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特阿拉伯：传统与变革交织的投资热土
沙特阿拉伯：传统与变革交织的投资热土
沙特阿拉伯是中东地区的重要国家，近年来通过"2030愿景"积极推进改革开放，吸引了众多中国企业的关注。本文从历史、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等多个维度，全面分析了沙特的投资环境，为中国企业出海提供了重要参考。
无论是经济总量还是国际影响力，在22个阿拉伯国家中，沙特阿拉伯都是毫无争议的“带头大哥”；在包含57个国家和2个地区的伊斯兰国家中，沙特阿拉伯也能排在前三，与土耳其（Turkey）和印度尼西亚（Indonesia）各有优势。近几年沙特正在经历“改革开放”，和90年代的中国有很多相似之处，有大量的商业和投资机会。对于中国企业来说，沙特是一个重要的出海目的地。
自2023年以来，“出海”已成为中国企业家们热议的话题。在热门的出海目的地中，除了东南亚，中东便是第二热门地区，其中，沙特阿拉伯（以下简称“沙特”）更是屡屡被提及。出于好奇，作者决定亲自前往沙特，看看那里是否真的有传言中那般好。去之前，作者做了大量功课，规划了许多参访地点，列好了一份要深度访谈的企业清单。更重要的是，要推进实际项目落地，以此避免走马观花式的考察。
终于，在2025年2月15日，作者与几位中国企业家抵达沙特首都利雅得，在此停留了整整7天。期间，作者先后实地考察了建筑建材展、8号建材店、中国龙城、温超、沙特博物馆、第二沙特王宫和德拉伊耶古城，与数十位来自央企、国企和民企的中国企业家进行了深度交流。作者还和他们一起，与沙特政府及王室成员进行了面对面的深入沟通，参与了具体的商务投资洽谈，这让他对当地情况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基于这些经历，作者计划撰写3篇文章，从宏观环境、案例分析和经营实务等角度，全面剖析中国企业出海沙特的情况。第一篇专栏想从宏观层面分析出海沙特的投资环境，涵盖沙特的历史、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以史为鉴，回顾历史是洞察一个国家未来的必要途径，所以我们先从沙特的历史说起。
沙特简史：为什么是沙特？
沙特历史十分悠久。伊斯兰教的两大圣城麦加和麦地那都位于沙特，它们靠近沙特阿拉伯半岛西部的红海，距离首都利雅得约一千公里。一千多年前，这里曾是阿拉伯帝国的核心地带，但自12世纪后逐渐衰落，先后被多个势力统治，其中包括奥斯曼土耳其帝国。1727年，沙特家族崛起，在利雅得建立了沙特第一王朝；1824年，沙特第二王朝成立；1932年，开启沙特第三王朝，也就是如今的沙特阿拉伯。
很多人对沙特的印象是富有，但实际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沙特都很贫穷。作者参观的沙特第二王朝王宫，虽经后代修缮，仍能看出当年的贫穷景象。建筑用黄土垒砌而成，没有砖块，天花板由细细的树干组合而成，还涂抹着一些装饰，看起来和西北窑洞很相似，很难想象这曾是皇宫的模样。德拉伊耶古城曾是沙特第一王朝的首都，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尽管建成还不到300年，如今却已成一片废墟。可以说，虽然阿拉伯民族历史悠久，但沙特相对年轻，算起来不过300年历史，远不及宗教圣地麦加和麦地那那般源远流长。
沙特是从1973年以后才开始富裕起来的。1932年独立时，沙特就发现了石油，但开采权被英国人掌控，国家获利甚少。在后续的几十年里，沙特政府逐步将石油开采权收归国有，这便是沙特阿美的前身。沙特还联合一些中东产油国成立了欧佩克，控制石油的产量和定价权。在1973年石油危机中，沙特凭借这一政策获得巨额财富。此后，沙特财富不断积累，早期多用于满足皇室需求，后来才逐渐投入城市建设。如今沙特的高层建筑大多建成于近十年，许多平房也是近十年所建，由此足以看出利雅得这座城市的年轻。
虽然沙特建国近百年，历经7位国王，但他们都出自两代人，即开国国王及其六个孩子。沙特的开国国王是阿卜杜勒-阿齐兹・本・阿卜杜拉赫曼・本・费萨尔・阿勒沙特，通常也被称为伊本・沙特。据记载，他有38个妻子，育有127个孩子，其中儿子58人，女儿69人。他和他的子女生育能力都很强，以至于现在沙特阿拉伯的王室成员多达5000余人，作者遇到了好几个自称王室的人。
沙特第二任国王到第七任国王都是开国国王的儿子，这得益于沙特独特的 “兄终弟及” 传承方式，即老国王去世后，从其弟弟中挑选继承人。这与中国传统的 “父死子继” 截然不同，反倒和中国草原部落的传承模式有几分相似。这种传统或许与游牧部落的统治特性有关，年轻幼主难以震慑各个部落，需依靠成熟的领导者加以约束，由此逐渐形成了 “兄终弟及” 的传承方式。
正因这种独具沙特特色的继承传统，造成的一个普遍结果是，沙特的前几任国王在上任时年纪就很大了，通常在70岁以上。比如现任国王萨勒曼・本・阿卜杜勒-阿齐兹・阿勒沙特，2015年上任时已经80岁，他是开国国王的第25个孩子。这种继承传统导致国王普遍年事已高，行事风格也较为保守，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沙特一直是阿拉伯国家中最为保守的国家之一。
2015年成为沙特的转折点。这一年，现任国王毅然打破 “兄终弟及” 的传统，废除了他弟弟的王储之位，直接指定自己的儿子，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小萨勒曼为王储，他在2022年出任首相，成为实际的掌权者。小萨勒曼出生于1985年，如今40岁，做事果敢，雷厉风行。其最广为人知的举措，或许是通过反腐行动逮捕了众多王室成员，铲除了自己在王室内部的竞争者。2016年，小萨勒曼推出了沙特 “2030愿景”，重塑了沙特的发展格局。
沙特2030远景：沙特版的 “改革开放”
沙特于2016年推出的 “2030愿景”，标志着国家开启全面转型征程。该愿景涵盖经济、政治、宗教和社会多个层面的转型目标，包括经济去石油化、政治集权化、宗教温和化、社会世俗化，旨在将沙特打造成为阿拉伯和伊斯兰世界的核心、全球投资领域的主导力量，以及连接亚欧非三大洲的 “全球枢纽”。
在具体行动上，2017年，沙特允许女性驾车，并随后开始为女性发放驾照；2018年，解除了实施长达数十年的影院禁令，商业影院重新开门营业；2019年，首次向外国游客开放旅游签证，并且21岁以上的沙特女性无需征求男性 “监护人” 同意，便可申请护照单独出国旅行；2023年，推出免费的转机过境签政策，同时允许非穆斯林前往麦加和麦地那参观。由此可见，沙特对外开放仅5年多。若考虑到2020-2022年的三年疫情，导致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都处于实际封闭状态，那么沙特真正对外开放不过2年。
沙特的 “改革开放” 有点 “摸着阿联酋的石头过河” 的意味，就像越南向中国学习改革开放一样。早在20世纪80年代，阿联酋的七个酋长国之一的迪拜就开始谋求转型和开放，先后发展金融和旅游业务。当时的沙特还是一个富有但较为封闭的国家。1999年帆船酒店开业，之后又修建了哈利法塔等标志性建筑，迪拜也因此成为中东地区最开放的城市，是中东的金融中心、旅游中心和航运中心，阿联酋航空也闻名于世界。
曾经沙特看不上阿联酋的一些做法，觉得不符合伊斯兰教义。但随着阿联酋在全球的影响力越来越大，沙特王储小萨勒曼掌权后，也开始向阿联酋学习。首先是经济转型，从过度依赖石油收入变得更加开放，努力增加非石油收入的比重；其次，在大型土木工程建设上，也出现了一种竞争态势。比如哈利法塔高828米，沙特就计划在吉达修建一座高达1千米的大楼；阿联酋有独特的岛屿建筑，沙特就规划了一个400米长宽高的立方体建筑 “The Mukaab”，这个项目投资500亿美元，是哈利法塔投资15亿美元的30多倍。
从沙特在建的 “The Mukaab” 建筑能看到沙特的雄心，它是一个立方体，长宽高均在400米左右，建筑面积高达200万方，堪称全球体量最大的单体建筑，投资更是高达500亿美元。对比全球知名的大型单体建筑，成都的世界中心面积约160万方，上海的国家会展中心约130万方，这些建筑占地面积广，但高度并不是特别高，国家会展中心高度约40米，成都的世界中心估计最高也就60米。而 “The Mukaab” 建筑高400米，以上海金茂大厦为例，金茂大厦高420米，但其底座正方形边长仅54米左右，大概只有 “The Mukaab” 建筑边长的1/7-1/8。从造价金额来看，哈利法塔造价约15亿美元，仅为 “The Mukaab” 建筑的1/30，金茂大厦建筑成本5亿美元，只是其1%左右。
作者还前往了利雅得阿卜杜拉国王金融区KAFD，这里被称为 “沙特版的陆家嘴”。KAFD坐落于利雅得西北部核心区，占地面积160万平方米。项目北接哈立德国王国际机场，南连利雅得中央商务区，六条城市主干道与专属地铁线（中国铁建参建）构成 “双十字” 交通骨架。金融区规划总建筑面积达340万平方米，包含22座高度150米至385米的摩天大楼、12万平方米会展中心以及3.5公里空中连廊系统，形成 “垂直城市+立体交通” 的复合空间结构。
KAFD号称是沙特2030愿景的旗舰项目，能直观感受到沙特现代化的雄心。这里的建筑风格非常多元，被称为现代建筑师的试验场，建筑风格都比较夸张。在这里，作者看到了阿里云的总部大厦，还有艾森哲、德勤、汇丰等跨国公司，这里将成为未来阿拉伯地区的金融中心。然而，从规划体验来看，这个地方建筑堆积过多，风格差异大，缺乏整体性，且没有像陆家嘴中央绿地那样的休闲空间，给人的感觉并不友好，这或许也是发展过程中难以避免的阶段。
沙特的民风这些年也发生了很大变化。早些年，沙特的妇女还不能单独出门，出门必须有父亲或者丈夫陪同，而且要戴着一种只露出眼睛的黑色罩袍。在大街上还有各种宗教警察，只要他们觉得本国国民或者外国人违背了某个教义，就可以随意抓人。现在这些规定都取消了，妇女可以单独出门，所有判罚都必须依据法律并遵循相关流程，这一变革为外国人在沙特的生活和工作带来了更多的安全感。需要注意的是，沙特的娱乐生活相对匮乏，这里严禁饮酒，也没有KTV，至于“黄赌毒”，一旦涉及，必将受到重刑惩处。
据传闻，沙特王室财富高达15000亿美元，比当今首富马斯克的资产可能还要高出近3倍。沙特是一个权力和财富高度集中的国家，王室成员坐拥绝大多数财富，而其他民众大多为平民，缺乏中产阶层。萨勒曼国王期望改变这一现状，通过大力发展工业、旅游业、商业、金融业等，培育出一批稳定的中产阶层。
沙特vs.阿联酋：你更看好谁？
谈及沙特的利雅得，就难免有人将它与阿联酋的迪拜相比。从转型时间上看，迪拜起步更早，而沙特虽起步较晚，但转型力度大，目标明确。
从经济总量来看，沙特的GDP约1.17万亿美元，在阿拉伯国家中排名第一。而且，沙特在宗教领域影响力巨大。在中东地区，能与沙特“叫板”的或许只有土耳其，但土耳其并非阿拉伯国家。虽然土耳其在军事方面有一定优势，但在经济和宗教影响力上，都比不上沙特。阿联酋2023年的GDP为5042亿美元，不到沙特的一半，在中东地区排名第二。阿联酋的经济结构相对更为多元化，非石油部门对GDP的贡献高达75%，其中，旅游业、金融和房地产成为经济增长的主要驱动力。
沙特在发展过程中确实借鉴了阿联酋的一些成功经验。在经济多元化路径上，沙特的 “2030愿景” 和阿联酋早期转型（如迪拜自贸区）类似，都致力于摆脱对石油的依赖，推动制造业、数字经济和旅游业发展。在开放政策框架方面，沙特效仿阿联酋的 “黄金签证” 推出 “高级居留签证”，吸引高净值人才和投资者；同时设立 “未来城”（NEOM）对标迪拜的国际化新城。
然而，两国在发展模式上也存在核心差异。阿联酋的开放政策以市场化、国际化为显著特色，例如迪拜拥有高度自由的商业环境；而沙特更依赖政府主导的基建投资（如NEOM项目）和行政指令（如强制总部迁移）。在产业布局上，阿联酋聚焦金融、物流和旅游业，迪拜75%的GDP来自非石油产业；沙特则优先发展制造业（如石化、汽车）和能源转型（如光伏），这些行业的中国企业去沙特发展会更有机会。
沙特和阿联酋近年来的关系较为复杂，竞争逐渐加剧，合作受到一定限制。例如，沙特指责阿联酋在也门冲突中 “背后捅刀”，并且在石油配额、也门冲突以及地缘政治领导权等方面的竞争不断升级，甚至出现了经济制裁等措施。沙特强制要求外国公司设立地区总部到利雅得，导致部分企业从阿联酋迁移，这一举措也对阿联酋的经济造成了冲击。此外，在叙利亚重返阿拉伯联盟、与伊朗关系缓和等外交议题上，两国立场也不一致，出现了外交 “冷对抗” 的情况，如阿联酋领导人缺席沙特主导的峰会。
如今，在阿联酋迪拜的中国人将近40万，而在沙特首都利雅得常驻的中国人估计仅有3万余人。但随着沙特对外开放的加速，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开始涌入沙特，进入沙特的各行各业。下一篇专栏会围绕中国企业在沙特的发展这一主题展开，请听下回分解。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复旦商业知识”（ID：BKfudan），作者：陈雪频，36氪经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