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变化对黄河源区冰川、水文和当地藏民生活的影响

气候变化对黄河源区冰川、水文和当地藏民生活的影响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青藏高原上的扎曲、卡日曲和约古宗列曲，一开始只是绵绵溪流，之后延伸出了哺育了数千万中华儿女的黄河，而它20%的流量正是来源于青藏高原上数以千计的冰川融水。

阿尼玛卿雪山是其中的代表。作为黄河源头最大的雪山之一，它自古以来是黄河的一个至关重要的水源。因此，阿尼玛卿雪山中冰川的变化都会反应在黄河之上，进而影响黄河中下游区域的气候和人类活动。因气候变暖，几十年内，冰川在不停消退。数据显示，从1975年左右全球气温就开始持续地上升。现今，世界的气温已经比五十年前高了整整1.2度。看似升高的温度不多，但这1.2度会使大量的冰川融化。

鉴于冰川的变化与黄河及周围人类活动的变化联系非常紧密，冰川的消退会影响黄河源区的水文特征和当地藏民的生活情况。因此，减缓气候变暖，减缓冰川消退，保护黄河水源是非常重要的。

气候变化对阿尼玛卿雪山地区冰川的影响

阿尼玛卿山位于青藏高原东北缘黄河源地区，为昆仑山系东段支脉，主峰玛卿岗日海拔6282米。中国存世时间最长的史诗，格萨尔王的寄魂山便是它。这更增添了这座高山的神秘色彩。阿尼玛卿山是黄河流域最主要的冰川分布区。根据中国第二次冰川编目，阿尼玛卿山地区分布有现代冰川74条，总面积为103平方公里，分别占整个黄河流域冰川条数和面积的50%和81%。位于阿尼玛卿山东北坡的哈龙冰川是黄河流域面积最大的冰川。

随着气候变暖，当地牧民眼里具有特殊意义的冰川正在逐年减少。多次拜谒阿尼玛卿山的卓玛能够清晰地观察到冰川的消退。她提到以前的冰川是雪白的，但这几年发觉“雪里掺着泥土”。以哈龙冰川为例，其面积在1987年至2006年的20年间由21.39平方公里缩减至20.59平方公里；而到了2017年，其面积进一步缩减至19.73平方公里。一些较小的冰川则在过去的一百年间消失了。在阿尼玛卿做了二十余载环境保护工作的华青大哥对此也深有感触：他收藏的照片上清晰地记录着阿尼玛卿冰川从2016年到2021年的雪线。“在我们考察的四个检测点，雪线都上升了140多米。”

华青大哥的雪线记录照片｜图源：远行客

记录唯格勒当雄冰川消退距离｜图源：远行客

此外，全球变暖使冰川面临失稳风险，冰川灾害风险可能在未来急剧增加。冰川洪水和冰川泥石流灾害随着冰川融水径流的增加而增多，融雪洪水、雪崩和风吹雪的灾害强度因为气候变化引起的冬季积雪增加和气温升高在增强，而冰崩灾害随着气温升高引起的高山冰体崩解亦呈增加趋势。

如气候变暖可能已导致玛卿岗日冰帽稳定性降低，从而使多条外溢冰川活动性增强。位于阿尼玛卿山西坡的晓玛沟冰川就在2000年后频繁跃动并多次引发垮塌。阿尼玛卿雪山地区冰川的消退和失稳对于黄河源区水文特征和当地藏民的生活情况都有一定程度的影响。

气候变化对黄河源区水文特征的影响

“像泉水一样，连水里的石头都看得清楚。”卖水果的柳阿姨这样形容海拔约2200米的黄河贵德河段。近些年，全球气候逐年变暖，再加上八十年代以来，龙羊峡水库保存了大量黄河水，龙羊峡下游的贵德河段水量明显减少。根据柳阿姨的回忆，以前“结的冰像莲花一样白”的冰也消失了。

黄河贵德段｜图源：关淏予

沿黄河干流上溯到海拔约3100米的拉加镇，这里的黄河也呈现水位下降的趋势，同时流速增加。拉加镇附近黄河干流修建的玛尔挡水电站总装机容量232万千瓦，是黄河上游在建海拔最高、装机容量最大的水电站。由于水电站的建成，当地黄河水位降低，但是因为堤坝的高度不变，黄河边上的人们很难直接地获取水源。

黄河拉加段｜图源：关淏予

靠近源头的东柯河流域，海拔约3800米的草甸包围着数千个大大小小的泉眼，这些泉水都为黄河流域提供源源不断的水流。然而，过去的几十年中，有许多水源干枯了。近年来，在当地环保机构“青海原上草自然保护中心”工作人员的努力下，大多数泉眼虽不及以前的水量，但都再次冒出汩汩清流。

气候变化对当地藏民生活的影响

冰川的消退数据和黄河的水文变化能够体现气候变化。同时，青藏高原上世代生存的牧民也是能直接感知到气候的变化并做出反应的群体。雨水的多少、河水的变化、植物的长势，这些都是他们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

“今年降雨量超级大，现在一下大雨就有洪水，几十年来都没有这种情况，最多夏天下个几天，今年夏天是在天天下雨。”当地藏民朋措表示。的确，数年来，青海地区的雨水充沛。虽然这有利于当地的农牧业，比如草场的草长得更好了，但是降水量的增加同时也带来了不少的自然灾害。根据近几年来青海省常规气象站和区域站对于降雨资料和洪涝灾情的记录对比，青海省洪涝灾害频发且灾害损失总体呈加剧状态，并且每一次洪灾都能对当地居民造成严重的影响。

居住在拉加寺附近的藏民青什再老先生讲述了1982年的黄河涨水：“82年那时候特别涨的厉害啊，庄稼全部都塌掉了。”可见洪灾对数十年前人类活动的影响之大。同时，青什再老先生表示了泥石流的发生也和降雨有关：“降雨少了，就不会有泥石流，降水多了，泥石流就多了。”这一自然灾害现象也对当地居民的生活产生了许多影响，比如埋没公路，冲进乡村、城镇，摧毁房屋等。

青海洪涝灾害新闻图｜图源：央视新闻

降水量的增加带来河流水量的增加，再加上气候变暖引起的冰川消融，这两者是河流水量变化的重要影响因素。“冰川对气候变化非常敏感，也非常直观，因此冰川也被作为气候变化的指示器之一。冰川融化是气候变暖的直接体现，而气候变暖又加速了冰川融化。”在三江源从事自然教育工作的刘楠说，“青海省这边的降水，还有包括冰川融化留下来的水，短时间内造成青海省的整体水量是增加的，包括青海湖水位的上升，黄河源头鄂陵湖水位的上升。”“从短期来看，水多了，草长得更好了呢。”当地牧民最关心的就是牛羊好不好，而这又和草场的生长情况息息相关，从这个角度看，这一变化对于牧民们来说有一定的好处。

但从长远的角度来看，冰川的消融反而会在未来进一步加大牧民，尤其是冰川脚下居民的生活负担。青海原上草自然保护中心的华青表示：“这个地方的水越来越少了，冰都融化了，地下水越来越少，储存的水越来越少，都流到太平洋去了。”虽然目前未对周边居民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但华青说：“以后当水源地都干旱了，就会开始打水井。”因此冰川消退在现在及未来都会对藏民的生活带来不可忽视的影响。因此，减缓冰川消退，保护黄河水源是非常重要的。

阿尼玛卿东柯河水流｜图源：远行客

当地环保机构对黄河水源的保护措施

“当第一个人往这个地方扔垃圾的时候，第二、第三个人也会跟着。”三江源从事自然教育工作的刘宁，在黄河上游支流赛欠曲边指着地上的垃圾介绍道：“其实，在三江源地区，乱扔垃圾的问题并不罕见。”

水源地岸边的垃圾｜图源：远行客

河岸边上经常能见到一些塑料垃圾，碎酒瓶等，由于藏民原有的生活生产方式是取之于自然，便于拆卸移动、取自于牦牛毛的牦牛帐篷，羊皮做的藏袍，吃的是牛羊肉，喝的是牦牛奶，他们的方式决定了天然不会产生过多的垃圾，但随着现代生活方式的快速转变，一次性制品的涌入。同时对藏族人来说，“生态保护”“环保观念”也许是个陌生的词汇，他们并不清楚乱扔垃圾会对当地的环境造成影响。所以解决这一问题刻不容缓。 其实他们的传统信仰中本就有敬畏自然、尊重自然的内涵在。现在，许多在地的环保机构开始将地方知识和信仰中与生态保护一致的内容提炼出来，以本地人接受的逻辑开展水源地和高原湿地的保护工作。

当地环保机构“青海原上草自然保护中心”采取了一种很有效的防止人们乱扔垃圾的措施。根据工作人员华青描述，他们从2015年开始从事阿尼玛卿山，黄河的一大主要源头的垃圾清理工作，当时水源边上垃圾随处可见。在他们记录的100条主要水源地中，有二十四条由于环境污染的问题干涸了。于是，他们采取了一种取自于本地知识和信仰的方法——祭祀水神。“我们这里的人，他们不知道什么是‘保护环境’，但是在一些信仰中，包括了不能随意杀害生灵、污染圣山，所以虽然跟他们讲保护环境听不懂，但是采用祭祀山神水神的方法，他们是很乐意听从的。”于是，华青和其他工作人员便会在各个支流及水源边上摆放唐卡，祭祀水神。

水源地祭祀水神｜图源：远行客

“在进行了这样的仪式之后，这里的人们开始有了环保的意识，很少有人在这里打猎一些珍稀动物，乱丢垃圾的现象也比以前也少了很多。”华青欣慰地补充到。的确，这种现象已经减少很多，之前干涸的24个水源地中，有16个已经恢复，当地的生态环境也得到了一定的改善。

气候变暖带来的负面影响是巨大的，冰川每一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长此以往，当地居民的生活会更加艰难。庆幸的是，在环保机构的不断努力下，当地藏民的环保意识逐步提升了，但是正如华青所说，“冰川是不可能再回来了”。只要全球气温持续变暖，冰川就会逐渐消退。目前仅以环保机构的力量无法扭转局面，要减缓阿尼玛卿乃至全世界冰川消退，减缓全球变暖，需要我们每个人的努力。

参考文章

[1]黄河、长江的水量是哪里来的？

[2]Climate Change: Global Temperature：

[3]阿尼玛卿山:

[4]2000–2013年黄河源区阿尼玛卿山冰川表面高程变化数据集:
http://www.csdata.org/p/215/3/

[5]林草科普｜三江源冰川雪山圣洁无瑕:
[6]冰冻圈告急：2018气候变化影响下中国冰川研究:
[7]阿尼玛卿山冰川跃动基本特征研究：

[8]黄河上游在建海拔最高、装机容量最大的水电站 玛尔挡水电站首台机组投产发电 国家能源集团在青重大项目同期正式开工：

[9]青海省洪涝灾害及致洪降雨特征综合分析：
http://www.gyqx.ac.cn/CN/10.7522/j.issn.1000-0534.2022.00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