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告别与“她时代”的女性群像——评长篇小说《当燃》
青春的告别与“她时代”的女性群像——评长篇小说《当燃》
周宏翔是近年来声名鹊起的青年作家，他以青春文学写作出道，擅长用曲折的故事和情感的纠葛来探讨年轻人的职业梦想、两性关系与生活困境。他的新作《当燃》全文发表于《收获》2024年的长篇小说专刊，随后又在人民文学出版社以专著的形式出版，获得了包括苏童、班宇和笛安等著名作家的推荐与好评。
《收获》长篇小说2024春卷
《当燃》讲述的是离婚且失业的单身母亲程斐然、啤酒经销商钟盼杨和民宿店老板娘方晓棠三位女主角在都市求生的过程中所遭遇的爱情纠葛、家庭变故与事业起伏，彰显了大时代里女性的团结互助与坚韧不屈。
周宏翔“三十而立”以后告别了他曾经最擅长写作的“青春题材”，试图用新现实主义文学的凌厉笔触勾勒出理智与情感的辩证逻辑。他也试图借由人物之口，唤醒一代人的“女性意识”，通过中年女性的群像塑造和盘根错节的反转情节表达他对于“后疫情”时代成人世界里关于婚姻伦理以及亲子矛盾等问题的“形而上”的思考。
图源：微博@周宏翔
对于周宏翔的小说创作，《当燃》最显著的进步便是语言的准确与节制。我们这一代的写作者在成长和成才的过程中经历了时代的欣欣向荣与生活的蒸蒸日上。很多同龄的作家都喜欢在小说里频繁使用生僻炫目的比喻和辞藻华丽的排比，来获得一种“自我陶醉”式的抒情，周宏翔的早期作品也存在这个缺点。但在《当燃》中，他显然不为教条主义所困，果断地抛弃了“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修辞手法，而是采用了理性克制的姿态与冲淡平和的白描来构建他心中的故乡风景与都市浮华。他以淡笔写深情，用宛如古代民间说书人的鲜活语言在接地气的场景中塑造出栩栩如生的人物。比如说，第一章中出场的张嬢是个节约的茶馆老板娘。周宏翔用人满为患的房间、“大热天只开壁扇”以及麻将桌上牌友们“一边捋耳发一边擦汗”、热得不行而“叫嚷”的细节，将张嬢舍不得开空调的小气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
此外，《当燃》抛弃了青春文学叙事的“主角光环”和偶像剧里英雄救美、“男强女弱”的刻板印象。故事里作为配角登场的男性平庸（甚至贫穷）且样貌普通，周宏翔解构了上一辈作家心目中“高大全”的男性形象，赋予了他们贪财（张琛）好色（陈松）的人性缺点。三位女主角也都是无才无貌的普通人，她们需要为了房子、车子和票子而发愁，面临孩子的教育问题和父母的养老问题而“压力山大”。作家对于人性深度的挖掘和两性关系的细腻刻画，让这三位普通中年女性的故事很容易引起读者的共鸣。
再次，周宏翔用“独立女性”的书写，为无数位在城市里努力打拼、认真生活的女性提供了情感答卷的另一种参考样本。比如说程斐然因为丈夫张琛做生意失败而欠下巨款，被债主纠缠不休而失去工作，进而又因为“假离婚”的假戏真做而被迫离婚。但她并没有自暴自弃，也没有听从周围人的催婚而再次走入新的婚姻。她选择以单亲母亲的身份抚养孩子并努力寻找人生的新方向。
周宏翔告诉读者：对于女性来说，结婚生子不再是人生任务清单里必须完成的选项。在《当燃》里，年轻人找到合适的对象很难；更难的是走入婚姻殿堂后夫妻双方如何协调两个家庭的关系，以及如何在面对亲子矛盾、经济压力和爱情消亡等一系列问题时做到初心不改，相爱两不“疑”。如果用一句话来总结《当燃》的核心思想，那就是：结婚是一件很棒的事，但不结婚也没有什么值得羞耻。因为对于新时代的女性而言，比找对象更重要的事情是“找自己”。面对爱情与婚姻，女性应该有选择的自由。
图源：微博@周宏翔
当然，《当燃》这部作品也存在部分瑕疵和值得改进的地方。比如说，三位女主角的形象区别度不够高；重庆方言的大量运用给不熟悉川渝文化的读者带来新奇感的同时也带来了阅读的陌生感；关于女性品牌“当燃”食品的创业细节（尤其是资本合作与商业运作的描写）不够专业等等。
最重要的一点是：周宏翔擅长写女性，他对于前辈作家张爱玲（不自觉）的模仿使得《当燃》有一种都市传奇的哀婉与内敛。男性角色被描绘得较为负面，这种单一视角可能限制了故事的深度和广度。如果作家能够兼顾男女两性的不同立场与视角，作品的抒情境界将大为提升。
总而言之，长篇小说《当燃》是周宏翔从类型文学转入严肃文学的转型之作，也是他对我们这一代人青春时代的集体告别。《当燃》关注“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婚后生活，含蓄而节制地展现“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情感困境。当90后步入中年，面临工作、婚姻和家庭等多重压力，他们和她们如何释然过去、如何与世俗和解，如何在复杂的生活里完成自我主体性的重建，这是关系到一代人精神独立与生活幸福的问题，而答案或许正藏在本书之中。从这个角度来看，《当燃》也“当然”不愧于《收获》杂志和人民文学出版社的支持与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