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的记忆：消灭血吸虫病
尘封的记忆：消灭血吸虫病
血吸虫病曾在中国流行数千年，造成无数人的死亡和家庭的毁灭。1955年，毛泽东主席发出了"一定要消灭血吸虫病"的号召，经过几十年的有效防治，中国血吸虫病防治工作取得了显著成绩。
血吸虫，顾名思义就令人恐惧。它是一种寄生虫，是寄生在血管中的一类吸虫。血吸虫病，是一种人畜共患的寄生虫病。血吸虫在患病的人或动物体内产卵，随粪便排出，然后在水中孵化为毛蚴，侵入钉螺，发育繁殖为尾蚴。人畜只要皮肤接触含尾蚴的水，十秒钟就会被感染。虫卵沉积于肠壁及肝脏，急性期肝脾肿大、腹痛、腹泻，慢性期症状不明显，晚期发展成肝硬化。曾经非常形象地形容血吸虫病患者：肚皮大得像冬瓜，面孔黄得像黄瓜，手臂细得像丝瓜。人得了血吸虫病，会严重损害身体健康，造成劳动力下降，影响生产，甚至危及生命。儿童得了血吸虫病，严重者影响生长发育，像侏儒；妇女得了血吸虫病，严重者影响生育。血吸虫病是一种特殊的传染病，曾在我们江南水乡肆虐千百年；它危害极大，曾使不少村庄灭绝。
1955年，毛泽东主席发出了“一定要消灭血吸虫病”的号召，随即中央成立了防治血吸虫病领导小组。血吸虫病流行地区的省、地、县各级纷纷成立了防治血吸虫病领导小组，建立了许多防治血吸虫病的临时医院和防治站，在许多公社的生产队设立治疗点，大批城市及军队医务人员响应党和毛主席的号召，深入疫区，与赤脚医生，还有许多“血防”卫生员一起为群众诊治血吸虫病。
那时每个公社都有血防站，每个大队都有血防组。血防站都有一个专门粪检的地方。我们公社的粪检设在一只古庙里。粪检是当时常规的、主要的血吸虫病查找方式。每人都要进行三送三检、六送六检甚至九送九检。血防站从各大队抽调一些有文化的年轻人——卫生员去做这个化验大便的“血防”工作。
严重血吸虫病患者不管男女老少都骨瘦如柴、腹大如鼓，没有力气参加劳动。乡下人俗称“鼓胀病”，这些人目测就知道；还有的人通过体检发现肝硬化、脾肿大、有腹水，这些患者直接送县人民医院治疗——服利尿药、挂葡萄糖、切除脾脏。
除了这些严重患者外，其他所有的人都要进行大便检验。因为血吸虫的虫卵是在肠子里随着粪便排出体外的。通过大便检查，找到血吸虫的虫卵后才能确诊是否感染。然后根据感染程度的轻重，确定治疗的先后及方法。除了这些化验的卫生员外，各大队血防组还组织各生产队专门抽出收集大便的人来，把大便收集起来，然后送到公社血防站进行粪便化验。收集大便的人一般都是中青年人。
消灭血吸虫是史无前例的事。上面说怎么做，大家就怎么做；说要化验大便，大家都不知道化验要用多少大便，就用糙纸或桑叶（那时没有塑料薄膜）等包一大包，认为多包一点总不会错。然后附上生产队和自己的名字（这地址和名字一般都是自家孩子写的），拿去放在一个指定的地方，让收集大便的人定时去拿了，送到公社血防站粪便化验处。
记得时值夏天，放到指定地点的大多数大便都早已溢出来或渗透了包裹着的糙纸，模糊了地点、姓名。收集大便的人在规定的时间去拿时，都是苍蝇乱飞，臭气冲天。但这些人都认认真真、一丝不苟、毫无怨言地做好这些肮脏不堪的工作。那时连自行车都还没有，也没有推车什么的，都是靠挑着装大便的粪桶或草篰送到化验处，然后还要一包包校对好队名、姓名，做到准确无误。
通过大便检查出来患有血吸虫病的大多是成年人。然后血防站、血防组一次次把这些人因地制宜集中起来，进行集体治疗。治疗好了，还要进行定期复查，所以有许多人治疗两期，三期，甚至多期。
我的家人说，他十几岁时到邻村一所公家房子里去与附近几个生产队的人在一起治了一期；后来到大队集中治了一期。他当兵到部队后，又和许多战友一起到医院治了一期；退伍后还治了一期。这血吸虫真是顽固之极。
我们大队是全公社最大，且比较富裕的大队，那时有七八间木结构楼房。治疗血吸虫病时，另外一个大队里的患者就与我们大队的患者在一起治疗血吸虫病。
当时治疗血吸虫病，国家与地方政府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与财力。全国都是免费治疗，包括伙食费。像农村中集体劳动都是工分制，但血吸虫病患者在治疗期间工分照给，回去还有两三天休息日子；刚参加劳动这几天还给安排轻便活。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也参加了治疗吸虫病的医疗队伍。我清楚地记得那时治疗血吸虫病都用“血防846”，这是一种要溶入芝麻油里服用的粉剂。患者都说是吃麻油，其实就是吃药。每天服一次，一周一个疗程，一般是两个疗程，中间停两天。这药高效低毒，患者吃了反应很大：头晕、恶心，不少人还会呕吐，吐了就得重喝，不然就得延伸治疗时间。到后一个疗程，人会感觉浑身疲软，四肢无力，有点像现在的癌症化疗似的。医务人员每天都要对患者进行早、中、晚3 次常规检查，比如：量体温、测心率等，并纪录下来。我亲戚家有位老人到现在也不要吃麻油，闻到麻油味就泛胃、恶心。那是吃治疗血吸虫病的药吃怕了啊！
对抗、防治血吸虫病，不仅仅要治疗患者，更要做好预防工作。血吸虫作为一种寄生病，要减少血吸虫病传播，首先要斩断其源头，切断它的传播途径——消灭钉螺。钉螺是血吸虫的中间宿主，它分布极其广泛，且繁衍能力极强，一对钉螺一年可繁殖25万只幼螺。
于是，各地群众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消灭钉螺运动。灭螺大军们，沿着村里所有的水道：河浜、池塘、溇潭、沟渠等地仔细翻看、查找钉螺。钉螺是能够水陆两栖的螺类。经过查找，发现这些水边几乎都有钉螺。要消灭钉螺关键是要改造钉螺孳生环境。但我们这里河道纵横、有田有地，地形地貌复杂，要将每一寸土地上的钉螺都消灭，真的是工程浩大。
那时，我和几个有点文化的人按照大队血防组的要求，走遍了全大队所有生产队的沟渠，用“三步两公尺”的丈量方法，统计出全大队沟渠灭螺的总长度。
消灭钉螺的具体的做法：一种方法是在贴水面的地方开一条深沟，然后把岸滩上1米多高的草和泥全部自上而下用刮子刮下来，让草和泥落到深沟里，喷上药、撒上石灰，再用新鲜的土壤把沟填平、踩紧。这方法让那时的河浜、溇潭边都削得光光的非常干净，下面贴水处有一条高出水面，像芋艿岗那样一条岗，当时人们称之为“钉螺蛳岗”。另一种方法是把田地间的老旧沟渠填平，重新开出新沟渠来；把没法开沟的池塘边的草、土刮起来深埋起来。
当时，除了治疗病人、消灭钉螺，还进行管理粪便、安全用水、个人防护等多管齐下的举措。为了管理粪便，阻止含有血吸虫虫卵的粪便进入水源，县里号召各公社、大队、生产队，家家户户都在屋子边开挖化粪池——沼气池。在沼气池里，砌上砖头，抹上水泥，然后把人畜粪便倒入沼气池，并用一根管子把沼气接到厨房里。厨房里有一只像现在的单眼煤气灶那样的装置，打开开关，点火后就冒出蓝色的火焰，就利用沼气烧饭、烧菜。这是管理粪便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我们大队各项工作都比较先进，做沼气池也不例外。县里还把我们大队做沼气池技术较好的两个人的农业户口转为非农户口，让他们到全县各公社指导做沼气池。其中一个就是我们生产队的，原来大家叫他“阿三”，后来，直至现在，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提起他都称他为“沼气阿三”了。
为了管理水源，做到安全用水，当时每个生产队都打了很大的井。一般较小的生产队打二口大井，较大的生产队打三口大井。如我们生产队分东村、西村两个地方。东村20来户人家打两口井，我们西村只有7户人家就打一口大井。这口井就打在前、后两埭房子中间。自此，人们在生活上都用上了清洁、卫生，冬暖夏凉的井水，喝水、做饭用井水，洗衣、洗澡也都用井水了。井水中还用漂白粉定期消毒杀菌。再后来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了，为了方便，大家就在自家院子里挖井了，有的甚至还在灶边挖了口能抽水的灶边井。
1958年6月30，《人民日报》报道了江西省余江县首先消灭血吸虫病的喜讯。毛主席看了后浮想联翩，夜不能寐，欣然写下那脍炙人口的七律《送瘟神》：
绿水青山枉自多，华佗无奈小虫何。
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
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
牛郎欲问瘟神事，一样悲欢逐逝波。
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
红雨随心翻作浪，青山着意化为桥。
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
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
打开尘封的记忆，消灭血吸虫病是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场防疫战争。解放初，血吸虫病害流行地区遍及江苏、浙江、安徽、江西、湖南和上海等12个省市的350个县（市），患病人数约有1000多万，受威胁的人数在1亿以上。当时我国的人口只有5亿多。血吸虫病在中国流行数千年，造成了无数人的死亡，无数家庭的毁灭。经过几十年的有效防治，中国血吸虫病防治工作取得了显著成绩。我们这里在八十年代已经消灭了血吸虫病，但作为国家来说，中国向联合国宣布已经消灭血吸虫病，是在2021年。
（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同志）