节,偶摘汉砖文字,而笔意欠古,可笑也”。暮年风格已经形成,却仍不满意,一息尚存,勇猛精进。书印皆得益砖文。甲申小雪刻“西泠字丐”,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其印风比书风早熟。吴昌硕的字70岁后方进入从容之境,印章40岁时便自立门庭。
大雪:刻“蒿叟”
吴昌硕所刻“蒿叟”边款写道:“老缶作于沪,庚申大雪节。”此时为1920年,吴昌硕77岁,属其晚岁精品。此印为典型的吴派篆刻风貌,字形宽博,笔画苍茫,可见吴氏石鼓风神。从印面布局来说,上密下疏,终是秦篆之法,“蒿”字“高”部左右垂笔不对称,左侧避让,使二字团成一气。印文二字与边栏粘连的变化处理技法,可见缶庐高超的手段。
冬至:篆书联“求诸己老复丁”
乙卯冬至,吴昌硕作“求诸己老复丁”篆书联。“冬至”又名长至,意思是白昼之长将至。此时吴昌硕72岁,人书俱老。“求诸己”出自《论语》,“老复丁”见《急就章》,应好友“丁辅之索书”之约。全幅金石味极浓。
小寒:篆书横幅“波磔流芬”
吴昌硕丁巳年(1927年)小寒所作篆书横幅“波磔流芬”,展现了其数十年如一日沉醉于《石鼓文》的执着。他以行草书笔法融汇篆隶,将平正整饬的《石鼓文》写得放纵恣肆而又极其雄强,强化了篆书的书写性和线质的表现性,最终形成了吴氏特有的用笔基调——雄俊爽快,苍茫朴厚,古气生发,厚重中透着灵气,给人以大气磅礴、排山倒海的艺术感受。
大寒:篆书《清闲亭》横幅
篆书横幅“清闲亭”作于癸亥大寒,吴昌硕80岁高龄,字迹丝毫不见老态,可谓健笔凌云。天才尚且勤奋如斯,无愧为后世楷模。愚钝如我辈,有见贤思齐之心,不敢不努力。
在不同年份的二十四节气中,都有吴昌硕忘我创作的身影。中国人是圆形时间观,区别于西方的线性时间观。天干地支是大循环,60年一个轮回;二十四节气是小循环,见证一年中春夏秋冬四季的轮替。对于艺术家来说,夏练三伏,挥汗如雨,冬练三九,呵冻试墨。这些作品,可能是有备而来,知道某个节气已经不期而至;可能是无意而为,提笔挥毫,猛然记起,成就一段佳话。不管是有备还是无意,内心总是有某种期待。不管如何,兴之所至,有感而发,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可能会进入艺术创作的最佳状态。在当下时代,无处不在的商业化,无孔不入的功利化,对艺术的侵蚀不仅仅在于格调,更可能导致灵感的枯竭,陷入“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尴尬。
吴昌硕毕生勤奋,诗书画印精品迭出,给后世最大的启示是,个人的人生轨迹,有可能成为特定时代的历史文化记忆。二十四节气揭示了人与自然的关系,提醒世人要顺应时节,更好地认识自然,调整生活方式,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吴昌硕一个人的二十四节气,不仅仅只是他所坚守的艺术世界,更是整个民族群体的文化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